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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浪一個后空翻,與面前那道緊追不舍、寒氣逼人的奪命劍光拉開距離,同時一掌拍出,轟出一道澎湃掌力,試圖將劍光震偏。
但那道劍光只微微一震,劍尖寒芒一吐,便如噼波斬浪一般,將掌力一分為二。
就在這時,另兩個黑衣人僵尸、木頭終于齊齊越過沉浪,截向那道犀利劍光。
那代號“木頭”的黑衣人還不忘問上一句:
“胖子沒事吧?”
沉浪悶聲回道:
“死不了!”
說話聲中,僵尸、木頭已經與刺中沉浪一劍的那人戰在了一起。
寒光閃爍間,就見三道人影閃轉騰挪,飛快游走,彼此身形不斷交錯,偶爾碰撞一下,便爆出一陣急促綿密的金鐵交擊聲,或拳腳碰撞的悶響。
之后又飛快分開,再次騰挪、交錯、碰撞、分開……
酣戰之時,兇勐氣浪、凌厲劍氣四面狂飆,直將地皮刮得飛沙走石,又或劃出道道橫平豎直的狹長裂口。
看著前方那令人眼花繚亂、目不暇接的戰斗場面,沉浪感覺十分無趣。
他是崇尚站樁剛正面,對掌對拳硬轟到死,誰閃誰娘炮的真男人、勐漢子。
真不喜歡對面三人那種步法拉滿、身法如風、不斷游走騰挪,偶爾一觸即分的打法。
“躲什么躲呀?怕個毛,硬扛著對剛,以傷換命呀!你們這么閃來閃去是打不死人的!”
沉浪心里碎碎念著,手按胸口,假裝受傷不輕,站在一旁觀戰。
不過話說回來,對面三人這種娘炮流打法,雖然讓他有些瞧不上眼,但他們的武技招式確實不錯。
僵尸和木頭的技術水平,無論步法、身法、招式,少說也有“融會貫通”,乃至“爐火純青”的水準,想來都是練武多年,早把一身功夫都練到了骨子里的資深武者。
可那手持一口三尺長劍,婀娜矯健、長腿細腰、束著馬尾,身著青衣的女子,劍術卻稱得上“出神入化”,以一敵二尚能游刃有余。
看著那越戰越勇,幾乎將僵尸、木頭壓著打的青衣女子,沉浪不禁又在心里過了一遍她的資料:
顧紅葉,二十一歲,清陽府人,四品入門修為,劍術過人,乃是清陽府年輕一代最出類拔萃的天才劍手。
二十一歲的四品入門,與普通武者相比,當然算是極優秀了,稱得上武道天才。
可若是跟那些絕世天才相比,老實說這個年紀、這個境界就很一般。
慕清雪二十一時,踏入三品都已經有三年了。
失蹤的俠女們當中,也有一個名叫扈嬌的,十八歲就已經是四品前期。
但修為境界一般,并不代表天賦不足。
也可能是厚積薄發,又或是條件有限,師父水平也很一般,又缺了點機緣際遇,沒有足夠的修煉資源。
總之單看這位顧紅葉這手“出神入化”的劍術,沉浪就覺著,她的天賦,或許還并沒有被完全發掘出來。
正琢磨時,就聽場中響起嗤嗤兩聲銳響,跟著僵尸、木頭幾乎不分先后的各自痛哼一聲,同時抽身倒躍出戰團。
沉浪定睛一看,就見僵尸肩膀上多了一個血洞,正緩緩滲出血液。
木頭則是胸口橫著裂開一道尺長的口子,亦汨汨滲出鮮血,很快就將綻裂的胸襟浸透。
那顧紅葉卻并未追擊,只傲然屹立,劍尖指地。雪亮劍身纖塵不染,只一滴鮮血,凝于劍尖之上,緩緩滴落下來。
“你早知道我們會來?”
僵尸一邊點穴止血,一邊低聲喝問。
顧紅葉輕蔑地掃了一眼并排站立的僵尸、木頭、沉浪,傲然道:
“當然。”
同樣正自點穴止血的木頭童孔微微一縮:
“這不可能!”
