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冠正倫:、、、、、、、、、
妙音娘子入城后便暫住進了賀拔勝故邸中,若在別處的話,李泰還敢玩點夜會佳人的花活兒,但在賀拔家兄弟眼皮子底下,這些小情調還是免了吧。
史寧歸京述職,在拜見過大行臺后也有一系列的敘舊交際安排,倒是不需要李泰整天陪伴。
李泰倒也不好表現的太過無所事事,畢竟他現在身上還帶著一層升官BUFF呢,只要等到朝廷禮司將南郊圜丘驗收完畢,官爵必然又會再上一個臺階。
李泰倒也不貪心、盼望什么一步到位,覺得自己今年搞到儀同三司、爵位提升到散侯就差不多,當然更高那也更好,但在他這個年紀多少是有點顯眼冒失。
南郊工地上,李泰也去瞧了幾趟,以他現代人的眼光而言,多少是有點沒意思,無非挑選一處開闊的地帶,用細土堆砌疊夯起一個圓形的大土丘,甚至連路面硬化都沒怎么搞。
哪怕李泰并不清楚祭天圜丘的具體規格樣式,也能瞧得出這工程搞得簡陋敷衍,倒是跟眼下的西魏皇權威嚴很是匹配。
圜丘的主體工作都已經完成,只在一些細節上諸如石木裝飾之類尚在趕工。說是在趕工,但其實更像是在磨洋工,就是拖著工期不肯交付驗收。
說的更直白一點,宇文泰就是不想讓這圜丘今年就投用。早在建造圜丘的議題上便一直拖過了冬至日才決定下來,也是為了錯過冬至這個祭天正日。
不過這件事再怎么拖,頂多也就拖到元月大朝前夕,真要跨過年去的話,大家臉上也都不好看。
除了在南郊工地上大家一起磨洋工,李泰近日也越發有感六坊禁軍這一層皮是真好用,別管如今戰斗力如何了,只要穿上這身軍裝,那在這京兆地界就是混得開。
諸如李虎雖然也是武川大佬,但已經數年都不直接統軍領掌殺伐,出任方牧的時間也并不長,但在如今的北鎮群體中牌子卻仍極硬。除了本身的勢力與資歷之外,也是因為李虎在禁軍群體中擁有極高的威望與影響力。
孝武西遷最初,追隨入關的六坊之眾本就不算太多,而且關中早已經是武川軍團的大本營。就連皇帝都不免被廢甚至被殺,他們這些六坊軍眾想要立足下來勢必也要服軟低頭,故而有相當一部分禁軍將領甘愿自投為李虎門生。
李泰倒是不打算在禁軍當中樹立什么山頭,如今的西魏禁軍本身就是臭水汪子且還水淺王八多,等到府兵制形成且府兵大規模參與宿衛后,這些六坊之眾必定是要遭到遺棄。
不過就眼下來說,禁軍這層皮在長安周邊還是好使的。本著走到哪里就留一泡的原則,李泰也打算在禁軍內部布一個閑棋,倒也不為搞什么事情,就是為的借一借禁軍余威、從而在京兆周邊行事更加方便。
他今官職武衛將軍,整個禁軍體系中位在其上的只有領軍將軍和左右衛將軍,而在若干惠解職出鎮之后,領軍將軍職便一直閑置著,等于又少了一級上級領導,可以說是當之無愧的禁軍高層,要搞點小動作還是比較簡單的。
所以之前幾天,他已經借著職務之便將自家好多名部曲都安排進了禁軍中擔任基層武官。吃空餉雖然挺過癮,但接下來卻要面對一個比較尷尬的問題,那就是如果他不在禁衛系統中任職了,這些部曲怎么辦?
