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孝琬幾兄弟在前往京兆府牢獄中探望過高延宗后,越發迫切的想要將自家兄弟從囹圄中解救出來,歸家途中便分頭行事,高孝瑜與高孝琬各自拜訪能夠幫得上忙的京中權貴,而高孝珩則前往他們十叔高湝府上去打探收獲如何。
傍晚時分,兄弟幾人又返回家中碰頭。高孝瑜率先開口講到他去丈人盧正山府上一打聽,才知曉武鄉公李去疾日前進授戶部侍郎,并作為關東括戶大使、率領十二道括戶使離開長安,往潼關以東去了,估計最早也要到今年年底才會歸朝復命。
聽到這個消息后,兄弟幾人神色都不怎么好看,須知李去疾等此番東去括戶,所檢括的民戶可都是他們北齊故地子民,這自然讓他們這些亡國王孫倍感失落。而且因為李去疾奉命出使的緣故,也讓他們求助無門。
至于高孝琬這里,同樣沒有什么收獲,走訪幾家京中權貴,要么根本就沒有獲得什么許多,要么干脆連門都沒能進去。
如此看來,似乎只有高湝這里成了他們最后的指望,但結果高孝珩卻說道:“我在十叔邸中等待許久,一直都不見返回,恐怕兄弟們擔心,便先歸家報信。”
“這應該也是一個好消息,十叔他母子重逢于此,自然有許多別情要敘,留餐留宿也是正常。待他歸后,一定會第一時間來報好消息!”
高孝琬在略作思忖后,便又開口說道,其他兩兄弟聞言后也連連點頭,他們這段時間也實在受夠了失望,迫切希望能有什么好的事情發生。
但他們終究還是要失望了,傍晚天色漸黑的時候,就在坊門關閉前夕,有高湝家中奴仆匆匆趕來,但所告卻并不是什么好消息,而是通知了高湝被一群京中紈绔子弟攔截擄走:“郎主午前剛剛離開岐國公邸,正待歸家,坊間忽然有一群紈绔俠少沖出,弓刀挾持郎主并奴等往別坊去。奴趁他們不備逃出,又不敢歸告主母,便來府上告知幾位郎君……”
“阿叔竟被人擄走?那永興坊乃是京中貴坊,多有權勢人家居住,怎么會有兇人敢游蕩坊間?”
高孝琬等人聽完后頓時也是臉色大變,旋即便認識到問題的嚴重性,高孝瑜更是皺眉道:“莫非博陵崔氏蓄意報復?若是如此,他們怎么攔截我兄弟幾人、反去挾持阿叔?”
“無論如何,還是先行報官!因有阿五前事,京兆府近來也是城防甚嚴,發生了這種事情,不可能全無跡象可察!”
高孝琬當即便決定道,只是這會兒天色已晚,坊門關閉已經開始了宵禁,若要外出需得坊正開具證明。
那坊正在知道這一特殊情況后,倒也愿意開具手令,可是當高孝琬為了安全打算多帶幾名家奴同行的時候,卻只被獲準一人隨行,盡管心中有些無奈,但為了盡快報官救人,高孝琬也只能冒險前往京兆府去。
“失勢王孫,當真豬狗不如!舊在故國,我等百無禁忌,今在長安,家人遇險尚且不能離坊告官,世道險惡艱難……”
高孝珩本就疾病纏身,常有負面情緒,如今家中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讓他心情變得更加惡劣,口中連連悲嘆道。
這世上本就沒有什么人生來注定高人一等,他們能出生在帝王家已經算是幸運了,起碼要比他們祖父連一匹馬都買不起的貧寒身世好了千百倍,而今時過境遷,還能保住一條命就不錯了,自然不會再有人縱容呵護著他們。若仍對前事念念不忘、不肯認清現實,那無疑是自己為難自己。
因為高延宗之前在長安當街殺人一事,京兆府近日來也一直繃緊神經,當受理高孝琬的報案之后,一眾官吏們心中也是叫苦不迭,當即便按照已知的線索全城徹查起來。
雖然說京畿官員在預防罪案的時候似乎有些不給力,但事后追查的效率倒是很高,隨著諸坊之間線索盤查,等到黎明時分便確定了被劫持而走的高湝的下落,據目擊者證明,其人眼下正被拘押在靠近城東春明門的隆慶坊內一處民宅中。
“既知所在,還不快速速前往營救?”
高孝琬此夜便留在京兆府前衙堂等待消息,當得知已經打聽到高湝的下落后,便連忙疾聲說道。
但很快府中留守官員們便紛紛面露難色,有一名屬官因見高孝琬神情焦慮,便入前小聲道:“高奉御請暫且等候片刻,此事須得大尹歸署才好處斷。隆慶坊那處民宅,乃是庸國公于太傅家別業……”
“于、于太傅?”
