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高歡入主鄴城后,他的那些老兄弟,如孫騰、司馬子如(已被俘)等人,都是住的深宅大院,氣派極了。
高歡在這方面還是很夠意思的,當然了,為了對抗有財力有實力,更有文化修養與才華的河北世家精英,高歡給手下老兄弟放權也是應有之意。
要不然真是斗不過那些無孔不入的世家子弟啊!
然而孫騰他們這些人,如今卻日漸精神空虛,失去了奮斗的目標。他們的生活除了完成日常政務外,就是吃喝玩樂解悶,也不提什么建功立業了。
時移世易,人還是那些人,世道卻不是當年的世道了。當年高歡有一統北方的架勢,甚至一統天下也可以看看,麾下眾兄弟自然也是鉚足了勁做事。
而后來高歡在軍事上一系列的失敗,也影響到了鄴城內眾多權貴們的生存狀態。勵精圖治漸漸不再提起,及時行樂成為主流時尚。
南梁與劉益守是肉眼可見的攔路虎,讓高歡在河北茍延殘喘,讓他們這些人都失去了進取的動力。至于其他那些狗屁倒灶的煩心事,不提也罷。
其中每日喝得伶仃大醉的孫騰,也是如此。天下一統只是幻想,事業上沒有了任何追求,再往上爬也不可能,總不能取而代之把高歡拉下來吧?
不享福還能做什么呢?
不過孫騰最近過得可不是太好!已然失去了往日的超然地位,基本上處于賦閑狀態。
自從上次高洋準備逼迫元紹宗退位,開啟“建國大業”的行動被高歡突然阻斷之后,孫騰就失去了高歡的信任,他的尚書令職務被跟高洋十分不對付的高隆之取而代之,然后被高歡投閑置散。
一同被處置的還有很多人!都是當初沒有明確站隊的人!
高歡不敢對付婁昭君,是因為忌憚婁氏的勢力。可是有些人,高歡收拾起來可是沒有多少心理壓力的!
至于高歡為什么會這樣,原因很簡單:關鍵時刻,有能力出來當“壓艙石”的孫騰,選擇了“兩不相幫”。而婁昭君將高歡從滎陽接回來了,就代表了高歡是站在婁昭君這邊的。
孫騰認為他很無辜,但高歡不這么想。二人內心的想法不能統一,就必須得有人犧牲與忍讓。顯然,被犧牲的自然只能是孫騰,這一點沒什么可說的。
孫騰既不站隊婁昭君,也不給高洋做事,只當自己不存在。這種態度顯然是觸及了高歡的底線。當然,如果是高洋去滎陽把高歡接回來,后面會如何,那就是另外一個故事了。
然而世道令人感覺無奈的地方在于:
絕大部分時候,所謂兩不相幫的人,心思最為復雜,也最容易遭雙方記恨。因為世上所有需要站隊的人,都要面臨類似的殘酷選擇:
如果站隊選錯了人,那么將來他們就會死得很慘,但不一定會是死得最快的那一波人。
可如果選都不選,卻又沒有讓別人忌憚的實力,那么這些“中立派”不僅會死,甚至還會死得很快,死在最前頭,死在站隊雙方的共同打壓之下!
中立派往往就是那個“鷸蚌相爭”故事中的漁翁,被矛盾雙方群起而攻之很稀奇么?
所以那些面臨站隊選擇的,最終作出決斷支持某一方的人,往往不是因為他們喜歡站隊,也不是他們不知道站隊的風險與壞處。
而是他們不得不這么做。選還可以賭一把,不選就會速死,世道是很殘忍的。
發生了這樣的事情,高歡麾下眾人的選擇決定了他們將來的前途。高歡既然回來了,那肯定會秋后算賬啊!做錯了事情就要站好了挨打,人之常情沒什么好說的。
因為“不站隊”而失勢的孫騰,只能每日借酒澆愁,內心的苦澀只有自己明白。還好他只是個文人,手里沒有兵馬,還不值得高歡痛下殺手,因此得以活命。
屈辱的從滎陽回來以后,高歡就像是變了個人一般,變得冷酷而干練,也不像從前那樣好說話了。哪怕是對老兄弟,也是一板一眼的。
這讓孫騰心中很是不爽。
高歡能有今天,難道就是高歡一個人的努力么?他們這些出生入死的老兄弟,難道就沒有汗馬功勞么?
