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齊人憑什么說我要負義毀約?”
大清早,弘農城主府中,當李泰聽到下屬府員奏報齊使們的控訴之后,當即便瞪眼怒聲說道,心里則不免泛起了嘀咕:莫非齊使當中有人開掛覺醒了系統,能夠竊聽我的心聲?
但就算是知道了老子有這樣的打算,畢竟還沒做,竟敢隨便誣蔑我,可不要逼我發飆!就問你知道老子打算什么時候翻臉?差一天一個時辰都弄死你!
“齊使來告,他們派往淮南接應歸師的人馬遭到襲殺,因言我國毀約……”
府員見唐王還有點搞不清楚狀況,于是便又解釋說道。
“齊軍淮南遇襲?幾時發生的?”
李泰聽到這話后也有些茫然,他當然沒有在淮南安排這樣的行動,畢竟淮南并非今次談判的核心利益所在,而且針對淮南方面的訴求也基本得到了滿足,更加沒有節外生枝的必要。
因是自己所不清楚的狀況,李泰也不能只聽取齊使的一面之辭,于是便先著員去將齊使稍作安撫,一邊又連忙召見相關的人員詢問具體的情況。
只不過北齊方面是遇襲潰退的師旅所直接反饋回來的情況,西魏方面的消息渠道則還需要通過歷陽方面去搜集確認,一番周折之后才會向國中匯報。
因此一直到了第二天的午后,相關的情報才送到了弘農方面,李泰也初步了解了具體的事情經過。當見到陳軍先后襲擊齊軍兩路人馬并進據廣陵城,他腦海中隨即便浮現起一個想法,那就是搶功。
可能是南陳方面擔心西魏可能不會將廣陵與其他的淮南郡縣交還給他們,因此趁著齊軍松懈不備之際而搶先下手、占據廣陵。
只不過在他印象中,陳霸先似乎不是這么短時的一個人。就算陳軍這一次占據了廣陵,但也破壞了與西魏之間的盟好氣氛,勢必難以再獲得更多的回報,只憑廣陵孤城也不足以支持南陳進行什么大戰略布局,反而為了守住這座城池會持續的消耗南陳的人力物力。
歷陽方面送來的只是一個初步的事態梗概,內情如何也并沒有剖析太深。可是隨著消息進一步傳來,事情脈絡便被勾勒的越來越清晰。
李泰通過對這些線索的梳理,很快就注意到一點不尋常的地方,那就是北齊那一支南下接應的師旅要比之前約定的日期早了許多。
西魏方面的人馬都還沒有就位,他們就已經先一步靠近了廣陵城,因而遭到了南陳軍隊的襲擊。這件事情總體上來說西魏的責任并不大,主要還是在于南陳方面擅自行動,加上齊軍提前南下,魏軍根本就不在場,別說南陳軍隊襲擊齊軍了,就算他們湊在一起搞陰謀伏擊魏軍……
想到這里,李泰心內陡地一凜,是啊,齊軍為什么要提前南下?明明雙方都已經約定好了交接的時間,按照決定執行的話,魏軍不到場進行交接,齊軍去的再早也得干等著,他們就這么急不可耐?
順著這條思路稍作聯想,李泰頓時便嗅到了幾分陰謀的氣息。他倒沒有直接懷疑北齊和南陳有了什么勾結合謀,準備給西魏來上一波狠的,畢竟這種程度的合作需要彼此擁有極高的默契和信任度,很難倉促達成合作。
雙方頂多可能是有點共識默契,齊軍可能想盡快將淮南的人馬力量撤回來,投入到國中的防務與當下對峙的戰場上來,而南陳則擔心西魏可能不會分給他們太多的利益、故而想要先一步拿到手中來。
所以彼此間繞開西魏,各自搞了一些小動作,但卻不知道為什么擦槍走火,真的干起來了,故而才發生這樣的變故!
想到這里后,李泰心里也已經有了底氣,他直接讓人明火執仗的到別館中去將一眾齊使悉數押到城主府中來,自己則身著戎裝,手按佩刀的站在堂中等候著。
待到齊使一眾人員被引至堂中來,不待這些人開口說話,李泰便先一步瞪眼怒喝道:“爾等賊齊之眾,當真惡性難改!之前我秉持仁義之懷,不欲多傷河北士民,大好形勢之下仍肯罷兵議和,卻不意你國假意謀和、以此拖延,實則卻是蓄謀奸計,想要對我國加以報復!”
