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一生,往往就是關鍵時候的幾次決斷的而已。
孟觀不想死,所以他很清楚如果按照幕僚的話去做,肯定死無葬身之地。
“當初極力向某推薦馬望的人,正是閣下!”孟觀的眼神變得冰冷起來,沒有這位幕僚的牽線搭橋,他怎么可能跟馬望混在一起?
王熙一怔,“屬下也是為使君,絕無半點私心!”
“呵——”孟觀臉上浮起詭異的笑容,“你姓王,出身太原,想必跟當年的三王有所聯系,閣下對大秦仇深似海,所以才不遺余力的撮合此事,不必否認了,你的底細,這幾天我已經派人去查過了!”
王熙表現的太明顯了,不得不引起孟觀的戒備。
其實自從看到詔令上皇帝私璽,孟觀心中就有了默契。
皇帝還念著舊情。
“幸虧,某還未深陷其中。”孟觀長吸了口氣。
王熙倒退了三步,手按劍柄,辯無可辯,并州十個姓王的,至少有八個與太原王氏有血緣關系,“使君不可湖涂啊,皇帝心狠手辣,比之當年漢高猶有過之,若束手待擒,必定舉族遭殃。”
“你們這些人太不了解陛下,陛下其實是個念舊情的人,再說漢高祖何曾屠戮過沛縣功臣?”孟觀滿臉不屑,“念你跟隨某三年的份上,自盡吧。”
“愚蠢!”王熙大喝一聲,勐地拔劍,向孟觀刺去。
但一個士族子弟的武藝怎能跟久經戰陣的將領相提并論?
孟觀抬起一腳,就將刺來的長劍踢飛。
王熙急退。
門外的侍衛聽到動靜,趕忙進來,將王熙團團圍住。
孟觀揮揮手,侍衛便已經制住了他。
這個時候,即便想自盡也不可能了。
孟觀目光灼灼,“回京,某還有一條活路,若是聽你們的,只怕真的會被夷滅三族。”
事到如今,王熙也不裝了,怒罵道:“楊賊暴虐無道,屠我王氏滿門,恨不能生啖其肉——”
一聲慘嚎,王熙被身邊的侍衛一拳擊在嘴上,滿口鮮血,再也說不出一個字,只有凄厲的呼喊。
“還不是你們王家自找的,就憑你們也想跟大秦斗?自不量力,備馬,速速隨某回京請罪。”有了決斷之后,孟觀忽然覺得輕松了許多……
五日之后,孟觀快馬加鞭日夜兼程的返回大興,跪在楊崢面前。
看到孟觀,楊崢心中還是欣慰的,至少沒走到最后一步。
他實在不想對功臣開刀,那樣只會加重大秦內部的內斗,等于是給所有人釋放了一個信號,如果內斗失敗,就是身死族滅的下場。
諸葛武侯不殺政敵李嚴而用其子,令蜀國上下一心。
諸葛武侯命隕五丈原,靈柩護送回成都,李嚴掛孝出城,迎接靈柩,傷心過度,大哭而死。
人講究將心比心,國家也是。
不殺孟觀,是給天下人作表率,內斗不必趕盡殺絕,也可以點到為止,以后大家都能全身而退。
這也是大秦大力推崇諸葛武侯的原因。
更何況孟觀也不是十惡不赦之罪,他的最終目的是把衛瓘、龐青拉下馬,然后他上位。
卻沒料到合作之人超出了他的掌控,反而要把他拖下水。
其心可誅,其罪并不致死。
楊崢一腳踹在他胸口,“蠢材!”
孟觀被踹飛了出去,面色一喜,又趕緊跪在楊崢面前,非常快速的淚流滿面,“臣、臣一時湖涂,鬼迷心竅……對不起陛下的栽培!”
旁邊的趙阿七頓時松了口氣。
“你何止對不起朕?大秦的臉都快被你丟盡了!”楊崢是真的生氣。
你斗就斗吧,一步一個腳印慢慢來行不行?非要把蛋給扯到了,險些不可收拾。
冬、冬、冬……
孟觀腦袋在木板上磕來磕去的。
楊崢并沒有勸阻,以他的身板,就算把木板磕破了,也傷不到他。
過了好一陣,楊崢心中的怒氣才消了大半,孟觀額頭上全是血,周圍的親衛面色不忍。
“行了。”楊崢沒空看他表演。
孟觀抬起頭,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楊崢。
“這些年你是否對朕有怨言?”
“臣不敢。”孟觀當然不會承認。
“是不敢還是沒有?”楊崢繼續逼問。
孟觀唯唯諾諾,一個字都敢說。
“朕不是不知道你的才能,但你年紀尚輕,驟登高位,別人怎么看你?你能坐的長久嗎?朕還準備將你留給太子,可惜呀,你不愿意等。”楊崢唏噓道。
“陛下……”孟觀抬起臉,這一次臉上悔恨的神情不似作偽。
“錯就是錯了,不可不罰!”死罪可免活罪難逃。
“罪臣愿領罪。”孟觀低下了頭。
楊崢踱了兩步,經此一事,孟觀肯定不能留在中土了,被人利用,說明他的政治手腕并不高明,這么多人沒出事,偏偏他出事,足以說明問題了。
他的長處是領兵作戰,而不是擠在朝堂上玩心眼。
“免去在朝所有官職、爵位、勛位,降為安漢校尉,發配漢國,輔左漢王。”楊崢盯著地上的孟觀道。
這個處罰說重也重說輕也輕。
作為一個曾經的凌煙閣功臣,貶為屬國的校尉,還要發配萬里之外,很可能終其一生也無法回返故土。
但不管怎么說,命是保住了。
漢國正是用人之際,急缺領兵大將,正好發揮孟觀的長處。
他的年紀也不大,四十不到,將來大有可為。
現在多一些挫折對他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謝陛下!”孟觀聲音中多了幾分悲涼。
楊崢心中也頗多感慨,這一去,也許就后會無期了,“你在凌煙閣的畫像,朕給你留著。”
霎時間,孟觀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一般簌簌滑落。
嘴里支支吾吾的,卻說不出一個字。
楊崢背過身去,“去吧,好自為之。”
只聽見背后再次傳來三聲額頭撞木板的悶響,幾聲腳步響,然后一切都歸于安靜了。
人年紀大了,也就更看中親情一些。
大秦偌大的江山,不應該全是鐵血和冰冷,在允許的范圍內,還應該有些溫度,有些人情味。
楊崢召來衛瓘,將此事的前后跟他說了一遍。
畢竟他是當事人,有知悉權,這么做也算是對他的尊重。
其實衛瓘從未將此事放在心中,孟觀也不是他的對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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