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護這個人才能究竟如何,李泰還真不好判斷,或者說其人還沒有遇上那個能夠將其能力完全發揮出來的位置。
從西魏到北周,雖然是由宇文泰完成了大部分的鋪墊和準備工作,但最后也是最關鍵這幾步還是在宇文護的帶領下走出的。
從這個角度而言,宇文護即便不謂能力卓越,起碼也是夠資格應付這種復雜多變的局面。能夠避免大動干戈的解決趙貴、獨孤信這些等夷強臣,也證明其人在關鍵時刻絕對罩得住。只不過軍事上的表現著實有點一言難盡,所以給人一種內斗內行、外斗外行的感覺。
不過李泰提議宇文護就事中軍軍府,倒也并不只是單純的禍水東引、把這個麻煩強塞到李弼那里。在他看來,宇文護的行政和人事管理上面的才能,的確是要比親自督統大軍更出色一些。
中軍大都督府主要就是負責諸軍人事任命和戰略推動實施,將宇文護從后軍軍府轉移到中軍去,既能發揮出其人能力的長處,也不算違背宇文泰大力扶植子侄的意愿,宇文護在其崗位上也能更有發揮。
至于說宇文泰為什么不親自向李弼提出這一點,或者是暫時沒有想到,或者是擔心李弼心生抵觸,又或者本來的想法就是借李泰這個殼來生宇文護這個蛋,卻沒想到李泰會直接讓宇文護滾蛋。
見宇文護的反應也并不抵觸這一提議,反而還頗為興奮,李泰也不愿與其鬧得太僵,于是便又說道:“我對薩保兄自是言出肺腑,李太尉那里一定盡力說服。薩保兄若能助我解決后軍軍府當下人事問題,我在李太尉面前進言時也能更有力度。”
“既然如此,那事不宜遲。我見李太尉行去未遠,若是快步疾行,想來還能追趕得上。”
宇文護并沒有接幫李泰勸退那些督將這一茬,而是又指著李弼離去的方向說道。
李泰見狀后也不由得感慨彼此間關系確實是生分了,宇文護這里已經開始跟他不見兔子不撒鷹了,雖然那些家伙是否自愿請辭對他而言也是區別不大,但若能由宇文護去出面協調必然是能蘊藏著更大的信息量。
而且就算沒有宇文護這樁事情,他也要去拜望李弼,無論是踢走那些家伙還是入補新的督將,全都繞不開中軍大都督府。
中軍大都督府職權頗重,故而也不像其他軍府那么隨意、可以在城外擁有獨立的辦公場所,而是直接在臺府范圍內劃定一片區域作為辦公地點,如此也能避免中軍督將們繞開臺府耳目自成一體。
李弼歸府之后便按照之前會議所做出的決定,向諸軍發布軍令厲兵秣馬、加強武備等等諸事。當聽到屬員奏告李泰在外請見的時候,李弼也并沒有感覺意外,只是著令屬員先將李泰引入別堂暫候片刻,待他將桉頭事務處理完畢再請入相見。
李泰在別堂坐定未久,如今正供職于中軍軍府的李穆便聞訊趕來,望著李泰便抱拳大笑道:“伯山,恭喜你啊!勢位大進,入典精軍,實在是讓人羨慕啊。可惜、可惜我若去年并不急歸,而是留在北州與你共事,晉陽這場殊功也能分享一二……”
講到這件事的確是挺遺憾,李穆如果還留在東夏州而非被韓果所接替,參事分功那是當然的。急匆匆返回來結果卻無所事事,反而錯過了一個建功立業的好機會。
不過韓果此番也并非躺功,若非其人天賦異稟、有效的統控諸稽胡之眾成功抵達作戰區域,李泰也休想那么恣意的縱橫于晉陽周邊。李穆雖然也是一員勇將,但在這場戰事中即便參加也很難比韓果做的更好。
但在聽到李穆這番感慨嘆言后,李泰也是心中一動,旋即便笑語道:“我也非常懷念之前同武安公共事北州的歲月,舊者參戎多在州郡,在職中軍的履歷實在淺薄,乍入軍府難免彷徨,正需要親近相知的中軍宿將斧正參謀,不知武安公可愿繼續與我共事?”
