費穆大軍潮水一樣的退去之后,被留下來的倒霉蛋,很快就士氣崩潰作鳥獸散,在黑夜中如同無頭蒼蠅一般的四散奔逃。
劉益守命宇文泰帶著人出去抓俘虜,由于他們點著火把在明,那些逃散的潰兵在暗,最后也沒抓到幾個人。
不過也不算是完全沒收獲,一番探查下來,起碼知道了費穆是真的把大軍撤走了,連“陣地”上的拍車都留了下來。
“常申凱的話,自帶詛咒,以后千萬不能亂說。”
看著城墻上一堆又一堆的尸體,還有在地上哀嚎呻吟的傷員,劉益守心有余悸的喃喃自語道。
“都督,末將剛才出城巡視了一圈,費穆是真的退走了,我們要不要帶兵去襲擊他們大營?”
宇文泰一臉疲憊的走過來稟告道。
“敵不動,我不動。我又不是沒有后手,沒必要去冒險。”
劉益守擺了擺手說道。于謹那邊只要有確切消息,就可以直接把費穆給做了,至于具體要怎么玩,要看于謹偷襲小黃城戰果如何。
小勝,大勝,還是橫掃,亦或者灰頭土臉的敗退到睢陽。不同的結局不同的打法,劉益守心里有很多備案,但是無論怎么玩,也得那邊有消息了以后再說。
現在冒然跟費穆血拼,得不償失。要知道,解決了費穆,才是剛剛開個頭。要是軍隊實力大損,將來的路會有一段特別難走。
“天亮以后派斥候去看看,現在求穩為主,只要雍丘城還在,那我們就立于不敗之地。”
劉益守耐心的跟宇文泰解釋道,因為他看到手下幾個人都有些按捺不住了。
“主公!大喜!大喜!”遠遠的,王偉就癲狂的跑過來的,一點形象都不顧了。
“喜從何來?”
劉益守微微皺眉問道。
火把照耀下,王偉那張帶著“獰笑”的臉都有些扭曲了。
“于將軍……那邊派人過來了,人就在簽押房里候著呢!主公快去,于將軍帶兵趁著費穆攻打雍丘的時候,偷襲了他大營。然后費穆返回大營后,于將軍又以逸待勞,將疲憊不堪的費穆打得找不到北。
現在費穆大軍已然潰散奔逃,我們現在就派出騎兵,一百人為一隊,分頭尋找抓俘虜,看能不能抓到費穆!”
王偉說得上氣不接下氣的說道,這一段時間所有人神經都已經繃緊得要爆炸,現在才算是真的可以松口氣。
“快帶我去!”
劉益守也知道事關重大,目前還遠遠沒到放松的時候。等眾人來到簽押房,看到于謹的親兵,劉益守等人這才信了個大半。
然而聽親兵將事情的來龍去脈說清楚之后,宇文泰等人才對于謹用兵的陰險毒辣,有了切身體會。
小黃城是輜重所在地,可是遠離睢陽,背后又沒有敵對勢力,所以防守很是松懈。于謹從泥沼地小路行軍而來,避開了費穆的耳目。
當大軍出現在小黃城下的時候,費穆那邊留守的一千多士卒根本就沒什么防備,城池半天就失守,數不清的糧草軍械被于謹繳獲,同時他還俘虜了楊椿。
楊椿之前是給元子攸辦事的,現在又給元顥辦事,再次被俘后,他當然不愿意投降。但于謹卻很爽快的將楊椿放走,并未為難。
楊椿知道自己回滎陽必死無疑,無奈之下,只得南下通知費穆小黃城失守,順便勸說費穆早做打算。可是他沒想到的是,于謹帶著大軍,一路尾隨楊椿南下。
于謹的打算是,如果楊椿勸說費穆,后者不想打雍丘要跑路,那么他就在睢水這條河上游地段的必經之路上埋伏費穆的人馬。
如果費穆狗急跳墻要拿下雍丘作作為攻打睢陽的橋頭堡,那么,他就趁著費穆帶兵出征的時候,偷襲費穆大營!
為了做戲做全套,于謹甚至根本沒把自己的計劃告知劉益守。因為當劉益守得知這個消息以后,應對的策略也會跟著不同。到時候,這一戰涉及的因素太多太雜,反而勝負難料。
劉益守什么也不知道的話,“演技”就會十分逼真,那樣費穆也不會懷疑劉益守是故意要吸引他出來,然后把老巢空出來!
后面就如今夜發生的那樣,于謹偷襲費穆大營成功,順便有心算無心,把攻城不利,身心疲憊歸來的費穆軍給一鍋端了。
于謹竟然讓劉益守這個主公來當誘餌,不得不說,他這心思還挺歹毒的。
“主公!不能忍啊!于謹這是居心叵測!他這是想謀害我們!”
