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歷朝歷代朝廷都有鑄幣，還有太祖時的大明寶鈔，可到后來，這些寶鈔都變的不值錢了，如今朝廷這么做豈不跟搶錢一樣？”
此時的朱棣站在了百姓的立場上，故意問道。
對于朱棣的這些話，那店家非但沒有感覺到意外，還非常能夠理解他的這種感受。
笑著說道：“以往那些錢幣確實是后來都不值錢了，不過這一次朝廷倒是定了個好策令，說是宣德錢幣可以隨時在衙門和錢莊兌換成金銀。至于具體的數量，說是按照前來兌換宣德錢幣的數量來定，那些官話老漢我也聽不懂，倒是聽村里的秀才說，朝廷打了保票，說是只要大明朝不亡，這宣德錢幣就可以在任何時候兌換成金銀。”
“能兌換多少則要看有多少人去兌換宣德錢幣，兌換的人少了，那這宣德錢幣可以兌換出來的金銀就多。兌換的人多了，這宣德錢幣能夠兌換出來的金銀就少。”
“還說按照朝廷如今這個法子，讓我們放心去兌換，一定不會出錯。”
“老漢我琢磨了一下，別說人家秀才就是比我這樣的明事理。要是按照朝廷這樣的法子，如果兌換的人少了，沒人用這樣的錢幣，那正好，按照朝廷的法子不光能兌換出原本價值的金銀，說不準還能多兌換一些，平白就能多賺一些。”
“要是那兌換的人多了，雖然可以兌換出來的金銀少了，可想想也沒有差別啊，咱們這些平頭老百姓哪里還真指望著賺錢啊，只要按照朝廷的法子不虧錢就好了。”
“到時候兌換的人多了，所有人真按照朝廷的法子在用這些新錢，那對我們也沒什么影響啊。”
這面攤的店家說起這件事倒是來了興致，左右如今也沒有太多的生意，便跟面前這三人多說了一些。
而那朱棣在聽到這名面攤店家的解釋后，也算是徹底的搞明白了朱瞻基那小子到底是如何獲取百姓們信任的。
只不過，對于如今朝廷推行的這個法子，因為也是第一次接觸，這突然聽起來還挺繞的。
所幸有那店家的解釋這才搞清楚了這些法子背后代表著什么。
仔細想想，如果換作自己是老百姓，要是朝廷真的能按照這個法子去執行的話，還真不錯。
總的來說，不管最后會出現什么樣的狀況，對于百姓們而言，并不虧本。
用的人多了，也就不用擔心那些宣德錢幣沒人要，不會像曾經的大明寶鈔一般花不出去，亦或者價值降低的非常快。
反之，如果兌換的人少了，這些寶鈔可以兌換出來的金銀還會多上許多。
只是，道理他是聽明白了，可心中還有疑惑：“那如今這宣德錢幣，在這城里頭能花出去嗎？”
店家一笑，又指著一旁自己這面攤的價目牌子說道：“您自己瞧瞧不就知道了，現如今其它的地方老漢我不知道，但是咱們這座城里，所有商家都在用這種新錢。沒人不認。相反，您要是給銅板和金銀，都還不愿意呢。”
“按照現在朝廷給出來的兌率，這些新錢可以很值錢的，到了錢莊兌換，還能多換一些，現在所有人都只收新錢，就是想著能多賺一些。”
聽著店家講出來的情況，朱棣琢磨了一下，還是有些拿不準。
總感覺這么做聽起來沒問題，但一出問題就是大問題。
可心里的疑惑卻怎么也想不通到底是哪里不對勁。
就當朱棣疑惑的思考之際，一旁朱棣的大兒子朱高熾卻是開口了。
“店家，按照你口中所說，要是如今所有人都用這些宣德錢幣去兌換金銀，兌率還那么好，朝廷豈不是就賠本了？”
“再說了，就算是朝廷，也不會有那么多的金銀可以兌換吧？”
盡管朱高熾并不覺得自己這些比較深一些的問題這名老漢能夠說清楚，但還是忍不住的問了出來。
可在聽到這朱高熾的話后，那名老漢卻還謹慎的左右瞧了瞧，見周圍并沒有什么人后，這才壓低了聲音說道：“客官您有所不知啊。”