李穆聽到這話,眼神頓時一亮,旋即又忍不住向李泰訴苦道:“我本就是一個率直簡約之人,因為厭煩州郡政務繁多,渴望返回臺府參直宿衛。結果卻沒想到今所在事的軍府同樣桉事雜多,宿衛集練的營事卻完全沒有……”
中軍大都督府雖然說是軍府,但職事主要還是偏于行政,甚至連所直屬的甲伍營卒都非常少,有什么練兵作戰的任務也要下方給四面大都督府負責具體的執行。
李穆本就不耐煩處理公務,以至于連攻擾晉陽這大功都給錯過了,結果回到霸府還是免不了直堂坐班。哪怕中軍大都督府位處樞機,職位顯重,也還是讓李穆有些失望,故而對李泰所提出的招攬頗感興趣。
兩人又閑話幾句,約定傍晚去李穆家里,趁著李遠今次返回眼下仍未離開聚上一聚,也交換一下彼此對未來時局的猜測判斷以及可以進行合作的空間。
不多久,李弼便使人來請李泰入堂,兩人便先分開,李穆這個撐不住勾搭的小婊貝還得返回工位上等待李泰前往協商的結果來決定去留。
直堂中,李弼見李泰行入后便抬手示意他直接入座即可,然后又笑語說道:“去年諸軍府創成之后,人員陸續就位,但卻沒有人能如伯山這般獨得主上恩信、府事全權授予。雖然伯山你才力足堪此任,但這一番信重也實在讓人羨慕啊。那么,你又有什么獎懲決定需待公告群眾?”
李泰先是謙虛幾句,然后也將昨日事情稍作講述并告訴了李弼他要將這些人統統趕出后軍軍府的決定,并又說道:“卑職自知歷事未深、資望亦短,臨事馭人恐難服眾,為了確保下屬諸員皆能恭謹于職,素來嚴勐用事,或有苛刻之嫌,但亦情非得已。并非小覷太尉等精選授職的軍府督將,實在是性情有異、難以融洽相處……”
李弼在聽完李泰的講述后便點了點頭,并正色說道:“明白的,主上既然授任伯山你擔任后軍府主,那凡所人事自然都需要以你為主。在府督將即便才器可觀,但若不能匹配伯山你的脾性,勉強留事想也弊大于利,不如盡早分事兩處。
但是這么多督將選替,一時間倒是不好輕率決定,中軍軍府近來也頗多桉事堆積,便有勞伯山自己參詳挑選了。”
后軍前所選任諸將,也算是經過一番權衡挑選、覺得比較適合的陣容,中軍軍府也算是決定方之一,結果李泰一言不合便趕走大半,老實說是有點不給面子。
不過了解原委后,李弼自知這件事錯不在李泰,同時還親耳聽到大行臺讓其全權處理,也犯不上在這種事情上糾纏掰飭,只是吩咐府員將中軍收存的內外諸將籍名履歷取來讓李泰挑選一番,之后再做面試。
李泰見李弼還算配合,于是便也不客氣的開口說道:“卑職前共武安公李顯慶相守共事于北州,經歷諸事默契不淺,觀其今在府中就事,未知太尉肯否割愛?”
李弼聽到這話后,神情未有明顯的變化,只是微微頷首說道:“武安公的確是一名精干事員,府中事務也仰之諸多。但伯山你既然已經提名作問,我倒不會留難,但卻還是需要兼采武安公心意如何啊。”
聽到李弼這回答,李泰不由得又是一樂,看來李穆這家伙在中軍軍府也不算受歡迎啊。想想倒也正常,這家伙作為大行臺鐵桿心腹,本身卻又不以處理政務著稱,被安排在中軍軍府多少是有點擔當耳目的作用。
雖然李弼跟大行臺既是姻親,又是事業上的好伙伴,但有機會把這耳目送走的話,當然也不會感到什么失望。
但李泰挖走一個耳目,卻又給李弼送來一個更加鐵瓷的耳目,當他推薦宇文護到中軍軍府任職的時候,李弼的臉色明顯不向剛才那么輕松,也不像放李穆走時那么好說話,沉吟片刻后才又說道:“中山公才力我是信得過,但今諸軍備戰、戎機繁多,倉促就事恐怕會亂中出錯,主上沒有作此任命,想來也是存意回護……”
“言雖如此,但今賊勢漸窮,有志之士人皆爭進,中山公生此門戶之內,又豈會是閑坐之人?若非今次中山公因受后軍幾將蠱惑而妨我軍法,實在不便再留府中,我也不愿薦之別處。
中山公才性敏達,經此一事想必也有悔悟,日后行事必然更加的謹慎自守,懇請太尉能給以機會。主上必然也樂見中山公能夠從事太尉,經事見益。”
李泰自知宇文護這家伙讓人接受怕都不會開心,便又向李弼點明一下如今接手宇文護還算是個好機會,其人新被打擊一番,聲勢威望必然都有縮減,做派自然也不會再像之前那樣張揚。
李弼聽到李泰這么說,便又思忖一番,這才緩緩點了點頭,他想要身邊清靜顯然是不可能的,被李泰敲打一番又掃地出門而志氣正沮的宇文護倒也不算是個刺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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