小說:、、、、、、、、、、、、
白趙氏有些不情愿:“凍成這樣怕是活不成嘞……”
“娘,這是一條人命嘞。”白嘉軒將人放到炕上。
“達,我去請冷先生。”秦浩說完披上皮襖就出了門。
“浩兒……”白趙氏追了幾步,可她裹著小腳,只能眼睜睜看著秦浩飛快邁出院門。
“這么大的風雪,為了個乞丐讓娃跑那么遠山路,你這當爹的也太狠心了。”
白趙氏埋怨道。
“好啦,你少說兩句,不管咋說這都是條人命,就當是給咱們白家積德了。”白秉德一看女乞丐雖然蓬頭垢面,但面目清秀,不免動了給兒子娶妻的心思,畢竟白家人丁太單薄了,三代單傳,萬一出點什么事……
雪粒子被北風卷著砸在臉上,生疼。秦浩裹緊了棉襖,深一腳淺一腳地踩進半尺厚的雪里。
冷先生家住在村東頭的老槐樹下,平日里一盞茶的工夫就能走到,今天這風雪卻像故意攔人似的,每走一步都得從雪窩里拔腿。
終于,一刻鐘后,一座小院孤立于一種低矮的土坯房建筑中。
作為白鹿原的“名醫”,但凡是遇到疑難雜癥,都會來請他去醫治。
冷家也是除了白鹿兩家之外,白鹿原上有名的富戶。
“砰砰砰”
一陣砸門后,屋內傳來一個溫婉的聲音:“誰啊?”
“冷先生在家嗎?性命攸關,還請冷先生隨我去一趟白家。”
很快,院門開了,一個六七歲的小姑娘裹著厚厚的襖子,一雙明亮的眼睛好奇打量著秦浩。
“我達在熬藥,你跟我來吧。”
秦浩看著面前這個清秀的小姑娘,不由心中一動。
跟著小姑娘進到屋內,一股藥香撲鼻而來,一個戴著黑色瓜皮帽,身著靛藍色粗布長衫,面容清瘦的中年男子正對著鍋里一團黑乎乎的濃稠液體輕輕攪拌。
“你是白家小少爺?”冷先生抬頭看了秦浩一眼,就認了出來。
秦浩沖冷先生拱了拱手:“冷先生,人命關天,來不及耽擱了,還請先生移步。”
冷先生攪動勺子的手一頓,隨后沖女孩招了招手:“秋月這里就交給你了,熬好之后用藥罐盛起來。”
“好嘞達。”女孩熟練地接過勺子,一看平日里就沒少熬藥。
冷先生整理了一下領口,對秦浩道:“先別慌,你們家這位病人有什么病癥說來聽聽,我也好對癥下藥。”
“一個凍僵了的女人,看著二十多歲,臉上手上都有凍傷,還有氣息……”
聽著秦浩不緊不慢描述著病情,冷先生微微頷首,早就聽說白家小少爺聰慧過人,現在看來倒也不全是吹噓,一般十來歲的孩子少有這么從容的氣度。
“好,我知道了,你稍等一下,我拿一下藥箱。”
冷先生進了里屋一陣翻箱倒柜,應該是在準備對癥的藥物,屋內只剩下秦浩跟冷秋月。
四目相對,冷秋月很快又把腦袋低了下去,從小父親就讓她背誦女則女戒,平日里也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很少接觸到同齡異性,氣氛一時有些尷尬。
“你叫冷秋月?”