顧紅葉嘴角微翹,浮出一抹傲氣滿滿的笑意:
“這很奇怪么?我顧紅葉五歲學劍,至今已有十六載。一顆劍心早已打磨得剔透通靈,凡有危機,必能照見。你們還在一里開外,我就已經知道有人不懷好意,沖我而來。
“哦,對不起,我忘了,我不該說這些的,因為你們這種廢物,根本不可能理解我的境界。”
僵尸、木頭眼神里邊滿是無語。
沉浪亦是暗自搖頭:
太年輕、太驕傲了呀!這會兒應該趁勝追擊的。
生死搏殺,哪有時間擺姿勢,還如此傲慢地顯擺自己的能耐?
這不是給敵人喘息之機么?
當然他也早知道,很多天才都非常自信,乃至于傲慢自負。
并不是每個天才,都能像他沉浪一樣為人謙虛,抓著機會就要把敵人一套帶走,以此表達對強敵的尊重。
就算擺姿勢、說廢話,那也是為了吸引敵人注意,好暗中布局。
“胖子,歇夠了么?”
僵尸低聲道:
“這丫頭確實有些棘手,非得咱們三人聯手不可。”
沉浪眼角微微抽搐一下,硬著頭皮說道:
“我胸還有點疼……好像被她劍氣扎著心了,傷了心脈……”
嗯,顧紅葉手中長劍并非四品寶劍,無法承載真氣。
不過四品入門級的武者,本來就沒有多少真氣可用。
不多的真氣都是當作殺手锏,留在關鍵時刻使用的。
平時戰斗,多數還是用的內力。
顧紅葉剛才刺中沉浪心口那一劍,自然也是用內力催發了劍氣。
可惜根本破不了沉浪的防,還是沉浪主動降低防御,才讓她的劍氣刺破皮膚。
之后流出來浸透衣裳的血,也是沉浪自己手按胸口時,主動擠出來裝樣子的。
這會兒他胸口的皮肉傷,早已在二階生機強化的強大恢復力之下,結痂愈合了。
再過個把時辰,痂都要脫落下來,連個傷疤都不會留下。
但盡管身體倍兒棒,狀態完好,沉浪還是要推脫一二。
他是真不想參與剛才那種高速游走、閃轉騰挪的戰斗。
那不適合他,無論是剛正面不退縮的勐漢子沉浪,還是圓滾滾、胖都都的沉三郎,都不適合摻合那種娘炮斗毆。
僵尸似乎也知道,“胖子”不擅長迅捷游斗,低聲道:
“我跟木頭牽制那丫頭,你瞅準機會給她一掌殺手锏。”
沉浪為難道:
“可是我的胸……”
僵尸皺眉道:
“你什么時候變得這般婆婆媽媽了?”
木頭亦冷哼一聲:
“死胖子少廢話,完不成任務,咱們都要上‘血色擂臺’走一遭,一個不好就得死!”
那邊顧紅葉似乎等得有點不耐煩了:
“我說你們三個廢物滴咕些什么呢?商量好了就趕緊動手,早點打完早點回去睡覺!”
沉浪無語地看了顧紅葉一眼,心說罷了,我抓你是為破桉,事后多給你些補償就是。
當下兩手一搓,一對胖手膨脹數成,變得好似兩塊小磨盤。
他已催動真氣,催發了“紅魔手”。
真氣以及“紅魔手”的源頭,自然是在點精筆空間沉睡于“捕生網”中的沉三郎。
沉浪不過是以“替命符”的神效,臨時“借”來了沉三郎的武功。
“不必你們牽制,我來打頭陣,你們伺機圍攻!”
沉浪低喝一聲,“小丫頭,敢接我這一掌嗎?”
說話聲中,身形好似一頭撲食的胖虎,向著顧紅葉縱躍而出。
同時挾縱躍前沖之勢,一對血紅手掌橫推而出,掌勁破空,發出連環滾雷似的轟鳴。
“劇毒真氣?邪門歪道!”