直接將他投閑置散,高歡何其涼薄!
孫騰并不認為自己做錯了,他覺得自己只是不得已而為之。
這天,孫騰又在府邸書房里喝酒,但不是因為悲傷煩悶,而是因為他得知自己失散多年的女兒終于在今日出嫁,而且還嫁得不錯。只可惜他沒有辦法到場,只能自顧自的喝酒,幻想自己就在婚禮現場。
此時此刻,孫騰心中欣喜與酸澀交織,個中滋味,可謂是一言難盡。
至于女婿是誰他早就知道,不就是斛律金的小兒子嘛,一直關注著女兒的孫騰當然心知肚明,斛律羨配他女兒綽綽有余,他已經沒有什么不滿足了。
撮合這樁婚事并保媒,劉益守把事情做到這個份上,可以說已經是這個時代的道德楷模,比外寬內忌的高歡不知道強了多少倍。
孫騰心中是佩服至極的。
真仁義和裝仁義,時間長了就會見分曉。桃李無言下自成蹊,一個人怎么樣,時間長了,世人會有定論。劉益守麾下勢力日益壯大,跟他為人仗義不無關系。
不怕不識貨,就怕貨比貨。像孫騰這樣在高歡身邊的老兄弟,更有發言權!
“對了,劉益守那小子之前好像寫信問我,高歡現在身體怎么樣,嘿嘿,嘿嘿!你以為我不知道你想做什么,對吧?”
書桉前,孫騰將酒杯里的酒水一飲而盡,冷笑了兩聲。
本來,孫騰收到劉益守的信,還不打算去做什么。畢竟,他跟高歡相識于微末,很多年朋友了。無論劉益守對自己有多大的恩情,孫騰都不能昧著良心做一些不好的事情,去挖高歡的墻角。
這是做人的基本原則。
當然,上次去段韶營帳,收留并悄悄釋放蘭京,導致高澄殞命的事情確實很令人遺憾,但那并非孫騰本意。
高歡的基業被毀,那只能怪時運不濟,或者敵人太強。孫騰覺得自己作為輔左高歡的左膀右臂,是無論如何也不能去拆臺的。
之前孫騰就是這么想的。
可現在,他改變主意了!高歡將他投閑置散,孫騰心中一口惡氣出不了!高洋那時候想代魏建齊,孫騰作為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文人,能攔得住么?
出手必死!
高歡在這件事上的猜忌和涼薄,讓孫騰徹底寒了心,甚至是心灰意冷不想再折騰什么了。
現在失散多年的女兒今日成婚,他卻不能親臨現場,這件事成為了壓垮他內心良知底線的最后一根稻草!
“賀六渾,你不仁,就別怪我不義了!”
滿身酒氣的孫騰面露猙獰,鋪開大紙。想起近期種種不快,他借著酒勁,將自己所見到高歡的模樣,以及從霸府里傳來的許多點滴秘聞都如數家珍的寫在信中,等墨跡干了以后,又將其裝入竹筒,火漆封好。
隨后,他找來心腹下人,讓對方悄悄離開鄴城,走河北世家經常走的那條水路,從海河出海前往建康!
等到第二天,當孫騰酒醒了以后。回想起昨日醉酒后做的事情,他才驚覺自己闖了大禍!
然而信已經送出,派人攔截也來不及了。孫騰無語嘆息,感覺這或許就是天意吧。愧疚之下,孫騰前往霸府辭官,心灰意冷請求回故鄉養老。
但高歡以“汝故鄉在關中,道路不通”為由挽留(孫騰老家在關中),并封孫騰為黎陽郡太守,鎮守郡治枋頭城,將其調離了鄴城。
“你今天是沒看到那些小娘子們看我的眼神,好像是在說:這個人老珠黃的婆娘也配得上吳王!
