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我輕輕的來,帶來一地雞毛
第一卷我輕輕的來,帶來一地雞毛
“說吧,我很想聽聽閣下的高見。”
劉益守看著墻上的破地圖,等待著黃法氍的回答。
能看破他最終戰略意圖的人其實并不多,比如說余孝頃就只能做到“讓我咬誰我咬誰”的地步。
這樣的舔狗,不說比比皆是,起碼劉益守麾下是不缺的。現在的他,地位今非昔比,身邊還會缺少舔狗嗎?
但很多時候光有忠心是沒有用的,舔狗也不是萬能的,手下還必須要有那種能夠獨當一面的人才行。
毫無疑問,黃法氍是個人才,雖然還需要打磨就是了。
人才有人才的用法,舔狗有舔狗的用法,對于老硬幣劉益守來說,一塊木頭一張紙都是有用的,無非是看能用在什么位置。
“蕭綸兵力薄弱,此番強占鄱陽縣,不過是希望與朝廷討價還價而已,并不是他真的認為可以獨占江州。
所以此刻他仍然在鄱陽縣不動,一定是擔心打不過殿下,又希望朝廷可以退一步,讓他下臺階。”
黃法氍小心翼翼的說道。聽到這話劉益守忍不住點頭,對方話語里面描述的,大概就是蕭綸目前行動遲緩的主要原因。
其實蕭綸目前不動彈也不僅僅是因為不想撕破臉,主要還是對劉益守這個人抱有幻想。
畢竟上次他造反都被劉益守放過了,而且這位吳王掌控中樞后也沒有大肆屠戮宗室,就讓蕭綸產生一種錯覺:
上次造反都沒事,這次我只是稍微作一下,應該是不會死的吧。
“有點道理,繼續說下去。”
劉益守開口鼓勵道。
“蕭綸兵微將寡,吳王殿下若不是為了將來平叛廣州做打算,實在是犯不著親自領兵到江州。隨便派一員大將,兩萬兵馬即可。
殿下正因為要用江州之兵,才會把江州之地的官職授予本地豪強。以江州之兵來征討廣州等地。
這是在下一點點淺見。”
觀察著劉益守臉色的變化,黃法氍知道自己賭對了。
“朝廷要建立江州都督府,你可以在里面遙領一個行軍司馬的職務,并以此為基礎招兵買馬。
這個而江州都督的職務,就是為你準備的。但首先,你要幫我整合江州的兵馬才會給你。
先回去等消息,中樞的任命文書,很快就會送到你手中的。”
黃法氍也不知道自己是說錯了什么,劉益守的態度變得有些冷淡。但他感覺自己好像沒有說錯話,只得訕訕退下,心懷忐忑的回到了家鄉。
“主公這是不滿意?”
黃法氍走后,在書房里把自己當吉祥物的陽休之一臉疑惑問道。
“不,我這是很滿意。但適當的敲打還是必要的,不能讓舔狗認為我們是在求著他們啊。”
劉益守輕嘆一聲,帶著陽休之走出書房,來到城外大營。
只見湓城外營地內處處燈火,一副忙碌景象。胡僧祐很靠譜,哪怕沒有打仗,也號召士卒們把營壘修好,一絲不茍的日夜趕工。
其實看出劉益守戰略意圖的人并不只是黃法氍,胡僧祐就心領神會,打算把湓城外的大營修建城靠江靠渡口,具有糧倉功能的永久性營壘。
為將來出征湘州蕭繹與江州南部豪酋做準備。
“主公,將士們正枕戈待旦,隨時可以出擊!”
胡僧祐看到劉益守來了,連忙上來殷勤的問候。
說實話,他也是有點不明白為什么劉益守不趁著蕭綸“立足未穩”的時候強攻鄱陽縣,這與當初的計劃并不一樣。
可劉益守卻是在弄明白了江州本地的特殊情況后,才決定不貿然出兵的。這樣容易讓本地豪酋以惡意的態度去看待官軍的行動。
“不錯,保持下去不要松懈,很快便會有大戰的!”
劉益守拍了拍胡僧祐肩膀上塵土鼓勵道。
“主公,你看這營地燈火,襯托滿天星斗,何其壯闊。主公何不賦詩一首以壯軍威?曹孟德出征時便有《短歌行》《龜雖壽》等詩傳唱千古,以主公之才,比那曹孟德也不逞多讓吧?”