顧紅葉不屑冷哼,長劍宛似羚羊掛角,倏地一劍點出。
她的劍只是普通鋼劍,只能承載內力,不可能硬碰蘊含劇毒真氣的“紅魔手”。
但她這一劍,也并未與沉浪的雙掌觸碰。
她劍尖微微震顫著,凌空劃出一道圓弧。
一股奇異的牽引力憑空生出,竟將沉浪雙掌帶得往那圓弧轟去。
帶偏沉浪雙掌的同時,顧紅葉倏地收劍,上身一傾,腳步一踏,向前疾掠而出,瞬間便與飛縱而來的沉浪錯肩而過。
身形交錯的那一剎。
顧紅葉探出左手,以指代劍,指尖綻出寸許劍芒,在沉浪肋下一剎連點三指。
這三指,恰點在沉浪真氣運轉薄弱處,好像在一瞬之間,便洞悉了沉浪真氣運轉的破綻。
于是沉浪本就不算太強的護身真氣瞬間崩潰,顧紅葉指尖劍芒勢如破竹,將沉浪肋下三處要穴一一點中。
噗噗噗!
沉浪肋下鮮血狂飆,胖大身軀好像失控的飛豬,轟地一聲墜落在地。
“招式如此粗鄙不堪,你真的會武功?”
顧紅葉不屑說道,但話音剛落,就變了臉色。
因為她三指點中沉浪要穴的同時,沉浪飛濺而出的鮮血,亦濺落在她指尖上。
本來她指尖正爆發真氣劍芒,連一絲灰塵都不該沾上,更別說鮮血了。
可沒想到,“胖子”那混雜了真氣的鮮血,竟然蘊含超強的腐蝕效果。
不僅將她指尖真氣劍芒蝕穿,沾染到她手指肌膚上,還瞬間滲入她經脈之中,化作一道血線,沿著她手指經脈飛快向上蔓延!
轉眼之間,一道赤紅血線,便已蔓過她手背,越過了她手腕,向著手肘突飛勐進!
顧紅葉只覺左臂一陣麻痹,肘部以下半條胳膊轉眼之間失去知覺。
心中大驚之下,剛要運轉真氣封鎖那道赤紅血線,僵尸、木頭已然趁隙攻上,讓她根本沒機會調動真氣驅逐毒傷!
“卑鄙!”
顧紅葉怒叱一聲,只得放棄療傷,先應對僵尸、木頭的圍攻。
沉浪一動不動趴在地上,心說這姑娘真是太年輕了,生死戰時,命懸一線,哪有什么卑鄙不卑鄙的?
無論什么打法,只要能打倒敵人,保住自己性命,那就是好的打法。
哥們兒以前跟人硬剛,突然掏出一把重型手槍懟臉爆頭,那些被我爆了頭的,不都是二話不說,果斷認命?也沒見誰說我不是。
可見大家出來混,都是早有覺悟的,知道江湖沒那么溫情脈脈。
當然,這手真氣混血,化血為毒的邪功,也不是沉浪自己的功夫。
那是沉三郎練的邪功,我不過是借用而已。
所以沉浪就當顧紅葉罵得是沉三郎,自個兒心安理得假裝重傷,趴在地上摸魚。
反正只是綁架,不是當場殺害,有沉浪在場盯著,顧紅葉最多也就吃點苦頭而已。
而且說不定經此一劫,能好好治治她的天才病,讓她知道,真正的江湖,不是武功高就能橫行無忌。
那所謂鮮衣怒馬、快意恩仇、烈酒快劍、瀟灑逍遙,都只是年輕人對江湖的幻想。
真正的江湖,是人心如刀,是爾虞我詐,是不擇手段,是恃強凌弱。
是一杯毒酒,是一刀背刺,是一發黑槍一道暗箭,是蒙汗藥、軟筋散、雞鳴五鼓返魂香、我愛一條柴……
想要仗義行俠,都得學會比惡人更狡猾。
顧紅葉這等傲慢的天才,以沉浪的手段,若真是處心積慮想要殺她,就算她有一顆通靈剔透,能照見危機的劍心,也會連出手的機會都沒有。
而此刻的顧紅葉,雖然劍術依舊出神入化,可毒血侵蝕經脈之下,她的功力已經大打折扣。且越是激烈戰斗,毒血侵蝕越快。
當赤紅血線越過肩頭,之前還能壓著僵尸、木頭打,將他二人刺傷的顧紅葉,終于支撐不住,露出破綻,先被僵尸一拳打中后背,跟著又被木頭一掌切中肋下。
受此兩擊,顧紅葉悶哼一聲,單膝跪地,用長劍撐著身體,才勉強沒有倒下。
“卑鄙!”
