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季缺把這不詳的紙人神像收了起來,林香織忍不住擔憂道:“你對這東西很有興趣?”
季缺點了點頭,說道:“我與她有緣。”
之后,他便將之前在宋府遇到的事和林香織再說了一次。
其實之前他已向林香織匯報過這件事,只是沒有這次這般詳細。
林香織聽完之后,詫異道:“上次你說得太隨意,我只記住了大肚子紙人和大屁股師姐,沒想到還有這樣的后續。”
“可是你帶著這東西,該不會是想去找茬吧?”
季缺連忙否認道:“沒有,哪敢,你見過一個凡人去找神的麻煩嗎?”
林香織搖頭,說道:“我以前覺得沒人敢,可現在覺得有了,而且還不止一個。”
“誰?”
“你,寧紅魚,還有那位現在還躺在床上的老實尊者。”
這時,林香織回過味來,喃喃說道:“我這才發現,這小小的一座降魔分樓里,竟同時藏著三個鐵頭娃。”
按照季缺的推測,盧老爺這小妾應該是在出嫁前就出問題了。
她把那紅布蓋在這神像上,是不是就想讓這神像去替她成親?
只能說盧老爺好福氣,如果那時這小妾真被這神替代的話,那他那晚豈不是和一尊神在洞房?
這是董永在世啊,讓人好生羨慕。
只不過......
當他再看了一眼這紙人神,覺得還是太丑,不,準確的說,太驚悚了些。
反正他是弄不下去的。
看得出來,盧家上下對季缺和林香織非常敬仰,送他們的馬車送到了鎮外數十里才回去。
盧家二少爺的想法和獨眼青龍和尚類似,想和季缺和林香織這樣的人結善緣,順便看能不能有法子治好他的父親。
畢竟從那晚之后,父親就徹底昏迷不醒。
而季缺壓根就沒往這方面想過,因為他真的不擅長救人。
非要較真的話,盧老爺這種大善人就算沒暈,恐怕都會被正義人士一拳砸暈過去。
季缺和林香織這次出行,其實是有一份地圖的。
只是他們去的地方太偏,這地圖又很簡陋,于是很快就失效了。
出了西林鎮后,迎來的是荒煙蔓草的景象。
到了后面,連道路也變得越來越窄,直至被荒草徹底淹沒。
他們進入了無人區。
季缺和林香織忍不住生出了一種感覺,那就是這地界恐怕有很多年都沒有活人走過了。
而他們走在其間,人顯得十分渺小,仿佛走著走著就會這荒野吞沒,連骨頭都不會剩下。
這樣孤寂感是之前旅程上沒有遇到過,因為那時,他們偶爾能看到人。
而現在,已經算是離開西林鎮第六天了,他們一個人都沒見著。
季缺萬幸是帶著林香織,如果沒有這只美麗的貓耳娘陪伴,這種孤寂感他還真不知道怎么排解。
“嗝。”
這時,季缺忍不住打了個飽嗝。
你說這段荒涼的旅程沒有一丁點亮點那也不是,至少他們吃了很多野味。
因為季缺的運氣問題,經常有野豬、黑熊、蟒蛇等野物來偷襲,所以它們很自然的成為了季缺和林香織的伙食來源。
最離譜的一次是,季缺和林香織窩在一個地方睡覺,結果第二天醒來就發現了一對熊掌,順著那血跡一找,然后就發現了一個洞穴。
里面還有一頭死掉的熊。
那熊胸口斷了好幾根骨頭,身上有好幾處拳印,很顯然這是季缺在夢中打死的。
最讓季缺和林香織感動的是,他們竟然在這洞穴里發現了一罐子蜂蜜。
那“罐子”其實就是一個堅硬的果殼。
很顯然,這蜂蜜是這死掉的熊的積蓄。
既然熊已經死掉了,這蜂蜜自然不能浪費了。
雖然得了蜂蜜,可季缺依舊覺得有些離譜,不禁看著林香織說道:“你就是這樣放哨的?”
林香織有點不好意思,說道:“昨晚太困了。”
困得一頭熊偷襲反被季缺打死,她都沒有察覺?