陽休之很是積極的拍馬說道。
“嗯,曹孟德雖然比不了,但此情此景卻甚為難得。”
劉益守微微點頭說道。
“山一程,水一程,身向江州那畔行,夜深千帳燈。
風一更,雨一更,聒碎鄉心夢不成,故園無此聲。”
他很是矯情的吟誦了一首“古詩詞”。
劉益守的很多“名篇”都在建康流傳,但也因為“格律不齊,不知所謂”,所以難登大雅之堂,常被有心人惜之憐之。
受到劉益守的影響,格律不整的“詩”在南梁民間大行其道,這些人自稱是“文壇吳王派”,這種長短句的格式,又被稱為“吳王體”。
其中領頭鼓噪之人便是陽休之。
“好啊,真是好啊,太好了!”
寫詩作詩是胡僧祐生平最愛,可他卻是典型的“人菜癮大”,所作詩句愣是沒有一句能流傳下來,倒是很多變成了笑料。
然而對于品鑒詩詞,他卻只知道好,卻不知道好在何處。
“好!主公這首詩纏綿而不頹廢,柔情之中,盡顯好男兒平亂鎮遠的慷慨報國之志。只有主公這樣有情懷有抱負之人,才能寫出如此動人的詩篇。”
陽休之秉持著“只要我不尷尬,那尷尬的就是別人”的理念,在那里自顧自的硬吹尬吹,搞得劉益守十分無奈。
抄個納蘭性德的詞裝個逼而已,沒必要這么捧吧?
他擺了擺手,囑咐了胡僧祐一番后,便意興闌珊的返回湓城。陽休之小心翼翼跟在后面,不知道自己到底哪里說錯話了。
其實陽休之也沒做錯什么,不過是劉益守心中略有些感慨而已。
權力啊權力,這玩意是多么的美好。
當你大權在握的時候,挖鼻孔的姿勢都會成為成功的秘訣之一。人世間的庸俗與勢利莫過于此。
所以世人常說:大丈夫不可一日無權!男人無權,狗都不如!
而劉益守只覺得他們吵鬧。
某個權勢熏天的梁國駙馬爺一直都知道,自己從未動手殺人,卻是如羊姜所說的那樣,死在他手里的人何止一萬。
這次是內戰是為了剪除藩王,所以劉益守對于親自領兵上陣實在是沒什么太大的興趣。
在他的約束下,朝廷派出的官軍一直屯兵湓城,在江邊渡口建立倉儲,囤積糧草,卻一直沒有南下討伐蕭綸。
主要是還是想用“攻心為上”的策略解決問題。
政治手段為主,軍事手段為輔。
作為掌控了中樞的大佬,劉益守的辦法是兵馬未到,朝廷的政令先行:
派人傳令到江州各郡,將現有的大江州一分為二,鄱陽湖以北的仍然叫江州,并包括鄱陽縣在內,治所在湓城。
而鄱陽湖以南的豫章、巴山、臨川三郡合并為洪州,治所在豫章城。
分別建立江州都督府與洪州都督府,以統轄本地駐軍。
江州分塊治理勢在必行,因為湓城與豫章本身就是兩種政治地理生態,一個是長江重鎮,一個是管理南面豪酋的治所。
歷史上蕭衍雖然沒辦這事,楊堅后來還是給辦了。劉益守此舉也算是“順應天理人心”。
不過劉益守是不可能放過蕭綸的。
于是“統一戰線”的玩法被他熟練的拿來使用,江州本地豪酋已經有人投靠,并愿意聽從其驅使。而孤立無援的蕭綸,沒有一位本地豪酋出來響應他。
其實除了余孝頃與黃法氍二人以外的本地豪酋不做聲,這些人的想法也很好理解:既然蕭綸打著的旗號是“抗拒推恩令”,那跟他們這些本地的吃瓜黨有什么關系呢?
朝廷的推恩砍不到他們頭上,蕭綸的反推恩令,也無法讓他們得到什么實實在在的好處,顯然坐在一旁看戲才是聰明人的選擇啊!
要是被殃及池魚就不好了!