“咱們這座城因為距離京城近一些，所以京城里的一些小道消息也傳了過來，不過這些話不能隨便說諸位聽后便當我說的玩笑就好，千萬別跟旁人再提起，搞不好會惹了一些大人們不高興。”
“就前些日子，老漢我也是聽臨街的一個雜貨鋪老板說起，他們家里有人住在京城，說是跟一些京城里的權貴都有些關系，就是他告訴我，最近最好是收一下宣德錢幣。說是如今朝廷不知道從哪里弄來了一堆堆跟大山似的金山銀山，跟山一樣高的海船，就那么一船一船的往回拉。”
“現如今朝廷的金銀都多到放不下了，所以朝廷才敢這么做。”
“你想啊，要是朝廷真的拉回來了那么多的金銀，這些金銀要是留在皇宮里也就算了，可要是真被咱們的新皇帝給花了出來，這市面上豈不是要多許多的金銀？”
“這些金銀一多，糧食貨物的價格就會高起來，不趁這個機會多賺點宣德錢幣，到時候那些金銀留在家中才是真的瞎了。”
這老漢到底是走街串巷的生意人。
他腦子里的一些想法還真跟尋常的百姓不同。
就比如這金銀的數量和價值，他很自然的就會跟糧食啊貨物的價值掛鉤。
倒是尋常的那些耕田百姓，多半是想不到這一層的。
一旁聽著老漢講述這些的朱棣和朱高熾，也沒想到他們疑惑的問題這名老漢還真的知道。
“店家，您這消息確鑿嗎？別是一些風言風語，到時候可就虧大了。”
對于這樣的消息，那朱棣和朱高熾自然是有些不敢相信的。
跟小山似的金銀一船船往回拉.....
自家那小子有本事，他們知道。
可是，就算再有本事，也不至于說這些金銀跟做夢似的，一堆堆的變出來吧？
但在聽到那朱高熾的質疑后，這面攤的店家卻有些不高興了：“客官，老漢我也不是胡說八道的人，這消息要是沒有個八九分的真，老漢我可是不敢跟旁人說的，自己虧了就虧了，也不至于拖累了旁人。”
“再說了，這消息要是不真，你想啊，這整個城里有名有姓的府邸，會全部一股腦的都跑到那衙門和錢莊兌錢嗎？”
“他們的鼻子，可是比狗還靈呢。”
聽著老漢說的越來越玄乎，朱棣也不由的皺起眉頭來，然后轉頭看向了一旁的黃儼。
他老頭子朱棣現如今所能獲取到消息的來源幾乎全部都是來自于東廠那些探子們的。
如今出了這么大的事情，搞了這么多的花樣，他老頭子竟然都不知道。
雖說之前那些宣德錢幣的事情他知道，只是他并沒有在意。
可是，這成堆成山的金銀拉回來，他可是一點消息都沒有聽到。
此刻站在朱棣和朱高熾身后的黃儼，在感受到朱棣的目光后，他很清楚這是什么意思。
這是在質問自己為什么老百姓都知道的消息，為什么他卻不知道，東廠又為什么沒有探聽到。
當然，也有一種可能是壓根就沒有這種事情，那么東廠自然也就不可能收到這樣的消息。
可是，如果按照這名面攤店家的話來看，這件事八成不會是空穴來風的。
畢竟，曾經身為皇帝的朱棣很清楚這些天下各城當中達官貴人們的習性。
以他們一毛不拔的性子，如果不是這個消息百分之九十九被坐實了，那么他們絕對不會這么孤注一擲去做的。
畢竟都是些不見兔子不撒鷹的主。
要讓他們吃虧，比殺了他們都難受。
他們又怎么可能說這么積極的去迎合朝廷下達的策令。
然而，身為東廠廠督的黃儼此刻卻滿臉的羞愧之色。
他不露出這樣的表情還好，如果是他黃儼也壓根不知道這些，那指定其中是有什么隱情。
可如今看到他臉上這個模樣，朱棣頓時覺得這中間一定是有什么變故是他不知道的。
想到這里，因為如今還在這面攤上，所以朱棣并沒有多說什么，而是暫時的按捺住自己心里的疑惑，轉頭瞧著那名面攤的店家說道：“原來如此，聽店家你講了這些，倒是有勞了。”
“不過如今既然都清楚了，那我們可就不敢再耽擱下去了，趕緊回去將家中的銀錢全部拿出來兌換了新幣，不然這損失可就大了.....”
