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翯言微愣。
這時候，隨著老族長的聲音，不少人家帶著自己的孩子出來了，一個個穿的比過年還要隆重。
趙元樂隨著聲音走出來，看到這一幕之后良久無語。
她看著老族長那橘子皮一般的燦爛笑容，憋了半晌，問：“你們不熱嗎？”
雖然現在是秋天了，但也不至于穿棉衣啊。
老族長看見趙元樂，趕忙道：“快去把幺兒叫出來，幺兒是老師呢，咱們也給貴人看看。”
他可是專門等到吃完飯了，隔壁村的孩子都回去了，才把自己村的孩子們搜羅起來表演的。
難得有這樣的時候，可不得在貴人面前表現表現啊。
幺兒聽著有人叫自己，走了出去，便看到自己的學生們都站在那里。
他疑惑的摸摸自己那小腦袋，還是奶聲奶氣：“成績還沒出來呢，你們這是干嘛呢。”
其中，老族長的孫子，在自己爺爺的眼神示意下站了出來。
他膽怯的瞧了明翯言一眼，而后大著膽子開口。
“我們都是趙家坳學堂的學生，想給遠道而來的貴人您表演節目。”
趙元樂站在一旁，眼神很復雜。
她心中有些不太好的預感。
幺兒聽著這話，恍然：“哦，我知道了。”
他的學生們肯定是想大合唱吧。
那時候，姐姐跟他說，要德智體美勞全面發展，不止要教認字算術，中間休息時候可以教唱歌，教著怎么玩一些游戲。
他這段時間，可是把自家姐姐唱過的歌都記住了，還都教給了村子里的孩子們。
吳念帶著兩個娃也趕了出來湊熱鬧。
何菊和趙三成趙元蘭等人，包括紅姨也出來圍觀。
這時候，村子里圍觀的眾人看到了吳念。
眾人都發出驚呼聲。
原本他們已經覺得貴人夠好看了，那通身氣派，已經不似凡人。
現在這夫人，看著真似仙女了，兩個娃就是神仙娃娃般。
老族長在一旁感慨。
貴人就是貴人啊，看看貴人，是多么不一樣，人群里面站著，一眼就看出來了。
吳念：“是要表演什么啊？”
幺兒轉身走到這群孩子面前，挺起自己小小的胸膛，高聲：“合唱。”
此時的趙元樂，心中雖然有點擔心，但還是能接受的。
她教的歌，是正經兒歌，就算唱出來也不會有不合適的。
吳念很是捧場，對著這群孩子溫柔笑著：“好啊，要是唱的好，給糖吃哦。”
說著，她已經給身旁的丫鬟使了個眼神了，丫鬟也很懂的去準備錢了。
賞錢這個東西，自家夫人怎么能少給呢。
幺兒為首，帶著一群孩子開始準備，這邊，老族長被叫了過來一起坐著，其余人也找好位置，看著院壩里一群孩子準備。
院壩里，幺兒開口，鼓勵一群孩子。
幺兒：“沒事的，我們認真唱就是了，平時什么樣，現在就什么樣，不要緊張。”
孩子們怯生生點頭。
其實，比起幺兒的鼓勵，吳念給糖的許諾更能安慰他們。
在鼓勵好人，商量好曲目后，幺兒站在最前方，很是自信的領唱。
何菊坐在這邊看著，臉色別提有多自豪了。
清楚的孩童聲，緩緩響起。
老族長那橘子皮般的臉，緩緩僵住。
不對啊…
這唱的是啥鳥歌啊，調子怎么這么怪，又不是啥曲子，又不是啥山里歌，這唱的是個嘛玩意兒啊。
趙元樂聽著這群孩子唱的歌，神色復雜。
她有教過這首？
不止她，在場許多人的臉色都很復雜。
她們平時也沒認真聽過，現在聽到唱的東西，一個比一個不理解。
幺兒卻壓根沒發覺，扯著嗓子唱的正起勁兒呢。
“我有一個美麗的愿望，長大以后能播種太陽…
會結出許多，許多的太陽…
一顆送給送給南極，一顆送給送給北冰洋…
一顆掛在掛在冬天，一個掛在晚上掛在晚上…
啦啦啦啦…
到那個時候世界每一個角落
都會變得都會變得溫暖又明亮！”
她記起來了，她天熱的時候唱這首歌玩來著，幺兒怕不是那個時候記住了。
明翯言神色淡然，明玦的眉頭卻是皺的不行了。
他有好多要問的事情呢。
一曲結束，幺兒停下來，期待的看向周圍人，卻沒有聽到意料之中的掌聲和夸獎。
老族長先開口了。
“幺兒啊，你這唱的是什么啊？
太陽怎么能種呢？
