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金江軍入城后,金忠善就去了軍營,呆在了他的軍隊中。
有時候。
作為一名局外人,能更加看的清楚危機。
既然是入朝平叛,那么必然進軍平安道,直取叛軍的根基,而不是到達不相干的咸鏡道。
更何況。
咸鏡道是朝鮮和大周有爭議的地區,遍觀金江鎮的平遼侯,此人行事猶如羚羊掛角無跡可尋。
以常理推斷此人,必定會被其牽著鼻子走,落于他的手掌之中。
當年的漢城政變,以金忠善的局外人的眼光來看,獲得最大利益的不是朝鮮國主,更不是金瑬李貴等人。
而是遠在遼東的平遼侯。
“哈一。”
幾百名日本人,穿著奇異的鎧甲,整齊劃一的演練。
作為日本將領,主動幫助朝鮮,抵抗日本入侵的金忠善,他的軍隊中,有不少的日本人。
人數雖然不多,卻是咸鏡道戰斗力最強的一支軍隊。
數百名日本士兵,還有千余朝鮮兵,在他的目光下,站在演練場上操練。
“唉。”
士兵精銳,本是高興的事情,金忠善卻眉頭緊蹙,情不自禁嘆息一聲。
“父親,為何憂心?”
金忠善的兒子,穿著精良的鎧甲,是咸鏡道有名的勇將,露出了關心的神色。
“難道因為金江軍嗎?真如父親所擔心的,入朝平叛是假,占領咸鏡道為真?”
金忠善的兒子,至今也無法相信。
咸鏡道歸入朝鮮已經將近三百年,地方上的兩班還是百姓,或者奴隸,大多都來自于朝鮮國內。
如果不是父親告訴自己,他還不曉得,原來這片土地,兩三百年前,是屬于中原的。
“如果真的如此,那我們要和金江軍為敵嗎?”
金忠善的兒子,忍不住的問道,太多的疑問,和太多的茫然,讓他無所適從。
他們是漢高祖劉邦的子孫,是堂堂中華人。
雖然已經過了千年,但是族譜代代流傳,哪怕自己從來沒有踏上過中華的土地,但也對中華心生向往。
就如自己的父親。
當年幕府將軍征集二十萬大軍入侵朝鮮,父親離開日本前,一言不發毫無動靜。
剛抵達朝鮮,就率兵作亂,協助朝鮮抵抗日本。
正如父親所言,日本何德何能,敢入侵中國之屬國,更不可饒恕,竟對中華有企圖。
父親忍耐不發,不鳴則已一鳴驚人。
面對朝鮮衰敗,處處戰敗的大勢下,已經亡國的情況下,仍然舉兵背叛日本。
帶領愿意聽從他的兩千余日本士兵,投靠朝鮮,幫助朝鮮作戰的原因。
金忠善的兒子,迫切的看向父親,希望得到父親的解惑。
金忠善平靜的望著眼前的軍士們。
思考著自己的一生。
他的家族,還有自己,改了太多的姓名,在日本的時候,他叫做岡本越后守,也有人叫他沙也可。
后來幫助朝鮮抵抗日本,被朝鮮最大的金氏宗主接納,改名改姓為金忠善。
他不是個墨守成規的人。
但是對于中華。
漢高祖子孫。
只五個字,讓他不敢忘本。
日本對他不薄,朝鮮對他也不薄,可是他先背叛了日本,如果又背叛朝鮮。
他還是什么人呢?
金忠善不是純粹的武人,也是具有文化素養的儒將,常年研究儒學。
朱子學在日本大行其道,他就是其中的支持者之一。
“報,金江鎮判官李成賢營門外請見節制使。”
一名士兵趕來通傳。
“唉。”
金忠善聞言,長嘆一聲。
他一直在躲避,卻沒有想到,金江鎮還是找上了他,讓他躲避不下去了。
遍觀金忠善這等人。
他們心中有自己的主意,不會受外物的影響,猶如在日本國內,他們的祖先漢獻帝四世孫劉阿知。
千年來開枝散葉,但無論如何變化,最終他們都得到了重視和重任。
但是當日本對中華有了侵略之心,金忠善第一個站出來反抗。
包括后世。
日本入侵中國,同樣不少祖先是漢人的日本人站出來,加入了中國軍隊,抵抗日本侵略者。
李成賢費勁了心思,想了無數種說法。
按照軍司多年的探測和最新的計劃,咸鏡北道偏遠,皆山區,只要鎖住甲山,拿下吉州,即可困住咸鏡北道。
咸鏡南道,只要拿下咸興,安撫住當地的兩班階級,則勝券在握。
誰知在長津碰到了大難題。
目前,解題的關鍵人物,就是金忠善。
李成賢不敢不重視,所以費勁了腦汁,想著如何說服對方,卻沒有想到,對面竟然直截了當。
“金江鎮是否要收復咸鏡道?”
收復?