高孝琬聽到這話后頓時面露驚容,旋即額頭上便冷汗直沁。他不清楚于謹何以要出面刁難他家,但如果當真是于謹出手的話,對于他家而言那問題可就大了!
他察覺到京兆府中官吏們望向他的眼神都有些怪異,心中頓時更加慌張,于是便連忙說道:“一夜未歸,家人們都還在等候消息。既然事情已經有了眉目,我還是盡快歸家報信,相信大尹并府中諸公一定會秉公處理此事,以還時流公道!”
說完這話后,他便匆匆離開京兆府,因見天色仍黑,便著令家奴暫且藏匿在道旁,天明后再歸家報信,而他則手持自己的官符令牌,直往皇城朱雀門而去。
朱雀門前,各坊入朝的官員也都陸續到來,高孝琬在這其中并不起眼,只是當他匆匆進入皇城后便又停頓下來,思忖一番后便撕下衣袍內幅并咬破指尖,接連在布面上書寫幾個大大的“冤”字,然后便又再返朱雀門下,當著入城群臣的面長跪在城門前,高居那冤字布幅,口中大吼道:“臣有冤,需訴于至尊陛前!朝有權奸,橫行不法、欺侮良臣!”
此時正是群臣入朝入署的繁忙時刻,高孝琬在朱雀門前長跪喊冤,頓時便吸引了眾多的目光,不旋踵便有禁衛將士入前將他團團包圍起來,并往皇城引去,而事情卻已經在這里傳揚開了,許多官員都忍不住的議論紛紛,想要搞清楚這所謂的朝中權奸究竟是指的誰。
由于高孝琬被及時的控制起來,所以接下來的朝會倒也沒有受到太大的影響,仍然照常舉行,但是朝會上眾人也都留意到幾個宰相臉色都比較凝重,不免各自猜測可能是有大事要發生。
等到朝會結束之后,群臣各自歸署。但過了沒多久,便有人發現京中各有官署、不在皇城辦公的雍州刺史崔彥穆和京兆尹蘇椿都來到了皇城,各自都滿頭大汗,直往門下省北面的政事堂而去。
此時的中朝乾元殿側殿中,李泰正皺眉傾聽著李孝勇的奏報:“確有此事,據臣耳目察見,臨漳公高湝昨日清晨往岐國公府拜訪,兩刻鐘后即出。恰逢寧夷公宇文直并于太傅少子于蘭等自坊街行過,因見臨漳公自岐國公府攜貨行出,便往阻截……”
李孝勇在京中組織的耳目眼線漸成規模,對于京中幾處權貴聚集的坊曲覆蓋更加的細致,所以當李泰表示要了解相關的事情時,其人很快便將事情脈絡整理出來上報。
事情經過倒是很簡單,只是一群紈绔胡鬧,之所以高湝被囚禁在于謹家的別業中,還是因為于謹兒子于蘭的緣故。此子年齡漸大,隆慶坊這處別業本就是給其成家自立所準備,所以宇文直他們便順手將高湝關押在此。
“他們將臨漳公關押不放又是何故?”
李泰在聽完事情脈絡之后,便又發問道,莫非這宇文直還想干掉高湝、讓高歡絕嗣?
李孝勇便又連忙說道:“此事尚待打聽,只是聽說寧夷公打算趁此糾集諸勛門,奏請朝廷奪岐國公嗣位,以正其門嗣序。”
“這小子膽量不小!繼續監察其人舉止行徑,近日凡與往來接觸者,一概記錄在案!庸國公府日常人事出入,一并細察。”
李泰聽完后便冷笑一聲,擺手示意李孝勇暫且退下安排,他自己則行出殿堂,跨乘御馬直往外朝政事堂去。
當李泰來到政事堂的時候,堂內諸宰相并雍州、京兆兩府長官便也連忙出迎,他沒有理會眾人的禮拜,翻身下馬后徑直入堂,待到眾人跟隨行入后,他便直接將自高孝琬那里收繳的冤字布幅拋在地上,旋即便指著崔彥穆、蘇椿兩人冷笑道:“二公當真身貴體閑,今將畿內重地安危相付,看來你兩位俱是不堪其勞啊!”
“臣等失職,請至尊降罪!”
兩人自知近日畿內接連發生兇殺綁架之類的事件,而且還都涉及有官爵在身之人,他們身為京畿長官自是難辭其咎,這會兒聽到皇帝陛下忿言,便也都不敢狡辯,連忙俯身請罪。
政事堂是宰相辦公議事的場所,一般沒有特別事情,李泰也很少到這里來,今天之所以特意來此,就是為了體現出他對此事的重視,在將兩府長官訓斥一番后,他更將首當其沖的京兆尹蘇椿解職,以刑部尚書柳慶為雍州長史并兼京兆尹,不止要徹查此事,更要大力整頓京中治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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