誰教你的？”
幺兒自豪道：“我姐姐教的。”
她默默退后，準過頭去，盡量讓自己減少一點存在感。
老族長看向趙元樂，忍不住說教：“你這教的是什么啊，瞎編什么歌啊。”
趙元樂：“…還好吧。”
明玦：“這歌不好。”
幺兒急了，一下跳過來，站到明玦面前。
“哪里不好了？”
明玦：“哪里都不好，太陽怎么種呢？
你沒聽過神話故事嗎，天上原本十個太陽，把人都要曬死了，大羿射下來九個，現在就一個，咱們才能好好生活。
你種那么多，又不是好事兒。”
幺兒：“十個太陽本來是輪值了，是它們一起出現才不行。”
明玦：“那也不能送到南極，雖然我也不知道北冰洋在哪兒，但是太陽過去，會把冰曬化，水就要升上來，會淹死我們。
而且冬天也不能一直有太陽啊，晚上一直有太陽，那人還睡不睡覺了。
這樣所有的作物都會死掉。
這個歌，根本就不切實際，太陽不僅不能種，多了只會讓世上多苦難，不會多溫暖的。”
老族長也附和：“就是啊，今年本來就旱，還唱這個歌。”
幺兒聽著這些話，不由抬頭，巴巴望向趙元樂。
這明玦還是很他爹一個較真的性子呢。
咳嗽一聲，趙元樂：“這首歌就是唱著玩的，以后不唱了就是，咱唱別的歌。”
明玥笑嘻嘻的過來安慰幺兒。
“是啊，小弟弟，你唱其他歌啊，姐姐可喜歡你唱歌了。”
見幺兒不吭聲了，吳念也微微彎了彎身體，笑著鼓勵他：“沒事兒，童言無忌，這歌的本意是好的，可能方式不太合適。
你可以再唱其他的歌啊。”
幺兒摳著自己的手指，小聲嘟囔：“可是大家都會的只有這個。”
明翯言開口了。
“你應該記得很多歌，也會唱，就單獨唱一個吧。”
幺兒聽了這話，卻有些猶豫。
他很糾結。
“姐姐教我的歌好多，我不知道該唱哪首。”
明翯言微笑中也帶著鼓勵眼神：“就唱你覺得最好的。”
趙元樂咳嗽一聲，給予幺兒鼓勵的眼神。
現在是自家弟弟表現的時候了。
幺兒看著周圍人的目光，心中有了選擇。
安靜的氛圍下，他開口了，音調都準，發音也很標準，也還是奶聲奶氣。
幺兒：“天上無云雨難下…”
眾人的臉色還是很正常的。
幺兒：“你們沒有了爹和媽，你們每個都沒有家，沒有親友幫助你，孤苦伶仃怕不怕…”
眾人的臉色都變了。
明玦皺眉：“你唱的是什么啊？”
幺兒：“孤兒樂園。”
明玦：“孤兒？樂園？你為什么要唱孤兒，還要唱這樣的話？
這就是你覺得最好的？”
明翯言卻打斷了明玦的質疑，只笑著讓幺兒接著唱。
幺兒接著唱了下去。
“孤兒園中兄和妹，相親相愛如一家…
說大話，打嘴巴…
不用功，傻不傻…
讀好書，干什么…
為社會，為國家…
不怕艱難和困苦，繼續努力有辦法…
孤兒院中真快樂，相親相愛如一家。”
唱完之后，幺兒看向周圍人，發覺周圍人的神色都很復雜。
有些人聽懂了，有些人沒聽懂。
明翯言眼中透著感慨。
他輕聲問。
“這就是你的期望嗎？”
幺兒點點頭。
“還有其他的，但是我覺得小孩子沒有爹娘最可憐，我看到縣里還有好多孤兒，沒有爹和娘，也沒有人管。
之前我姐姐還幫了一對姐弟。
我也沒有娘，可是我還有家人照顧我。
還有好多孩子被丟掉，沒有娘也沒有爹。
所以我想，可以有一個孤兒院，可以給他們一個去處，有人照顧他們，讓他們也有親人。”
趙元樂聽著這些話，忍不住摸了摸幺兒的小腦袋。
幺兒的眼神澄澈，單純卻又堅定。
“姐姐說，人才是最寶貴的，每個孩子都應該是寶貝，都不應該受苦難，都應該快快樂樂健健康康的長大。
而且，小孩子才是希望，只有照顧好了小孩子，以后人們才會越來越好。”
說著，幺兒又道：“她說，村子里的孩子雖然看著比較蠢，但教一教說不定就能發現好苗子了。
我覺得族長的孫子，還有小蛐蛐兒算是不太蠢的，我們村子也算是再有兩個好苗子了。”
原本還很感慨的趙元樂，趕忙一把將幺兒的嘴巴捂住，訕笑一聲。
“我真沒說過這話。”
只說過智商不是很高來著…