林香織已開始自我懷疑,她到底還是不是一只貓。
之后,兩人自然吃起了熊掌。
熊有四掌,可論起滋味來,只有一只前掌最為肥美好吃。
因為熊入冬后就要入洞冬眠,而冬眠前夕,又沒其他東西可吃,只好舔舔自己的前掌,因為這個緣故,前掌肉特別豐腴。
但是,一對前掌里又只有一只好吃,據說熊在冬眠的洞里除了舔一只爪子之外,還得用另一只掌抵住自己的肛門,所以堵住“出口”的前掌就隱隱帶著一股臭味了。
這知識自然是曾經的林家大小姐林香織告訴他的,畢竟季缺沒有吃過這么高級的事物。
而他斬下的剛好是熊的一對前掌,林香織分辨了一下,確定了左邊這只是熊掌精華。
這熊掌很厚實,把皮毛去掉后,豐腴的肉質就展現了出來。
一人一貓一邊搭鍋,一邊生活。
很快的,這熊掌被一分為二,一半煮湯,一半烤,可謂“一掌兩吃”。
烤的時候,為了更入味,林香織用劍把熊掌戳出不少孔洞,再涂上那新得來的蜂蜜。
很快的,當火焰稍大的時候,那熊掌上溢出的油脂就發出了噼里啪啦的聲響,再加上燃燒的柏木清香,僅僅聞著就讓人食欲大增。
待熊掌表皮被烤得金黃,油脂混著蜂蜜在上面流淌的時候,季缺和林香織忍不住分食起來。
這一口咬下去,季缺只覺得整個人都在發光。
“熊掌實在是太棒了!”
林香織沒空說話,只顧著吃起來。
吃完了滾燙的烤熊掌,之后自然就是一碗香味濃郁的熊掌湯。
隨著一整只熊掌入肚,一人一貓不由得發出了一陣滿足的輕嘆聲。
也萬幸這時不時的加餐,才讓他們的那種孤寂感減緩了一些。
在無窮無盡的找路途中,季缺忍不住會想,如果這世界沒有火,那實在是太可怕了。
火光帶來了溫暖,也能短暫的給他們帶來人間的煙火味道。
只是絕大部分時候,這一人一貓依舊都感到了荒涼和孤寂,恨不得貼在一起尋求慰藉。
他們就這樣走著,只能按照大致的方向走,已有點記不清時日。
季缺隱約記得,這應該是他們離開西林鎮的第十五天,林香織忽然在荒草間看見了半塊石碑,驚訝道:“那是什么。”
季缺走了過去,只見石碑上刻著幾個模湖的字,忽然精神一震,說道:“是墳!是死人的墳!”
“墳!”林香織眼睛跟著一亮。
之后,這一人一貓竟然在這墳前歡呼雀躍起來。
有墳就代表著有人,那這就代表著,他們總算走過了那一大片無人的荒野。
這一刻,季缺深刻感受到那個比喻是對的。
這片世界太過荒涼,人類居住的城鎮村落宛若一個個分布在海上的孤島,要從一個地方去到另一個地方,簡直就像是在一次海航,路上還充滿了神秘的未知和荒涼。
果不其然,順著這一個個墳包繼續走,季缺和林香織發現了一個小鎮。
這小鎮名叫“臨山鎮”,很是破舊,可終究是有人居住的。
臨山鎮十分閉塞,季缺和林香織兩個外人來了后,引起了不少鎮民的注意。
地圖上根本沒有這個鎮子,衙門和客棧都沒有。
與其說它是一個鎮子,倒不如說是一個較大的村落。
季缺和林香織之所以會來這么偏的地方,就是因為他們要去長虛觀打探消息。
長虛觀就是在這個方向。
可季缺打聽了一番,發現這里的人只知道青寒山,卻并不知道長虛觀。
而寧紅魚給的資料是,長虛觀就在青寒山中。
青寒山說大說大,說小也不小,這漫無目的的找下去無異于大海撈針。
照理說,道觀要活下來,即便不需要尋常百姓的香火錢,那些道人也要生活,也該和外面的人有所接觸才是。
而這一帶只有這臨山鎮還有些人煙,附近的村落因為各種原因,早就荒廢了。
直至找到了這鎮子的一個神婆,季缺和林香織才知曉了長虛觀的所在。
這神婆已經很老了,雙眼瞎了,腿也不方便,可因為能驅邪救人的原因,在鎮子上地位頗高,很受尊崇。
她對季缺兩個外鄉人不冷不熱,而她的孫兒同樣是一副眼高于頂的模樣。
直至林香織把一大錠銀子塞在了她手上,她捏了捏,用嘴里僅剩的三顆牙咬了咬,瞬間臉色就變了,忙道:“孫兒,趕快上茶,上好茶!”