不得不說,蕭綸領兵或許還有點能力,但政治頭腦卻跟門外漢沒有任何區別,甚至還不如!他在奔襲鄱陽縣的時候只考慮了事出突然,卻完全不考慮政治后果。
在余孝頃和黃法氍回到駐地后,他們便立刻召集鄉民舉起義旗,共同聲討蕭綸。
余孝頃與黃法氍分別領著當地豪酋的私軍,打著的“為國除害”的旗號在所在地新吳和新建起兵,響應朝廷號召,并名義上服從劉益守所率朝廷官軍的節制。
投桃報李,劉益守任命余孝頃為洪州都督府司馬,任命黃法氍為江州都督府司馬,讓他們配合朝廷作戰。這兩部兵馬,合并稱為“征南軍”。
私下里,余孝頃部被稱為征南軍豫章部,黃法氍部被稱為征南軍巴山部,簡稱豫章軍和巴山軍。
聽說本地豪強響應劉益守,朝廷指揮的戰兵一下子多了好幾萬,嚇得蕭綸再也不敢在鄱陽湖穩坐釣魚臺了。
鄱陽縣的城樓簽押房內,一身戎裝,身材魁梧的蕭綸,如同熱鍋上的螞蟻一般走來走去。
劉益守還未動手,形勢居然就急轉直下,是蕭綸沒有料到的。
余孝頃率部從新吳縣(在豫章城西面不遠)出兵,沿著水路朝東北進發(正東面被大山堵住了),截斷豫章城與北面的聯系。
巴山郡的黃法氍,則是帶兵攻克豫章城南面的新淦(清江),堵住了豫章城通往南面的道路。
如今豫章城只剩下一條通往通往東北的小路,沿路泥沼眾多,不方便大部隊行軍,最終目的地便是鄱陽縣!
也就是說,蕭綸若是要回撤到豫章城,則必須要走這條路,而且還必須拋棄輜重,輕裝上陣!否則帶著輜重寸步難行。
這有點“圍三缺一”的意思,而且還是下流無恥版的圍三缺一。
“你不是我妹夫么?上次都放過我了,為何這次苦苦相逼呢?要不是靠著我們蕭氏,你能有今日之囂張么?”
蕭綸憤怒的拔出佩劍,劈砍桌椅,痛罵劉益守白眼狼。
不過簽押房內只有他一人在這里無能狂怒,出了房間,他還必須得裝出一副無事發生的模樣。要不然麾下將校看到他氣急敗壞的發脾氣,只怕夜里將其鎖拿送到湓城,也不排除這個可能性。
正當他發脾氣發累了的時候,忽然看到一個穿著盔甲的年輕人,身形特別熟悉,帶著一大幫軍士沖入了簽押房內,然后不懷好意的看著自己。
“阿堅!你想做什么?”
蕭綸一臉驚怒的看著那個得意洋洋的年輕人,居然是自己的嫡長子蕭堅!雖然這個兒子平日里庸俗淺薄,無知無能,但怎么說也是自己的兒子,今日何以帶兵嘩變?
蕭綸有種X了狗的感覺,一時間生無可戀。
天可憐見,他大半輩子都是昏昏碌碌的渡過,壞事都做盡了。但這次他反對推恩,卻真的是在為自己的子孫后代著想。
最大受益人,就是將會繼承王位的蕭堅。
可如今蕭堅卻帶著一批不想跟著蕭綸一起死的軍士嘩變,控制了城頭,扣押了蕭綸!
這是何等的悲哀。
“父親,吳王只是要執行推恩,只要父親去服個軟,我們家照樣可以榮華富貴不缺。父親又何必倔強呢?
不僅我同意了,弟弟們也同意了。”
蕭堅一臉笑容的說道,一點都不認為背叛老爹算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父親是真的慈,但兒子是不是孝,那就要兩說了。
蕭綸猛然間發現,上一代的悲劇,似乎遺傳一般的傳到了自己這一代。蕭衍在的時候,是子女們不斷鬧事甚至背叛,到了蕭綸這里,一切如故。
甚至算得上“家學淵源”了。
“糊涂啊!你們糊涂啊!與虎謀皮,殺父求饒,難道連傾覆之下安有完卵的道理都不明白嗎?”
手腳都被人捆住了的蕭綸對著蕭堅叫囂道。
“父親,孩兒不知道那些。孩兒只知道你要是不死,我們就得死了,原諒孩兒不孝啊。”
蕭堅撇撇嘴,對身邊的軍士使了個眼色。蕭綸失魂落魄的被身邊將校帶了下去。
很快,就有人拿著個小木盒過來,遞到蕭堅面前,里面裝著還熱乎著的人頭,他爹蕭綸的。
可能這位自以為長于兵事的藩王做夢也沒料到,自己會死在嫡長子手里,都輪不到劉益守去親自動手。
“馬上送去湓城,跟吳王請降!讓吳王派兵來接管鄱陽縣,然后那些豪酋們趕緊的退出豫章郡,我們就可以回豫章城了。”
蕭堅十分篤定,只要他們退回豫章城,那么劉益守一定會當做無事發生。
畢竟,蕭綸都已經死了啊,大家都是親戚,難道你還想造大飛機?
江州的變亂因為蕭綸而起,卻以這樣一種荒謬的方式而暫時告一段落。不由得令世人感慨嘆息。
雖然蕭綸是如此恥辱的離開了人世,然而江州的變革,卻才剛剛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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