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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面前溫文爾雅的宇文護,聽著他嘴里類似“四海之內皆兄弟,奈何紛爭不休”的話,劉益守只覺得好笑。
似乎有什么地方弄錯了。
“那你覺得,我們應該開城投降,然后喊宇文洛生為主公?”
劉益守笑著問道,他覺得這個宇文護還挺有意思的。
這話問得宇文護不知道要說什么才好,他這才發現自己完全沒有想好說辭,也沒料到劉益守會反問得那么直接。
他只好言不由衷道:“也不是那樣說,我是覺得兩家可以坐下來談談,不必動刀動槍的。”
十五歲的宇文護無論是說話還是做事都異常青澀,不過已然是很有自己的主見。
“如果兩家講和,你們退去就行了,我們從未想要跟你們作對。
現在是你們堵在枋頭城門外,然后說講和,這叫城下之盟。這是把刀架在脖子上,讓別人把自己的屋子和夫人讓給你,我是不是可以這樣理解?”
劉益守不客氣的說道。
宇文護想了想,發現還真是劉益守說的這回事。果然還是自己太天真了啊!他的臉青一陣白一陣的,很是羞愧又有點不服氣。
“其實我是想說,兩邊打起來,會死不少人,這也不是我們想看到的,不如坐下來談談比較好……”
還不等宇文護說完,劉益守就擺了擺手道:“可以了,你的誠意我充分的感受到了。就算要談,那肯定也是打過以后再談。”
源士康毫不客氣的做了個請的動作。
宇文護不得不悻悻的離開了,什么消息也沒打探出來。唯一可以確定的是,枋頭城內的守軍,戰斗意志非常堅決。
等他走了以后,劉益守詢問剛才一直都不說話的于謹道:“于大哥怎么看?”
“這應該是少年郎的書生意氣。”
于謹不動聲色的說道。
“其實宇文護前來,哪怕他一句話也不說,也足以說明很多問題。”
劉益守不等于謹接話,就接著說道:“起碼,說明宇文氏內部,有人不想把事情做絕。更是說明,他們其實也輸不起!”
最后這話算是說到點子上了,于謹默默點頭,目前的局面,如果要用一個詞來形容,那就叫“詭譎”。
兩邊的成敗,或許就在一次戰斗也說不定。只要有一次把宇文洛生打疼了,他們就很可能會退兵。
“時間在他們那邊,我們越早動手越好。”于謹眼睛盯著劉益守桌案上那張地圖說道:“如果直接帶兵突入敵營,必死無疑。雖然我們不能坐以待斃,但是仗也不能沒腦子的瞎打。”
“誰說不是呢,唉!”
劉益守嘆了口氣,現在的局面,就是一個時間問題。在河面結冰前動手,他們就有優勢。反過來說,則是宇文洛生他們比較有優勢。
宇文洛生等得起,他和于謹等不起。
“葛榮能打下整個大半個河北,無論他本人如何,起碼手下還是有些人能打的。咱們手下那些,搞個突襲沒問題,然而一旦人家有萬全的準備,到時候想退都沒辦法退回來。
這個事,很麻煩。”
于謹認可先發制人,對宇文氏來那么一下。不過他覺得好像沒什么自信,顧慮很多。在打仗的時候,你總不能把敵人都當做傻子看待,然后不停的認為自己神勇無匹。
那樣的話,遲早會栽大跟頭的。
“現在離河面結冰,還有一段時間,我們先想一想再說吧。”
在宇文護面前劉益守表現得自信十足的,其實他心里一點底都沒有。想都不需要想,宇文洛生是葛榮麾下精銳,只要想想賀拔岳,高歡他們麾下的隊伍是怎樣的強悍,就知道這幫人肯定是不好對付。
告別于謹之后,劉益守將自己關在書房里,埋頭苦想。
為了抵御葛榮大軍,李神和封隆之等人將鄴城劃分為了幾個區塊,每個人守一攤。而鄴城的州府衙門,則是封隆之帶著精銳親自坐鎮,哪邊危急了就去支援哪一邊。
現在葛榮已經退到了滏水河以北,留了一萬炮灰,象征性的監視鄴城的動靜。所以此時小股人馬出入鄴城已經沒有什么阻礙。
一身難民打扮的法慶,很輕松的就混進了鄴城,然后來到封隆之面前。這段時間封隆之為了打退葛榮大軍的進攻,吃不好睡不好,憔悴了很多。見慣了劉益守的風華正茂,再看到封隆之的疲態盡顯,法慶也不得不承認,劉益守身上的朝氣,是封隆之沒法比的。
雖然兩個人都很帥。
“這次,我見到了元明月口中的那個女兒……確實很可愛,古靈精怪的。但,她應該不是你女兒,這是元明月親口承認的。”
聽到這話,封隆之臉上的表情又是驚喜又是悲哀,隨即又變得如釋重負。
“無妨的,我認她做義女好了。”
封隆之大度的說道。法慶心中腹誹不已,封隆之和元明月這對狗男女為了在一起真是一點原則也不講了。
“對了,劉益守就是當初在明月樓那個人。陳元康如今也在鄴城,當真是巧合。”
法慶忍不住唏噓感慨道。
“那是啊。陳元康厲害著呢,這次奇襲葛榮南大營的主意就是陳元康出的。他說葛榮各部互不統屬,反應緩慢。只要我們用精兵襲營,就能打他們一個措手不及。
只是我沒想到這一下居然讓葛榮退到滏水河北岸了。
對了,枋頭城那邊,真是這個叫劉益守的,帶兵擊敗了葛榮麾下韓賢部?你沒幫忙?”