一聽到親兵將這些事情和盤托出,王偉就氣得渾身發抖。今夜他們手忙腳亂,其實都是拜于謹所賜。
關于費穆的種種“不合理”舉動,現在聽到于謹那邊的消息后,也能夠理解那個倒霉蛋到底為什么會這樣做了。
“可以了。”
劉益守擺擺手道:“你剛才的建議很好,讓騎兵出去抓俘虜吧。”他的樣子看不出喜怒來,王偉也只好悻悻離去。
等王偉和于謹派來送信的親兵都走了,宇文泰這才不動聲色的說道:“都督,于將軍這番作為,雖無反叛之心,但確有不妥。”
不管誰被這樣擺一道,都會很不爽的。于謹又不是不能派人回來通知一下,對方就是擔憂劉益守這邊沒法完美配合。
所以才故意不通知。
最好的演戲,就是真刀真槍的來一次,如此才能騙過戰場嗅覺靈敏的費穆。于謹為了贏費穆,可以說是豁出去了。
當然,這是往好的方面去想。如果往不好的方面去想,某些話就不能隨便說出來了。
“去把城防整頓一下吧,抓俘虜的事情你不必操心。”
劉益守擺了擺手,淡然說道,似乎一點也不在意宇文泰說的。但這也不能說他對于謹的“冒犯”完全不當回事。總之,就是讓人看不出虛實來。
宇文泰心中了然,知道眼前這位不好糊弄,于是小心翼翼的拱手告辭。
楊忠正老神在在的看著河邊夜景的時候,于謹麾下的一個親兵就把他的佩劍還給他,大聲喊道:“不好,有潰兵過來了,人還不少!你自己悠著點啊,我們顧不上你了!”
說完,守在白羊陂渡口的幾百人,朝著南面分為幾隊,奔著那些潰兵去了。這也是于謹臨走的時候安排的,說是遇到大隊的潰兵,一定要將那些人給抓住。
反正白羊陂這邊也沒什么東西,連船只都被開到大湖的另一端停靠,那地方離這還挺遠的。湖的那一頭于謹也留了一百多人,沿著湖岸巡查,負責監視未知的敵情,以及抓捕游過河的漏網之魚。
很快,白羊陂的渡口,就只剩下楊忠一人了,他無奈的嘆了口氣。
打工人無法跟人說出來的委屈與郁悶,就是這樣的難堪。不關乎大是大非,然而體驗卻極差。
剛剛加入劉益守這邊,自己就是個小透明,雖然于謹麾下的人馬對他沒有敵意,可也沒太把他當回事。
甚至連個看守的人都不愿意留下,都去抓俘虜去了。
為什么會這樣呢?因為那些人都相信楊忠應該就是自己這邊的,看守此人完全不可能有什么軍功,純粹浪費時間。
但是抓到俘虜就不一樣了!這里頭有著很明白淺顯的利益關系。
正在這時,楊忠看到不遠處有一個黑影子,貓著腰,似乎是在湖邊尋找輕舟竹筏。得虧是今夜還有月光,要不然,在這個距離,想發現對方還有點困難。
楊忠的手臂雖然受傷不能使用馬槊,但現在也過了幾個月,傷好得差不多了。哪怕沒有完全恢復,拔劍砍人還是問題不大的,尤其是在并不需要長時間揮動胳膊的情況下。
他不動聲色拔出佩劍,慢慢靠近那個正在岸邊找船的,最后像是猛虎一樣將對方撲倒在地上,一只手死死掐住對方的脖子!
“再動就掐死你!”
楊忠惡狠狠的說道。
借著月光看到,這張臉似乎有點熟悉。
“你是……楊忠?你怎么會在這里?快放開我,自己人,我是費穆啊!”
費穆抓著楊忠鐵鉗一樣的右手說道,那只手正掐著自己的脖子,雖然并沒有用多大力道,但是無論自己怎么掰都掰不開對方的手。
當初費穆跟著元顥,跟陳慶之也打過交道,自然不會不認識楊忠。更何況,當初楊忠作為“先登”殺上滎陽城頭,曾經捅了費穆一槍!
兩人直接面對面過,都是對彼此印象深刻。
那次差點沒把費穆給弄死,到現在傷口都還隱約作痛,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
“我跟你是自己人?你別說笑了好不好,在我眼里,當初你在滎陽投降的時候,就已經是個死人了,無非是什么時候死的區別。”
楊忠投到新主之下第一次任務,就被各種令人無語的事情搞得灰頭土臉。本以為萬事開頭難,沒想到上天給他送了個大禮!