“大王何出此言?吾國有何奸計?”
齊使眾人聽到這話后,紛紛面露驚疑之色,連忙開口發問道。
他們從昨天知曉淮南師旅遇襲大敗一事,便屢屢想要求見質問一番,卻一直都沒有受到召見,等到今天卻又被拘押過來,見面之后便被唐王氣勢洶洶的威嚇一番,心中自是深為不滿。但因還不了解究竟是何情況,一時間便也只能稍作按捺。
李泰無理都要爭三分,更不要說如今有道理,盡管這道理只是他自己顱內高潮腦補出來的,但那也是腦補出來的。
“爾等不必作此無辜姿態,若是事情沒有確鑿證據,我又怎么會將你們召入府中當面質問!”
他臉色陰沉的走回自己案中,抓起歷陽方面送來的情報,直接抬手拋在那趙郡王高睿身上,旋即便又怒聲道:“此中所言你國東徐州刺史封子繪所引師旅南去遭襲,這一點你們不否認吧?”
高睿等聞言后便點點頭,旋即便不由得心生幾分羞惱,之前我們求見,要說的就是這事,結果是你一直推脫不見,可現在又氣勢洶洶來問,莫非我們的人遭襲還有錯了?
在李泰的邏輯當中,這些遭襲的齊軍當然是有錯的,眼見齊使們點頭承認下來,他當即便又冷笑道:“既如此,那我不禁要問,封子繪等南去為何?究竟是為了履行約定,南去接應你國士眾北歸、交接淮南城地,還是另有所圖!”
“當然、當然是為了交接淮南城地啊,這本就是彼此誓約……”
聽到李泰質問的語氣越發濃烈,高睿等人更有些摸不著頭腦,這人是怎么將一件理所當然的事情質疑的如此理直氣壯?
“既然是為了交割淮南城地,但我記得約定乃是本月下旬才做交割,如今中旬新入,我淮南師旅尚且散于諸方并未集結完畢。你軍急于南去,欲與誰作交割?”
李泰身體前傾、手扶書案,怒視著在場一眾齊國使者,氣勢更加雄壯。
高睿這會兒也聽明白了李泰這一番思路,當即便開口說道:“淮南師旅久遭陳人圍困,已是疲敝難當,所以封使君早早南去救濟,并待貴國人馬集結完畢之后再作妥善交接。敗師先行,亦是一禮,唐王為何于此深作詰問?況我師旅淮南遭襲……”
“約書條目俱在,白紙黑字,清晰可見,各自守約便是最大的禮節!今你齊師急歸,莫非是要聚合諸方人馬,于境中狙擊我休整師旅?此事如果交代不清,后續和談事宜也不必再談!如此失信毀約,再談出什么誓約,也不過只是一紙空文罷了!”
雖然心內懷疑北齊與南陳暗通款曲,但李泰當然不能當著齊使的面加以質問,畢竟南陳如今明面上可還是西魏的盟友,他要真這么問了,不正等于是在打自己的臉。
齊使眾人見李泰如此暴跳如雷,一時間也不免有些傻眼,怎么談得好好的,突然又要不談了?更何況,在淮南遭遇襲擊、人馬幾乎全軍覆沒的似乎是我們吧?怎么你個西魏權臣表現的比我們還要更加的義憤填膺?
在一個交流互動的關系當中,注定只能有一方激動憤慨,另一方則就需要保持內斂克制,如果雙方全都憤慨不已、難以控制,那就直接干起來了,也就達成不了有效的交流了。
如今李泰已經是擺出了一副怒不可遏的模樣,如果齊使們再窮究問責,那這場和談自然也就可以宣告結束了。
因此齊使們頓時又變得善解人意起來,連連表示自己等人并不深知國中的人事安排,待到了解清楚之后,一定會再來給唐王一個滿意的交代。
但李泰可不好這么應付過去,趁著這一股氣勢,接下來又給齊使下達了兩條規定,首先是自此日開始,不得西魏方面的允許,任何北齊人物不得通過河橋或者其他通道進入河洛地區。
其次就是在此月之內,河洛之間再有齊人武裝力量逗留于境,將不再受雙方合約的保護,魏軍將會無差別的發動進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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