一旦加入軍籍,想要脫籍卻難,一個不好那就是世世代代的兵戶,子孫都難擺脫這一命運。如果軍中有老大照顧著還好,可若是沒有靠山,那就成了真正的奴兵賤戶,什么苦累差事都得承受,一旦逃跑那更是砍頭的大罪。
李泰安排部曲加入禁軍那是為了薅朝廷羊毛順便狐假虎威,可不是真的為朝廷輸送兵員勞動力,當然得想辦法將自己人給保護起來,起碼也得是個偏近中層的禁軍將官位置。
可他這官位安排一些基層武職倒是沒啥,畢竟其他禁軍將士們各有派系歸屬,別人也懶得到他麾下來當兵聽命,職權之內怎么折騰那都隨意。可是中層將官的任免,那就超出了他這個武衛將軍的職權了,起碼也得上報到左右衛府。
李泰這個武衛將軍是屬右衛將軍管轄,而右衛將軍倒也不是陌生人,乃是尉遲迥。彼此之間曾有些不愉快,今次入京尉遲綱對他的態度倒是好轉許多,但尉遲迥究竟肯不肯配合自己,李泰也是有些拿不準。
權衡一番后,他還是決定前往衛府拜訪一下尉遲迥,能把事情搞定最好,搞不定再想些別的辦法。須知老丈人獨孤信和若干惠都曾擔任禁軍最高統帥的領軍將軍,李虎那里也可作嘗試。
至不濟還可以借元月大朝論賞督造圜丘之功來懇請朝廷轉授家將,活人總不會被尿憋死,在關西混了幾年后,李泰在遇到問題時所面對的選擇也變得非常多。
衛府位于皇城東側靠近東宮的位置,尉遲迥除了擔任右衛將軍之外,還兼領太子左衛率。
在如今的西魏政權中,這樣敏感的位置就是給他們這一類人量身定做的,李泰哪怕想法再狂野、再怎么受宇文泰欣賞,對此也只能敬而遠之,想都不敢想。
不同于別處衙司軍營的凌亂散漫,右衛軍府內外都透出一股整潔有序,足見尉遲迥倒也并非只憑裙帶上位,治事能力同樣不差。
經親兵稟告得知李泰到來,尉遲迥便從直堂行出相迎,那熱情的態度倒搞得李泰有點不好意思。他這下屬本來應該先拜上官,結果任職以來還是第一次來到衛府,而且也不是為的公事,想想還有點慚愧。
尉遲迥雖然態度熱情,但彼此間也實在乏甚共同話題,于是在經過沒營養的寒暄幾句后,李泰便直接道明了來意。
尉遲迥聞言后便笑起來說道:“我與伯山俱是營伍中人,也明白唯有差使心腹才能聲令暢通。你履新未久便要為國舉才,我歡迎都來不及呢,但在職責之內,一定盡力助你促成此事!”
聽到尉遲迥這么好說話,李泰自是松了一口氣,但又不由得狐疑起來,只覺得他們兄弟態度的轉變有點蹊蹺。
尉遲迥也不只是說說而已,在向李泰表明態度之后,當即便吩咐府員去將衛府缺員的將官名單整理出來送至此處。
李泰接過名單一瞧,好家伙,連他這個級別的武衛將軍都還缺著呢,順便想起來右衛將軍員額似乎是兩人,除了尉遲迥之外的另一個卻是沒有聽說過,如果也缺著……
就算缺著他也安排不了,他自己都還級別不夠呢,更何況安排部曲家將,也只是感慨一下宇文泰對禁衛將軍選任精益求精、寧缺毋濫的態度。
尉遲迥這么熱情配合,李泰便也將需要安排的家將告身拿了出來,總得看看現在是個什么水平,才好安排合適的位置。
他所要安排的是家人李孝勇,自龍首原上圈了塊地之后,李孝勇便一直留在此間經營莊園,并沒有跟隨李泰任事。
但李泰也并沒有徹底的將之閑置在野,還是給其安排了一個石堡防下屬一個戍主的位置,并在幾次論功后給其搞了一個蕩寇將軍的品銜。至于具體是哪個戍,你要不追究那就沒有,非要追究的話那就有了。
尉遲迥雖然拍著胸口保證,但也擔心李泰獅子大開口,但見只是一個七品官秩便也松一口氣,稍作權衡后他便又說道:“冗從仆射一職,已經缺員甚久,伯山明日便可引你家將入府,弓馬技力考校完畢后,年前即可授官。”
冗從仆射乃是六品官職,與虎賁中郎將、羽林監合稱三將,是重要的禁軍中層將領,統領直齋、侍衛皇宮,若想發動一場宮廷政變,甚至可以說是決定成敗的中堅力量,但在如今卻可以隨意指授,或因西魏的宿衛結構較之北魏發生極大改變,但也意味著禁軍宿衛的皇權已經衰落至極。
李孝勇官銜才只七品,職位卻授六品,可謂是實實在在的高配了。但李泰既不想這么顯眼,冗從仆射這官職也不太符合他的需求,稍作權衡后便選擇了一個積弩將軍的官職。
積弩將軍同樣也是七品官職,與李孝勇的品秩相符,并不需要直接參與宿衛,只需在乘輿出行時統率禁衛營兵伴駕隨行。
皇帝一年也出去不了幾趟,積弩將軍統領的積弩營可操作空間也大,可以把編入禁衛當中的自家部曲都收拾進來。李泰既不想向禁衛核心去滲透,這種相對邊緣的位置便是最好的選擇,只要不從嚴審察、大閱兵籍,一處積弩營中蓄甲三五千那也無傷大雅。
之前的冗從仆射,尉遲迥只說年前可以辦妥,可見也不是他一個人就能決定的事情,但當聽到李泰的要求只是一個七品積弩將軍,尉遲迥當堂便著員寫出告身遞給李泰。
事情辦得如此絲滑順暢,李泰一時間都有些反應不過來,瞧著手上這份告身只覺得不可思議,小心的瞄了尉遲迥兩眼,心里不由得打起了鼓,你這家伙不會是見我做你表妹夫無望,打算給我當丈人吧?