“楊忠,你不要自誤啊!你我也算熟識,你帶我去見劉益守,我投降于他,將來我們互相照應,如何?這不比你一個人在他麾下苦熬要強得多?”
費穆感覺自己全身都是冷冰冰的,似乎有一股死亡的氣息在籠罩他。
“謝費將軍好意,不過還是不用了!”
楊忠冷笑著掐斷了費穆的脖子,不屑說道:“借爾狗頭一用,足以讓我站穩腳跟了。
至于以后?以后我還需要跟你這樣三姓家奴套近乎?你真是太看得起自己了!
我已經浪費了五年,現在夫人也找到了,大丈夫建功立業、封妻蔭子只爭朝夕!費穆,你放心的去吧!”
說完,他站起身松了口氣,身上有種如釋重負的虛脫感。楊忠割下費穆的人頭,將對方的衣服撕下來一大塊布包好,提著還在滲血的包袱就朝雍丘城的方向走去。
什么叫投名狀?他手里的這顆人頭就是投名狀。只要交上去,他以后就跟元顥這邊再無瓜葛了,豈不美哉。
費穆這種人,今天可以賣元子攸,明天就能賣元顥,后天就能賣自己。
他誰都可以賣,這種有奶便是娘的瘋狗,還是早點送他歸西比較好。
楊忠安慰了自己一句,殺掉已經投降的人,這對他來說還是頭一次。
天亮以后,雍丘城城門大開,時不時就有小隊的士卒押著數量不等的俘虜入城。王偉還專門在校場上開辟了一片區域,用來甄別戰俘。比如說哪些人可以招募,哪些人惡貫滿盈斷不能留,哪些人是離本地不遠可以直接放走。
而于謹也帶著大軍在城外扎營,孤身入城向劉益守“負荊請罪”。
雍丘城的縣衙里,劉益守朝著于謹肩膀了狠狠打了三拳,哈哈大笑道:“投石問路,外加暗度陳倉,大哥這一招真是絕了。
一戰平費穆,天下誰人不識君,哈哈哈哈哈哈哈!”
劉益守笑得合不攏嘴,看樣子似乎是對于謹的“冒犯”毫不介意。
“這也實在是迫不得已,我也不敢派信使回來送信,一旦消息走漏,費穆帶大軍埋伏在睢水的某一段上,搞不好我就會跟當初的邢杲一樣。
我相信只要是都督在這里,雍丘就肯定丟不了。小黃城那邊繳獲了不少軍資,現在正在運回來的路上,過兩日就到。”
于謹又帶來了一個好消息。
恰逢亂世,規矩跟和平時代不同。和平時代講究的是有飯大家一起吃,有錢大家一起賺,世家與皇族連橫合縱,編制密網籠罩天下。
亂世的時候,規矩就變成了贏者通吃。此戰劉益守贏了,費穆那邊的俘虜、輜重甚至是地盤,都是他的。
更何況這一戰損失不大,打下來不僅沒虧,反而血賺!
這下,劉益守對于接下來的計劃更有底氣了。
“對了,費穆抓到沒有?河北世家的那些人吧,雖然我們不必討好他們,但是費穆的人頭惠而不費,又不需要什么代價,這種小人情還是做得。大哥你沒抓到他么?”
劉益守疑惑的問道。
不說這個還好,一說于謹就來氣。
“我還以為費穆好歹也是名將,退下來的時候,兵馬還有很多,他應該跟我熱血死戰,最后不屈不撓戰死才對,結果呢,他居然不戰而逃!
他麾下的人馬幾乎是瞬間就崩潰的各自為戰,我也沒費什么力氣,只不過,最后就是讓這廝給走脫了!”
于謹懊惱的說道。
費穆不同于那些阿貓阿狗,他出道很早又堪稱是北地名將。能把費穆給抓住或者宰了,絕對可以威震天下!
以前別人問起劉益守是誰,無非都是說靠元子攸姐姐的裙擺上位,只能收拾邢杲這樣的“蟊賊”。
等以后再提起的時候,就要加一條“擊敗名將費穆”。這檔次就明顯高了一大截。
結果讓這廝跑路了。
“罷了,這個人哪怕活著,也已經形同死人了,不必理會。”
劉益守毫不在意的說道。
正在這時,親兵回報說楊忠有急事求見。
“楊忠?”于謹一臉古怪,想起他還把對方給“軟禁”了,于是裝作什么也不知道,等著楊忠被親兵帶進了縣衙大堂。
“都督,費穆裝成普通士卒潛逃企圖在白羊陂渡河,被我抓到。他不愿屈服,我只好殺了他,人頭在此請都督派人核驗。”
楊堅舉起左手提著的染血包袱對劉益守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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