封隆之一直以為那一次勝利應該是法慶親力親為的,不過看對方的表情,似乎并不是這樣。
“劉益守不懂兵法,但是他很有天賦,學得很快。而且很會思考問題,常常有奇謀。
他麾下于謹,長于戰陣,足智多謀。兩人一主一副,配合默契,麾下兵卒雖然一般,但是用得很是得力。
若不是此二人帶著些許兵馬增援,這回枋頭城兇多吉少。而且……”
法慶壓低聲音說道:“劉益守不是爾朱榮的人,當然,他也不是元子攸的人,嗯,雖然他睡了元子攸的姐姐。”
這倒是有點意思了!
不過法慶半路跑到鄴城,肯定不是來跟自己敘舊的,而且小葉子的事情,也不值得特意跑來一趟。
“宇文洛生帶兵攻打枋頭城,畏懼城池和周邊水網,暫時沒有動靜。不過等天寒河道結冰之后,定然會猛攻枋頭。
我就是過來送信的,順便問問主公能不能拉他們一把。唇亡齒寒,有枋頭在東邊,葛榮始終不敢把鄴城圍困得太死。若是宇文洛生得了枋頭,一來斷絕黃河南面的援軍,二來威脅鄴城。到時候鄴城可就真的成為絕地了。”
法慶說的是大實話,然而封隆之卻不敢貿然答應。如果出兵援助枋頭城,然后打了敗仗,鄴城就很有可能守不住了!
到時候河北的局面就會崩潰,再進一步說,如果葛榮得了鄴城,以逸待勞,從晉陽出兵的爾朱榮,還能贏么?
這一個個的連鎖反應,封隆之實在是不敢托大!
“鄴城人馬很多,精兵卻是不多。此戰必須要一擊而中,不能拖沓。若是失敗,后果不堪設想。”
封隆之搖頭說道。
別說他跟劉益守也就小葉子那點微不足道的情分,就是他老爹封回在枋頭,此刻恐怕封隆之也很難下決心去救援。
公是公,私是私,他不能拿鄴城滿城的人口開玩笑。
“對了,封老爺子遇難前,曾經見過小葉子一面,劉益守沒說這不是你女兒,也沒有說元明月撒謊的事情。”
法慶又加了一句,這是在說:你欠人家一個很大的人情。
“鄴城,不是我封隆之一人的鄴城。起碼,這里李神大都督說的話比我的要管用。這樣吧,你帶著我的親兵隊去,百來號人,護他周全綽綽有余了。”
封隆之的親兵隊都是封氏的家將和遠房庶出組成的,在河北闖蕩了多年,飽經風雨。不說多的,起碼比一般士卒能打多了。
當然,這支隊伍就算出現在枋頭城,那也只會聽法慶一人的命令。劉益守要是想直接指揮,斷然沒有這個可能性。
“如此也好吧,百來人出鄴城,倒也不至于引起葛榮的注意。”
法慶輕嘆一聲,這算是個退而求其次的辦法,起碼護住劉益守本人是沒問題了。
“那你手書一封,我帶回去,點兵的信物也給我吧。”法慶是麻利人,一刻都不想耽擱下去。解除了枋頭城的破城危機,河北這局棋,就活過來了。
這一場戰斗的勝負,在某些人眼里,也是非常重要的。當然,葛榮本人并不這么認為,他眼里只有鄴城。
法慶領著兵符和封隆之的親筆信離開了,等他走后,封隆之才拿出另一封書信,乃是崔孝芬寫給他的,請求他出兵枋頭城,不過他依然是拒絕了。
“投鼠忌器,賭不起了啊,唉!”