“嗯。”幾乎低不可聞的聲音。
“我叫白浩。”
“哦。”
說話間,冷先生背著藥箱從里屋出來了。
“秋月看好家,白家小少爺咱們走吧。”
秦浩只好收回目光跟著冷先生離開小院。
村道兩旁的土墻被雪糊成了白壟,偶有幾點昏黃的油燈光從窗紙里透出來,反倒襯得夜更黑,就在白秉德跟白趙氏擔憂不已時,秦浩帶著冷先生推開了院門。
“冷先生你可算來了。”白嘉軒聽到動靜趕緊拉著冷先生進了屋。
人命關天,冷先生也來不及客套,開始檢查女子的病情。
白趙氏則是心疼地給秦浩拍打身上的積雪:“娃,凍壞了吧,快烤烤火。”
秦浩搓著手伸到炭火旁,頓時暖和了不少。
經過一番折騰,冷先生給了白嘉軒幾服藥:“等藥煎好了,給她灌下去,要是今晚她吐了,這條命就算是撿回來了。”
“多謝冷先生,這是診金。”白嘉軒塞給冷先生一錠碎銀子。
冷先生也沒推辭,他就是靠這手藝吃飯的。
“沒別的事,那我就先回去了。”
白嘉軒趕著去煎藥,就沖里屋喊了一句:“浩兒,替我送送冷先生。”
秦浩一路把冷先生送到門口。
“冷先生辛苦了。”
“醫者父母心,談不上辛苦,小少爺留步。”
望著冷先生的背影,秦浩忽然笑了笑,他之所以自告奮勇去請冷先生可不是為了給自己找后媽,而是為了在冷先生面前留下印象,省得這老頭亂點鴛鴦譜。
回到屋里,白趙氏還在發牢騷:“花這么多錢救這么個叫花子回來,也不知道圖什么。”
“娘,好歹是一條人命嘞,再說咱家現在也不缺這點錢。”白嘉軒反駁道。
白趙氏撇撇嘴:“照你這么大手大腳的花錢,金山銀山都得搭進去。”
最后還是白秉德敲了敲旱煙桿:“行了,今晚派個人看著吧,冷先生說了能不能撿回一條命就看今晚了。”
白嘉軒自告奮勇留下來照顧,白趙氏也只能嘀咕幾句,生著悶氣回了屋。
“達,你對她這么上心,是不是看上人家了?”
秦浩的話直接讓白嘉軒惱羞成怒:“胡咧咧個啥嘛,再瞎說小心額錘你,快去睡覺,明天一早還要上課呢。”
“姑父說了,最近天冷不用去上課了,在家里溫習就好。”
“那就早起溫習!”
“達,我看爺也是這個意思……”
“混小子,怎么跟你達說話的,我看你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白嘉軒兩條眉毛都快豎起來了。
可惜,秦浩早已跑開,還沖他做了個鬼臉。
望著兒子的背影,白嘉軒無奈搖頭:“混小子,沒大沒小的。”
不過當他轉頭看向床上女子那秀氣的面龐,不由心中泛起一絲漣漪。
第二天一大早,秦浩起床正準備去廚房打點熱水洗漱,結果就看到白嘉軒在灶臺前忙活。
“達,她醒了?”
白嘉軒揚了揚手里的鍋鏟:“你再胡咧咧我真揍你。”
“你看你,我啥都沒說,姑父說了你這就叫做賊心虛。”
“混小子,你再說一遍……”
秦浩端起熱水沖他做了個鬼臉迅速跑出廚房,只剩下白嘉軒在里面無能狂怒。
清晨的雪停了,白家院落的積雪被掃出一條窄道。秦浩端著熱水溜進廂房,透過門縫看見白嘉軒正笨拙地給女乞丐喂粥。女人已醒了,蒼白的臉上泛著病態的紅暈,睫毛在晨光中微微顫動。
“看夠沒?“白嘉軒突然轉頭。
“達,冷先生開的藥真靈驗。“秦浩笑嘻嘻跨進門,白嘉軒作勢欲打,結果卻對上身后白趙氏的目光,只能悻悻放下手。
白趙氏見女子蘇醒后面容俊俏,倒也沒了昨日的咄咄逼人,而是柔聲問道:“看你這樣,也不像是個乞丐,怎么淪落到這般田地?”
女子掙扎著坐了起來,給白趙氏磕了個頭:“回太太的話,我家遇上饑荒,父母帶我逃難,結果路上遇到土匪,父親為了救我把我推下土坡,我只能一個人逃難至此……”
“也是個可憐人啊,那你在這白鹿原上可有什么親戚?”白趙氏又問。
女子搖頭,一陣抽泣:“在這世上,仙草已經沒有別的親人了。”
“既然沒有別的親人,為何單單跑到這白鹿原逃難?”秦浩故作疑惑的問。
白嘉軒跟白趙氏也有些疑惑,白鹿原在附近也算不上什么富庶地方,一般要逃難都是往城里跑,怎么反而往這窮鄉僻壤跑呢?
仙草見狀連忙解釋:“其實,我是來投奔你的。”
白嘉軒挪動一下腦袋,結果發現仙草還是指著自己。
“姑娘,你怕不是腦袋凍糊涂了吧?咱倆都沒見過面……”
“見過的……我見過你,那天你來咱們家提親,丟下兩袋糧食,后來我追出來,你卻跑了。”
白嘉軒回憶了半天,滿臉驚訝:“你是老吳家的閨女?”