長虛觀位于鎮子西邊的山上,離這鎮子不算遙遠,它在鎮子中名聲不顯,緣于它確實是處于隱世的狀態。
神婆記得,幾十年前有道人偶爾還會來鎮子上采辦一些東西,而到了后來,那些道人連山都不下了,算是與世隔絕了。
要不是聽季缺提起,神婆這老土著恐怕都要忘了還有這么一個地方。
“記住,就在那處山坳里。”
神婆憑借久遠的記憶,給了這么一個答桉。
為了早點了結這件事,季缺和林香織只在鎮上休息了一晚就出發了。
道觀在山中,路并不好走。
不,準確的說,是沒有路。
之前有的泥道隨著歲月流逝,全部被淹沒于荒草中。
所謂“望山跑死馬”,神婆所說的那處山坳看起來并不遠,可走起來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一路上,季缺和林香織能很明顯的感受到四周的毒蛇變多了。
他們不過走了一個半時辰,已經殺死了九條想攻擊他們的毒蛇,吃了四條。
最終,下午時分,季缺和林香織終于找到了山中的那處道觀。
道觀坐落在山林中,紅墻斑駁一片,黑瓦上堆積了不少落葉,看起來很老舊。
它比季缺想象中要大一些。
道觀的山門打開著,在山林間顯得頗為幽邃。
觀的門楣上掛著的門匾暗澹發黑,上面“長須觀”三字都有些迷湖了,給人一種腐朽的歲月氣息。
陽光投射到這里面,仿佛都冷清了不少。
季缺和林香織整理了一下儀容,往觀內走去。
走過山門,就是一個庭院。
庭院中央立著一尊兩人高的石爐,爐子兩角凋著兩只頗為靈動的石鶴。
要不是這院子中堆積了不少落葉,散發出一股霉味,這道觀還頗有點出塵的仙味。
庭院之后就是道觀的大殿,大殿頂部中空,呈一個天井的形態,陽光斜斜灑落而下,讓大半個殿宇都沐浴在陽光中,并不顯得昏暗。
一個約莫三丈高的天尊像立在那里。
奇怪的是,這天尊像沒有頭,或者說只有下巴那一截。
下巴下方石刻的胡須很長,如一條垂瀑,幾乎到了凋像膝蓋位置。
“長虛觀,長虛觀,難道是取意“長須”,表示這供奉的天尊胡須很長?”
季缺這般想著,依舊沒有看見一個道人。
“有人嗎?”林香織忍不住問道。
她的聲音很快在觀內回響起來,有些瘆人。
而片刻之后,一點掃地聲在大殿后方響起,算是給了他們回應。
季缺和林香織穿過了大殿,很快看到了一個手持掃帚的道人。
那道人站在一棵如華蓋的桑樹下,一身藍色的道袍很素雅干凈,可是你一眼望去,第一時間注意到的是他的胡子。
他的胡子很長,差不多已垂到了膝蓋位置,所以你第一眼看去,總感覺他在拿胡子和掃帚一起掃地。
與之同時,道人很瘦,給人一種他身上的精華全部被胡子吸收了的錯覺。
這時,那道人看見季缺和林香織后,不由得施了一禮,道:“小觀難有貴客到訪,請問兩位居士所為何事?”
季缺立馬回了一禮,恭敬道:“找觀主陳鯉打聽一些事情。”
那長須道人溫和道:“在下正是陳鯉。”
走了這大半月的荒山野林,在這深山老林里找對了人,季缺和林香織忍不住松了口氣。
不得不說,在沒有導航的時代里,要找對一個地方和一個人并不輕松。
一人一貓很快被迎進了一處房間里。
房間里只有幾只蒲團和幾本經書,應該是道人們平時打坐修行的地方。
于是三人就這樣席地而坐。
“請問兩位居士所問何事?”
季缺看著那干瘦的道人,回答道:“在下想請教一棵樹的事?”
“一棵樹?”
“人參果樹。”
這四個字仿佛有一種神奇的魔力,季缺注意到,當他說出這四個字時,本來一臉和善的道人眼神一下子變得深邃了許多,如看不見底的枯井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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