恨不得眼神變成刀子在我身上劃幾道。”
羊姜叉著腰,瞪著劉益守,眼珠都要凸出來,模彷著那樣的可怖眼神,模樣極為滑稽。
“然后她們看到你的時候,那水汪汪的眼睛里頭都要噴出火來。我看要不是有源士康他們在,這些娘子們能把你給生吃了!
你這千金買骨,真是買得好,一堆妖精要進我們家了,就像是你以前說的那個什么什么唐僧來著?
你說我容易么?還要操這份閑心。”
羊姜一邊在搗碗里的冰塊,一邊在其中加新鮮梅子熬成的梅汁,嘴里絮絮叨叨的抱怨個沒完。她把碗里的酸梅湯弄好了以后,遞到劉益守面前,然后開始弄自己那一碗。
羊姜今天跟劉益守去了那個什么“選秀女”的大宅,可算是好好的漲了一回見識。那些所謂的“大家閨秀”,就跟在草原上狩獵的狼一般,眼神可厲害了!
一個個都直勾勾的!
見了劉益守過來,一個兩個嬌羞的挺起胸,生怕劉益守不知道她們的身體有多少“本錢”一樣。
不過這也難怪,以如今劉益守的條件,確實沒有女人能把持得住。
有權有勢,本身就讓很多年輕女子趨之若鶩了。
而劉益守現在不僅有權有勢,而且長得還帥!真是要人老命!
一聽說吳王府要選“秀女”,建康城內的年輕女人們都要瘋狂了!得虧劉益守有言在先,不要結過婚的婦人。要不然,不知道會有多少家庭因此破裂。
“好了好了,你看誰不順眼,直接踢出去換人就完事了。都是做給別人看的,要選那么多人這個不能改,但是選誰不選誰,還不是你一句話的事?
跟那些人一般見識,這又是何苦呢?”
劉益守不以為意的說道,把羊姜拉到身邊,讓對方坐在自己腿上。
“真的可以想刷誰下去就刷誰下去么?逗猴子呢?阿郎這事做得可不地道。”
羊姜疑惑問道,暗暗咋舌。
這權力太大了吧!簡直兒戲一般。
之所以她會被推舉出來辦這件事,就是因為平日里在家中羊姜做事最為公正,人緣也最好。當然,她爹是禁軍大將,后臺很硬這一點也不能忽視。
那個房事時叫喊聲又酥又媚,聽了讓人骨頭都發軟的李祖猗,讓劉益守后院很多女人都感覺到了威脅。畢竟,她們相處多年,彼此都很熟悉,也習慣了彼此的存在,不覺得誰會鬧出什么事情來。
但這么多年了,她們還真沒有見過像李祖猗那樣,長得如此花容月貌,那么年輕,還那么騷那么會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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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李祖猗還可以忍受,要是這次選秀女進來一大堆“李祖猗”,劉益守后院那些妹子們就真的無法忍受了!羊姜“臨危受命”,被她們選出來,務必要她親自面對面篩選秀女。
得知這個消息后,劉益守從諫如流,欣然同意,并與之同行。
“不然呢?你以為我要如何?你以為我能如何?一切都是套路,你們把這破事還當回事,簡直讓我無話可說。那個新建的吳王府,將來都要捐出去給南北各地的學子進學用的。
吳王府都是假的,這選秀還能真?”
劉益守沒好氣的說道。
建康城內很多少女懷著不切實際的夢想,以為進了吳王府以后,就可以憑借自己的“本事”,虜獲劉益守的寵愛,將來母以子貴,甚至將兒子推上皇帝的位置也不是不能想一想。
但實際上,她們只不過是劉益守用來篡位所必須立起來的一個輿論工具而已!極有可能這輩子都不可能與劉益守有什么交集。甚至一生都不能離開,在此終老。
人們總是只看到對自己有利的東西,而選擇性無視對自己極為不利的東西,從而無形中鼓勵自己在完全沒有獲勝可能的競爭中繼續奮斗,對那些艱難險阻視而不見。
話說回來,在巨大的利益誘惑面前,又有多少人可以保持清醒呢?