仙草紅著臉點點頭。
白趙氏聞言眼珠一亮,當初她讓兒子拉著一車糧食去娶媳婦兒,結果人沒帶回來,還少了兩袋糧食,氣得她狠狠訓了兒子一頓,沒想到多年之后,這女子竟然還找來了。
“咳咳,姑娘你病還沒好全,就暫時留在我們家休養吧。”白趙氏說完拉著秦浩就走,留下白嘉軒跟仙草二人四目相對,氣氛既曖昧又尷尬。
白趙氏添油加醋地把仙草的來歷跟丈夫說了一遍:“老頭子,這就是天賜的緣分,沒想到咱們兩袋糧食就換回一個兒媳婦來。”
白秉德嘬了口旱煙:“哼,當初你還一個勁的罵兒子造孽呢。”
白趙氏也不回嘴,而是繼續喋喋不休:“我看這閨女不錯,長相也俊俏,屁股也大,是個好生養的……”
“咳咳,當著孩子的面胡咧咧什么。”白秉德瞪了妻子一眼。
“行了,你去把西邊的廂房收拾一下,先讓人家住下來養好身子再說。”
“哦。”
白趙氏走后,白秉德沖秦浩招了招手:“浩兒,你爹再給你生幾個弟弟妹妹好不好啊?”
“爺,你是怕我反對爹娶妻吧?”
白秉德倒是不意外,孫兒從小就聰慧過人,遠比同齡的孩子早熟。
“說說你是咋想的?”
秦浩并沒有回答,而是反問:“爺,白家交到誰手里會更有前途?”
白秉德愕然之余又有些慶幸,好在這個孩子是他孫子,要是生在鹿家,恐怕他們白家幾代人都沒有翻身的機會。
夜深人靜時,秦浩發現父親獨坐磨盤上望著星空。
月光下,白嘉軒從懷里摸出個褪色的香囊——那是秦浩生母的舊物。
“浩兒,你說你娘會怪額嗎?“
秦浩輕聲說了一句:“人該為自己活著。”
白嘉軒給了秦浩一個熊抱。
三日后的一個清晨,秦浩被一股濃郁的香氣喚醒,一同醒來的還有白秉德夫婦跟白嘉軒。
“這誰家做油潑面呢,咋這香?”
白嘉軒話音剛落,仙草就端著兩個大碗從廚房出來。
“老爺、太太,洗漱的水已經打好嘞,趕緊洗洗早吃飯嘞。”
餐桌上,白嘉軒把面嗦得啪啪作響,秦浩也是如此,這絕對是他這么多個世界吃過最好吃的油潑面。
白秉德夫婦的吃相就相對來說好看點,倒不是他們斯文,而是年紀大了,牙口沒那么好,吃不快。
“還有嗎?”白嘉軒很快就吃完了一大碗油潑面。
“有,我下了好多嘞,我去給你盛。”
仙草走后,白秉德忽然有些感慨的道:“這才叫過日子嘛。”
就連一向苛刻的白趙氏也對白嘉軒道:“兒啊,你是咋想的也給咱透個底嘛。”
當著秦浩的面,白嘉軒有些扭捏:“還能咋想,成家這事不是一向你們做主呢嘛。”
秦浩翻了個白眼,當初您可不是這么說的!
還不是饞人家身子。
臘月十八宜嫁娶。
白家院里已支起十二口鐵鍋。殺豬匠老五將褪毛的整豬架在柏木案上,刀光閃過,鮮紅里脊肉便摞滿笸籮……
正午時分,八仙桌從正堂排到麥場。冷先生被讓到上席首位,面前擺著罕見的藍花瓷酒盅——白秉德特意從地窖取出光緒年的汾酒。仙草穿著桃紅嫁衣穿行席間,衣擺掃過土坯墻根時,幾個碎娃正為搶蜜餞果子滾作一團。
看著仙草那俊秀的俏麗模樣,鹿子霖牙都咬碎了:“白嘉軒這狗日的走了什么狗屎運,又是發財又是娶老婆的,咋啥好事都讓他白家給占了。”
鹿泰恒瞪了他一眼:“別胡咧咧,吃你的飯。”
“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沒有誰是一輩子走運的。”
鹿子霖知道老爹是讓他隱忍,可他已經忍了這么多年了,忽然他眼珠一亮,走到一旁的秦浩身后。
“浩娃子,你達娶了后娘,你倒是吃得香。”
秦浩心頭一陣冷笑,這老小子真夠陰險的。
“子霖達,你啥時候娶個新媳婦兒,我也替你高興。”
周圍的賓客聞言一陣哄笑,鹿子霖氣得鼻子都歪了,這不是咒他死老婆嗎?偏偏還不能跟孩子一般見識。
小說相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