顧紅葉怒視僵尸、木頭,“以多欺少還用毒……”
木頭嘿地一笑:
“小丫頭第一次出來行走江湖吧?以前在家鄉時,只被人吹著捧著,從來沒人告訴過你,外邊的江湖有多危險吧?”
僵尸亦澹然說道:
“又或者有人告訴過你,但你太過自負,以為有一顆能照見危機的劍心,便從未將江湖險惡真正放在心上?所以你這小丫頭,以為江湖是什么?”
顧紅葉臉色微變,眼中閃過一抹懊惱。
瞧見她這眼神,僵尸、木頭頓時了然——當然有人教導過她,可惜她真是太過傲慢自負,沒將教導聽在耳里、放進心里。
“小丫頭放心,我們不會殺了你。甚至都不會傷害你。你呀,還有大用呢。”
僵尸嘿嘿一笑,走上前去,一指點出。
顧紅葉還想掙扎,但她這時的狀態,幾乎連劍都提不起來,又哪有半點掙扎反抗的余地?
被僵尸一指點在膻中穴上,當即渾身一僵,緩緩癱軟在地,昏迷過去。
之后僵尸又補點了好幾處要穴,這才取出一條黑色細索,將她綁了起來。
做完這些,僵尸與木頭走到沉浪身邊,問道:
“胖子,還活著嗎?”
沉浪面朝下趴著一動不動,發出微弱的求救聲:
“救我……”
木頭蹲下來,抓起沉浪手腕,指尖一搭他的脈門,感受一陣他的脈象,搖頭道:
“那丫頭方才那三指非常狠辣,胖子傷口不深,出血量也不大,但這回真是劍氣扎著心,心脈遭重創了。”
僵尸澹澹道:
“還有救么?”
木頭搖頭:
“憑我們的手藝,只怕是救不了他。”
僵尸沉默一陣:
“帶他去老地方,看使者怎么說。”
這當然不是出于同僚情誼。
若能照著僵尸、木頭的本意行事,那么把胖子扔下自生自滅固然不妥,但給他照頭補上一掌,再埋到林子深處就比較穩妥了。
可惜他們這個組織,紀律有些嚴酷。
能決定他們生死的,只有他們的上級。
僵尸、木頭還沒有這個資格,決定與他們同級的胖子生死。
再說擒拿顧紅葉,也是胖子舍身出力,要不然他們還不知要受多少傷,付出多大代價,才能將這個天才女劍手拿下。
因此僵尸、木頭可不敢就此將“胖子”棄下,否則萬一被上級查出此事,他們可都是要受重罰的。
當下木頭一把將沉浪拎起,扛在肩上,僵尸則提起被捆綁嚴實的顧紅葉,連她那口劍也一并帶上,繼而施展輕功,遠遠離開驛站。
由始至終,驛站里都沒人出來看熱鬧,甚至連半點動靜都沒有,連盞燈都沒有點亮。
走南闖北的人都知道,江湖人打斗,若是在光天化日、市井之中,那還可以圍觀一二,看看熱鬧。
可若是在半夜打斗,那最好當作不知道。
要不然,一不留神就會被殺人滅口。
因此驛卒也好,旅客也罷,就沒一個出來看熱鬧的,最多明天一大早,查出來少了誰,再去官府報個失蹤,就算是盡心盡力了。
“這胖子還挺沉。”
朝著“老地方”飛掠過去的途中,扛著沉浪的木頭開口抱怨:
“這都快三百斤重了。”
僵尸澹澹一笑:
“這算什么?我還見過身高一丈,體重九百多斤的大胖子。”
“不會吧?那還是個人么?”
“當然是人了,不過據說祖上有妖魔血脈,所以長成了那種肉山怪物。”
“你在哪兒見到的?”
“當然是在血色擂臺。不過那回我是在場下負責維持秩序,保護賓客。若是上場與那大胖子對壘,我怕是要被撕成碎片……”
“那么高大肥壯,身型應該很不靈活吧?以咱們的本事,還打不過?”
“能撐起那般高大肥壯的身軀,你覺著他體魄該有多強,力量該有多大?那層層疊疊的大肥肉,真氣都轟不穿的……再說那怪物可不像他看上去那般榔槺笨拙……”
就在僵尸、木頭議論著那不像人的大胖子時。
不知是運氣使然還是純屬巧合。
慕清雪正好就遇上了這個大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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