原本聽著幺兒一番話，心中頗為感觸的眾人，臉色也都變了。
老族長暗自瞟了一眼自己的孫子。
他孫子真的是好苗子？
五歲還尿床的，還能有出息。
沒被點名的人，心中也很不服氣。
誰都不愿意承認自己家孩子不聰明啊。
這邊吳念率先打破沉默，雙眼泛著淚花，將丫鬟手中的錢給打賞出去了。
不止幺兒，其他孩子都有份。
這出手還不簡單，給的都是銀元。
這下，村子里的人不淡定了，一個個樂開花。
沒想到啊沒想到，這貴人還真是直接砸錢呢。
吳念在那里到處砸錢，明玥便在一旁跟著發糖。
明玦還沉浸在自己的思考中。
明翯言多看了幺兒兩眼，眼眸深邃。
趙元樂湊了過來，問了一句話。
“你不是說你沒錢嗎，她這么砸錢…”
明翯言神色淡然。
“無所謂，砸的不是我的。”
砸的是她自己的嫁妝，是她自己的錢，跟他關系不大。
趙元樂：“可是，你有沒有想過，她把錢砸光了，回去的錢哪兒來？”
明翯言：“…”
他的呼吸頓了頓，看向赤腹。
赤腹走過去，問了那丫鬟，得到確切消息后，回來稟報。
“大人，夫人此行帶的錢，還剩一百銀元不到。”
說著，他看了一眼那邊正撒氣的場景，頓了頓，道：“可能不足五十了。”
趙元樂清晰的看到，明翯言捏折扇的手上青筋緩緩浮現。
她忍不住勸說：“其實也沒什么，你們是一家人，分那么清干什么，自家夫人花錢大手大腳一點真沒什么，別這么小氣，好歹你爹是王爺，這么摳搜干嘛呢。”
明翯言聲音似乎不平靜。
“你知道她出發時候帶了多少嗎。”
趙元樂：“多少？上千？”
明翯言：“嗯。”
趙元樂：“…也還好吧，畢竟北都離這里這么遠，還有兩個孩子，路上還…”
明翯言：“千兩，黃金。”
明翯言忍不住伸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
他在這里可謂省吃儉用，除了必需的，多一塊錢都沒隨便花過。
這一位可好，一趟花了千兩黃金，還不算返程路上的花銷。
到時候返程，這一位又從哪兒要錢呢…
明翯言看看這兩個孩子，長長的嘆了口氣。
一旁的趙元樂，在心中換算著銀元的數量，而后想想自己掙的那點。
這一次，再一次刷新了她對于權貴階級的認知。
看來，她所見到的，諸如陳墨潁與明翯言這樣的貴人，都是節儉典范啊。
此時，她再看吳念之時，那一層仙女般的濾鏡些許破碎。
一時間，趙元樂甚至懷疑午林說的是真的了。
這一位大美人，命不久矣，所以才要這樣，將這些身外之物以這樣的方式散去。
這邊吳念終于撒完錢，滿意的帶著孩子過來。
吳念：“我覺得這里民風淳樸，可以在這里多待一段時間。”
明翯言沉默以對。
吳念：“聽到沒有？”
明翯言倏然起身，只丟下一句話。
“隨你，我沒錢。”
吳念微微一笑，忽然拉過了趙元樂。
“小姑娘，聽說你與陳墨潁熟識？”
明翯言那穩健的步伐，忽的一晃。
他現在的臉色不能說冷，只能說有點冰。
明翯言：“北都下雪前，歸途所需我會安排好，你大概還有半個月的時間。”
吳念臉上是勝利者的笑容，輕輕拍了拍趙元樂，低聲道：“過兩日來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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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翯言（費解）：是怎樣才能養出此等敗家之人。
葉郡公（一時沉默）：也曾如此疑惑過…
明翯言：大概不會有比此位更能敗家之人。
葉郡公：這…也不一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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