聽著朱棣的話，那面攤的店家也是一臉的理所當然，說道：“對對對，趕緊去換，再遲，指不定還有什么變故，萬一到時候官府不再按照1：1的數量兌換，那可真就虧大了。”
“是，謝過店家了。”
“客官您客氣。”
在老頭子朱棣跟那面攤的店家最后又客套了兩句后，朱棣便與朱高熾和那黃儼一同離開了。
在離開那面攤，并且走到了人少的地方后，朱棣這才有時間開口背對著那黃儼說道：“黃儼，到底出了什么事情？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沒有跟我說？”
聽著朱棣的問話，此時身在朱棣身后的黃儼也是立馬表現出了一副為難的神色，然后不敢再猶豫，說道：“老爺，您有所不知，這半年里，家里的公子一直都在想方設法的削減東廠的職權，雖說還沒有正式的廢除東廠設立，但如今東廠的職權已經被削減了許多。”
“這也是這么許多天來小的沒有向您送消息的原因。”
“如今的東廠莫說是像曾經一樣可以獲知天下情報了，就是‘府上’的消息，如今也是一點也傳不出來，公子在府上幾乎是切斷了所有府上與外界的消息來源。”
“小的那些手下，如今也大多都被遣散到了老家養老，府上的那些人，大多都是新人。”
聽著黃儼講出來的這些事情，朱棣直到此刻才明白這中間發生了這些事情。
只不過這更加讓他生氣。
“既然你早已知道這些，為何不及早的稟報？”
面對朱棣的質問，黃儼面露愧色，說道：“老爺，做這些的畢竟是公子啊.....有些事情，小的也只能是在老爺您問的時候多說兩句，小的哪里敢說公子的閑話....”
隨著這黃儼的話說完，朱棣臉上的緊繃的神情也稍微的松弛了一些。
仔細想想也是。
對于自己而言，或許很多事情并不需要忌諱什么。
但是對于這黃儼以及身邊的那些臣子而言，如今做出這些事情的是當朝的皇帝，他朱棣的親孫子。
所做的一切都代表了皇權。
若是這黃儼真的主動到他跟前埋怨這些，別說是會不會幫他解決了，就是他朱棣自己也會懷疑這黃儼是不是有什么歪心思。
不過，如今被這黃儼這么一說他朱棣反而是有了些許的愧疚。
這黃儼跟在自己身邊做了這么多年，到頭來他老頭子不做皇帝了，不說他黃儼這個人最終有什么樣的結果，如今就是連東廠都保不住了。
但朱棣不知道的是，那黃儼身為東廠的廠督，之所以到如今這個節骨眼上才將這一切說了出來，可不是單純只因為他口中所說那些原因。
是因為他黃儼對朱棣太過了解了。
所以這樣的事情，他不能主動的說。
只能等朱棣問。
這樣一來，或許老皇帝不管是為了日后的消息來源，還是真為了他黃儼考慮，都會有個交代的。
果然。
伴隨著黃儼將這件事給老頭子朱棣說清楚后，朱棣并沒有就此作罷，反而是繼續問道：“那錦衣衛呢？”
當初朱棣在設立東廠的時候，之所以在擁有了錦衣衛后還另外增設了一個職權幾乎相同的東廠，是因為在他看來，錦衣衛已經不能完全信任了。
這些錦衣衛整天跟大臣們打交道，加上其府上的親人都在京城當中，肯定是與大臣們之間有了聯系。
這時間長了，難免會與官員們相互勾結。
如今聽到說東廠的職權被一點點的取締，老頭子朱棣自然是立馬想到了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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