尉遲迥的孫女們長得都挺漂亮,李泰是知道,但閨女們是大是小、是美是丑他卻不怎么清楚,畢竟之前關系也沒好到出入內堂無忌。
這想法雖然有些荒誕,但李泰一時間也想不到更多可能,怎么這兄弟倆就不約而同的對他態度大大好轉?
講關系背景,尉遲迥既是宇文泰的外甥,又是元寶炬的女婿,前后兩代文帝全都關系匪淺,自是不需要來燒李泰這個冷灶。
李泰自己也不知道未來究竟混不混得成文帝,就算混到那個級別他也不打算做文帝,關隴以武起家,謚號“文帝”那就有礙社稷,哪怕強如太宗文皇帝李世民,都免不了被武則天倒灶篡國一把。
扯這個就有點遠了,關鍵李泰實在想不出尉遲家這兄弟倆除了饞自己這個人,還能眼饞什么。
拋開這些都不說,尉遲迥總算是幫了自己一個忙,李泰也不好直接拍拍屁股走人,于是便連忙表示感謝,并邀請尉遲迥擇日前來做客,讓他款待再謝。
“只是一樁小事罷了,伯山你大不必記掛懷中。之前因為些許意氣糾紛,彼此情誼都有所疏遠。此番你忠勤于職、為國薦用,公私得于兩洽,也談不上承情于誰。”
尉遲迥聞言后便微笑擺手說道,并不因此就覺得李泰欠了他一個大人情。
李泰聞言后便也不再多說什么,打算歸家后再著員準備一些禮品送去尉遲迥家里,并不由得心生感慨,有這么一個好女婿看家護院,你那老丈人能睡踏實了才真是見鬼。
給李孝勇在禁衛中安排了一個職事后,李泰也算了卻一樁心事,之后再來長安時遇到事情也能多了一個選擇。
這一天,宇文護突然派遣家奴前來邀請李泰過府做客,這也是在李泰剛剛入京時宇文護便提起過的。原本李泰倒還不疑有他,畢竟彼此間交情吃吃喝喝也都算正常,但在接連感受過尉遲家兄弟態度變化后,他卻對此產生了一些聯想。
為了搞清楚事情是否真如自己所想,如果是的話那就趕緊解決,李泰便帶領隨從們前往赴宴。當來到宇文護家中時,他頓時便察覺到氣氛有些不尋常,尉遲迥等屠龍小分隊成員都在,且他們家眷也都在府上。
除此之外,還有另外幾名賓客,乃是元魏宗室,名元孝則、元孝矩等,他們還有另外一個身份,那就是宇文護的妻兄們。
李泰跟這幾名元家子并不熟悉,但仍受到了熱情的迎接,瞧他們打量自己的眼神,心中已有了然,也明白宇文護的想法。這家伙應是不喜自己做他的堂妹婿,卻很樂意跟他做連襟。
宇文護府內中堂早已經布置好宴席,李泰被安排在主賓位置上,左近全無帷屏遮擋。他所面對的中堂左廂便是女賓宴處,彼此間雖有帷幔遮擋,但偶或閃露出來的視線注視仍然讓他有些坐立不安。
盡管李泰不乏類似的經歷,但此刻所感受到的尷尬仍是鮮活,尤其當宇文護等人勸酒時的言辭越來越露骨時,他便更覺得頭疼,只覺得長得太帥真是一種罪過,心里盼望能有人將他搭救出這一個場景。
但在現實中,落井下石往往要比雪中送炭的幾率更大。正當李泰覺得應該沒有比這更尷尬的事情時,很快便被打臉。
突然一名家奴匆匆登堂對宇文護小聲稟告一番,宇文護便直從席中站起身來并笑語說道:“請諸位暫停杯箸,共我一同迎接貴客臨門,河內公獨孤開府剛剛入京,途徑門前欲入堂借飲一杯……”
嘩啦一陣脆響,李泰手忙腳亂的拍掃掉摔落在衣袍上的杯盞,見眾人詫異望來便干笑道:“竟有些不勝酒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