聽到金忠善的疑問,李成賢抓住了對方的心理態度。
如果對金江鎮不滿,就不會用收復二字,而是占領,入侵等等詞言。
“金江鎮受朝鮮國主委托,入朝平叛,但是因為形勢所迫,需借道咸鏡道……”
第一次見金忠善,李成賢不敢說出實情,還是繼續試探。
金忠善聞言,不置可否。
對于李成賢給出的理由,更是一個字不信。
當年日本入侵朝鮮,也是一個借字,派使者告訴朝鮮國主,日本借道入侵大周。
兩者不同的是。
金江鎮比起日本,金江鎮更有底氣,因為對方有朝鮮國主的國書。
憑借這份國書,金江鎮可以減去很多麻煩。
“金江軍是否要猶如三水城一般,整編長津城內的軍隊?”
李成賢啞然。
只要他說是,那么就坐實了金忠善的猜想。
但是他又不能說不是。
不把長津城的七千朝鮮軍掌握在手中,金江軍如何敢不顧后路去咸興府。
李成賢終于重視起了金忠善,不把對方當做普通的武將對待。
眼前的人,是一名聰明人。
“節制使怎么看待金江軍整編三水城兩千朝鮮軍?”
沒有正面回應金忠善,而是反問對方的態度。
“據我所知,平遼侯心愛的長公子在漢城,在國主的身邊,叛軍已經抵達漢城。”
“你們不擔心長公子的安危嗎?”
帳內。
只有金忠善和李成賢二人,他的兒子也不在帳中。
和朝鮮旁的節制使,節度使不同,金忠善有數百日本兵,是他對軍隊掌控力的根基。
誰也無法動搖他在軍隊的威信和控制力。
李勝賢無法回答。
下面人的擔憂不提,馮勝之,謝友成親自勸過將軍,但是如將軍所言。
長公子在朝鮮國主手中。
除非采取強硬手段,和朝鮮國主翻臉,才有可能逼迫對方放手長公子。
可是。
金江鎮的計劃,仍然是支持李倧為國主,那么和對方撕破臉,除非金江鎮改變原來的戰略。
支持叛軍推舉的新國主,或者聯合其余勢力,重新支持一名朝鮮宗室。
比起前者,并不能對金江鎮帶來更大的利益,因為金江鎮目前已經獲得了朝鮮能提供的所有。
反而會因為未知,誰也不知道新的朝鮮國主,會不會繼續保持當下金江鎮在朝鮮的地位。
因為朝鮮地方上,同樣很多兩班階層,對金江鎮在朝鮮國內,汲取大量的利益感到不滿。
“長公子吉人自有天相,朝鮮國主也不是坐以待斃之人,我們相信朝鮮國主的判斷。”
“既然你們還是支持國主,當下又趁機收復咸鏡道,不怕會引起國主的反抗嗎?”
金忠善抓住李成賢的話機,判斷出了金江鎮的態度。
“朝鮮國主是個聰明人。”
李成賢不在隱瞞。
“哈哈哈。”
金忠善忍不住大笑。
聰明人。
正因為聰明人看得清楚形勢,知道該做出什么舉動,才能保全自身。
反而是愚者。
誰也不知道他會做出什么令人不可置信,讓人看來昏聵的舉動。
比起愚者,聰明人更容易被控制,前提是實力一直保持強大,不讓對方脫離掌控之中。
金忠善不是被李成賢說服了,他既然沒有聯合友軍反抗金江軍,實際上他早已經有了決定。
日本的善待,給了他日本的名字,朝鮮的善待,給了他朝鮮的名字。
幕府的將軍,朝鮮的國王,把他當做自己人,給予了重任,給予了富貴。
可是卻不能改變,他是漢高祖后人的血脈。
金忠善請了友軍的將領,商議金江軍的威脅,人們沒有懷疑他。
他是節制使,職位最高,他手中有千余兵,數量不是最多,可是是最精銳的。
“金節制使,都在傳金江軍對咸鏡道有不軌之心,咱們是不是要合營?”
“應該讓金江軍退出城中。”
“我已經派人去聯系了咸興府府伊和北清都護府。”
金忠善笑哈哈與眾人打招呼。
終于,見人齊了,他揮了揮手,從他身后和帳篷外,涌進來數百名日本兵。
“金節制使,這是何意?”
“好啊,你投靠了金江軍。”
“伱對得起朝鮮國嗎?”
“饒命。”
各將有的大怒,有的要拔刀反抗,有的求饒,生態部一,可都隨即被日本兵們制服。
金忠善讓人把他們壓下去。
剛才有人質問他,他對得起朝鮮國嗎,讓金忠善傷感。
他一把年紀了,還能有幾年的活頭呢。
年輕的時候對不起日本,快要死的時候,又對不起朝鮮。
放棄了家人,放棄了親情,放棄了友情,他付出的代價太高太高。
可是為了對得起祖宗,他愿意承擔罵名。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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