封隆之長嘆一聲,感覺自己已經老了,不再有當年的闖勁。
大概是勞累過度,劉益守居然趴在桌案上睡著了,等醒來的時候,就看到坐在對面的賈春花在打盹,而自己身上披著個厚厚的毛毯。
“唉,劉都督太辛苦了啊,這么下去可不行的。”
劉益守身邊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
居然是崔孝芬!
“呃,先生之前不是跟著法慶一起去了一趟鄴城么?”
劉益守好奇的問道,沒想到對方回來得這么迅速。
“有件好事和一件壞事,你想先聽哪一個?”
崔孝芬若無其事的坐在賈春花身邊,將她叫醒,讓妹子給自己捶背。
“壞消息吧。”
“我給封隆之寫信借兵,他拒絕了。”
這特么的可真是個壞消息!
劉益守微微點頭問道:“那有沒有好消息?”
“有的。崔氏,愿意將鄴城的那一支郡兵借給你用,不,是送給你用,以后就是你的部曲。”
這手筆可就大了啊!
博陵崔氏這支郡兵非常有名,幾年前抗擊鮮于修禮領導的民亂時,就堅持了許久,隨后撤離到鄴城。
兵馬就跟訂婚戒指一樣,不是那么好拿的。劉益守皺眉問道:“這就沒有然后了?”
“呃,那倒不是,肯定是有后續的。”
崔孝芬看了一眼在給自己揉肩膀的賈春花,發現自己這位義女還是老樣子,很顯然,她現在就單純的只是個侍女而已。
心里不由得對劉益守高看了幾分。
這種定力很強的人,都是生來就做大事的,豈不聞小不忍則亂大謀這一說?
“春花,你去陪陪小葉子她們幾個吧。”
劉益守擺了擺手,賈春花對他微微一笑,面色有些羞紅,隨即乖巧的退出了書房,這一幕被崔孝芬看到,心里很不是滋味。
“崔先生可以說了。”
“是這樣的,兵馬乃是性命攸關的東西,對吧。(博陵)崔氏現在沒了善于掌軍的頭面人物,總要找一個依托。
但是呢,知人知面不知心,我崔孝芬信得過你劉都督,但是崔氏其他人并不是這么想。所以呢,如果你能明媒正娶一個崔氏的小娘子,那么,這支兵馬,就由你全權指揮。
劉都督應該明白的,這種全權指揮,可不是崔冏那種聽你軍令而已。而且這位崔氏的小娘子,那真是國色天香,不輸劉都督后院里任何一位。這難道不是好事?”
這當然是好事,目前而言,對自己百利無害。可是劉益守又不傻,人家崔氏看重你,難道就是那三腳貓功夫?難道就是因為自己長得帥?
糖衣炮彈,外面是糖衣,甜不甜另說,里面的炮彈可是實打實的。
“崔先生,我將你當心腹,你這說話不盡不實,可就沒意思啦!”
劉益守笑著說道。
崔孝芬臉上露出尷尬之色。他猶豫了一下,低聲說道:“確實是有那么一點點小麻煩。”
“小麻煩?有多小?”
“就是渤海高氏的高昂等人想吞掉這支兵馬,還想財色兼收。崔氏絕大部分人都不同意這件事,又沒辦法抗衡。
因為渤海高氏開出來的條件,就是反手捅葛榮一刀,在鄴城以北易幟。擊敗葛榮后,進鄴城迎親!”
崔孝芬沒說的是,高昂等人反復無常的個性,還有粗暴的做事作風,實在是很難讓人有信任感。而劉益守很顯然是才德兼備,最重要的是沒有背景,崔氏沒有被吞并的隱患。
更重要的是,這件事崔氏只是抱著“試試也好”的心態,總比什么都不做要好,對吧。
“唉,你們這操作真是厲害了啊。”
劉益守苦笑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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