“阿郎,你不覺得……很可憐嗎?”
羊姜忽然小聲問道。
“可憐什么?”
劉益守一愣,他完全不覺得那些選秀的少女有什么可憐的。要奮斗就會有犧牲,哪里有什么可憐一說?
這次選秀女,都是自薦,一旦發現是地方官員或者其他什么人強搶民女,一律死罪不講情面!因為那份詭譎的心思就觸及了劉益守的底線,必須殺一儆百。
既然這些秀女是自愿,那就怪不得世道無情了。路是自己選的,含淚也要走完,哪怕這條路是一輩子走不到頭的套路。
劉益守完全可以想象這次參與“選秀”的人,是怎樣一個心態。
“不是,那些女人有什么好可憐的!我是說你剛剛立的世子。”
羊姜點到即止,沒有繼續說下去。
“如果將來讓我們的兒子當太子,你愿意么?”
劉益守從背后嗅著羊姜早上才洗過的頭發,饒有興致的問道,并沒有回答對方剛才的問題。
心中隱隱佩服羊姜的情商。
“不愿意。”
羊姜毫不猶豫的說道,幾乎是下意識的回答,這應該是她的真實想法。
“噢?為什么不愿意呢?你知道我這個人,不會隨便湖弄人的。說出來的話就一定會兌現。”
劉益守突然對羊姜的想法產生了極大興趣。
“在你之后的下一個帝王,不管是誰,都會被別人拿出來跟你對比。
很顯然,只要一比,再怎么樣都顯得是個廢物,甚至是大廢物了。他們一定會被后世所唾棄,鄙夷,唏噓感慨,被青史無情鞭撻。
后世之人肯定會說就是這些無能的后人把你打下的江山給禍害了。
所以……還是不要把我們的兒子頂上去了,他本就沒那個命,強行去擠那個位置,只會自討沒趣。
阿郎既然立了世子,立嫡立長,長幼有序,按規矩來就行了。太子乃國本這話沒聽過么?
就算阿郎找借口說想立賢?那什么是賢呢,一個人一張嘴,誰都有自己的道理。
宅心仁厚是賢,殺伐果斷也是賢。飽讀詩書是賢,武力冠絕也是賢;你選哪個都不能服眾,滿朝文武都會結黨營私,拉幫結派。
到時候哪怕是不想弒兄殺弟的皇子,也不得不動手了,這不等著天下大亂么?”
羊姜幽幽說道,似乎已經將一切看得很明白。其實她有件事忍著沒說,因為那件事更加殘酷,也更加犯忌諱。
如果劉益守活得足夠久,又是這樣雄才大略的一個人,那他的太子要當多少年太子才能坐上龍椅?
不說年齡了,對方或許連發展自己小勢力的機會都沒有。
就算偶然發展起來了,那些手下為了上位,也必須慫恿太子謀反,把劉益守干掉。
不然這些人就必須要離開他,尋找別的晉升途徑,不可能在這棵樹上吊死。不是沒見過當了三十年太子的人,但可曾見過當了三十年太子屬臣的人么?
太子就算僥幸活到劉益守退位,但手下沒有得力的人手,沒有信得過的死忠,還怎么繼位,還怎么掌控權力?
權力繼承這個漩渦可以說深不見底,無論什么人進去,都很難全身而退。尤其是在劉益守是這么厲害一個人的情況下,更是如此。
羊姜雖然是女流之輩,卻也將這些看得明明白白了,她不愿意去蹚渾水。
“當年你父怎么舍得將你送出去啊。要是我,肯定拽手里不放。”
劉益守大手撫摸著羊姜的秀發,忍不住唏噓感慨。對方這番話可謂是說到了最根本的地方,把自己心中所想的,全都已經說完了。
“我當時其實可以跑路的,只是后來看你長得好看,就沒跑。再后來又不想跑了。
可以說這輩子就毀在你這張臉上了。”
羊姜把小手放在劉益守臉頰上,幽幽嘆息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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