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午節后,貝勒府前院書房。
正午之后,陽光中懸浮著清晰可見的微塵,弘暉坐在書桌前,盡量將小臉避開窗格子里投射進來的陽光。
他討厭被曬黑,也討厭坐在陽光下,眼睛都睜不開的感覺。
弘暉進了前院書房已經半個月了。
這會兒,
他正在讀書,渾然不知道阿瑪和弘昐哥哥已經回來了,阿瑪一路走來都沒讓奴才們出聲,這會兒就站在庭院里,離他幾步遠的窗外地方,聽著弘暉讀書。
弘昐沉默地站在父親身后幾步之處,
注視著弟弟的身影。
弘暉雖然過來前面書房念書,
但是因為年紀小,到底還是和弘昐不一樣的——他每天都可以回去福晉那里。
有時候若是師傅管教的松一些的話,弘暉中午還能回去睡個午覺,和額娘說上幾句話。
天氣熱了,烏拉那拉氏怕兒子身上有汗著涼,一天要給他換好幾次衣裳——新做的衣裳尺寸正合適,配上同色的小帽子,將他一張小臉映照的如玉雪晶瑩,旁邊桌案上還放著奶茶碗和綠茶茶盞,另外還有幾碟細點。
師傅剛剛布置完了功課,讓小阿哥自己溫習寫字。
弘暉一頓吃喝之后,瞇著眼睛就打起了瞌睡。
四阿哥一路過來,雖然不許奴才們出聲,但屋子里照顧弘暉阿哥的,畢竟還有一堆小太監,有人也看見主子爺回來了,
趕緊抹脖子瞪眼睛的對著小主子示意,偏偏弘暉都快睡著了。
他什么也沒看見。
四阿哥自己是勤學好進的人,
見不得孩子從小這一副懶洋洋的樣子,
更何況這還是他唯一的嫡子。
不怪皇阿瑪都巴不得皇子能多些、再多些——孩子越多,選擇的面才越廣。
總是能選出優秀的繼承人的。
否則也就只能矮子里面拔將軍了。
四阿哥在原地站了一會兒,沒說一句話,只是嘆了一口氣,舉步進了屋子,咳嗽了一聲。
弘暉本來眼睛都閉上了,聽見這熟悉的聲音,嚇得整個人一彈,立即就坐直了身子,隨后想到應該給父親行禮。
他站起身,兩只小手垂在身側,對著胤禛道:“阿瑪。”
然后又轉了過去:“大哥。”
弘昐狹長幽深的眸子看著弟弟。
他站在四阿哥身邊,背后是窗格子里投射進來的陽光,在地上落下他一道修長冷戾的身影,雖然還只是個九歲的男孩,但周身氣勢凌厲,已經漸漸有讓人不敢小視之勢。
無論是日常處事的行事風格,還是性格和氣勢——他其實比弘暉更像父親。
就連四阿哥都意識到了這一點。
盡管李氏當年諸多行為不妥,
但畢竟已經過去了這么些年——胤禛對李氏的厭惡之感也淡了許多。
更何況弘昐是他這么些年一直帶在身邊的,無論孩子的母親如何品行,這孩子總是他一手教出來的。
人性便是如此——只要是自己曾經投入過精力的,或許不一定最重視,但也很難忽視。
四阿哥眼光落在了弘昐殘疾的那只腿腳上,目光里流露出了復雜的一絲情緒,隨即立即收回了。
他不可以再看下去——弘暉只是懶,卻不是蠢。
弘昐就更聰明了。
若是被孩子們感覺到了什么——兄弟們之間便遲早會生了嫌隙,甚至釀出大禍。
弘暉手上還拿著一塊糕餅,站著的時間久了,小酥餅裂了開來掉在了地毯上,餅干屑滾的到處都是。
看兒子還呆呆的站在原地望著自己,四阿哥道:“先生走了?”
弘暉連忙道:“是,先生還給兒布置了功課,兒寫了好一會兒,手腕實在酸痛,所以歇了一會兒。”
這是在解釋他剛才為什么睡覺和喝茶吃點心。
四阿哥點了點頭,。
他微微皺著眉頭,抬頭看了一眼周圍窗戶,覺得屋子里還是不夠敞亮。
只是見到父親這一個皺眉的動作,弘昐立即就轉頭低聲示意奴才:“開窗。”
端午時節的陽光終于徹底的照進了屋子里。
父子三個人都在屋子里坐了下來。
弘昐是先扶著四阿哥坐在上位,然后自己才坐了下來。
弘暉坐在他身邊的椅子。
按照四阿哥的要求,弘暉把自己寫好的字拿過去給父親看——紙張上墨汁淋漓,有幾個大字的腿腳都快伸到紙張外面了。
四阿哥一邊看著,一邊圈了十幾個字,然后一抬眼就看弘昐,臉色很難看地道:“弘暉,你沒用心。”
這些字里面,有的是重復出錯的,能看出來寫字的人心思根本不在上面。
聽著阿瑪批評,弘暉皺著一張小臉,嘴也撅起來了。
他幾次抬起了頭,似乎是想辯解幾句,但是又不敢。
煩!這讀書的事兒,并不像他以為的那么容易。
弘暉又一次想到了額娘苦口婆心的話語——態度重要么?
重要!
因為阿瑪說他不用心——意思就是指他態度不端正,對待學習不夠嚴肅和認真。
倘若他這些字好好寫的話,縱然是寫的丑一些,阿瑪也不會這樣的臉色,因為沒有功勞還有苦勞呢。
弘昐坐在旁邊,九歲的孩子——一雙眸子深不見底,已經毫無稚嫩天真之情。
見阿瑪訓斥了弟弟好一會兒,微微有些咳嗽,弘昐立即站起了身過去,先端起了茶盞給阿瑪,然后才不卑不亢道:“阿瑪消消氣——弘暉弟弟畢竟年紀還小,貪玩一些也是人之常情,等到日后進了上書房就好了。”
他瞧了一眼弘暉,接著道:“兒身為兄長,以后也會多加勸勉弘暉,還請阿瑪放心。”
弘暉被批評了好一會兒,終于憋不住了,眼圈也紅了,氣急敗壞的跺著腳對著弘昐嚷嚷:“誰說我貪玩了?我就是寫字寫累了,怎么,你寫字從來不會累么?!”
四阿哥本來也只是想著說兩句,讓弘暉以后端正學習態度也就罷了。
更何況弘昐都出來打圓場了。
但是他萬萬沒有想到弘暉會忽然對著弘昐吼起來。
若是換了別的父親也就罷了,但是這一幕,讓胤禛想到了十四阿哥。
十四阿哥從小就和他不親,便是在永和宮里的時候,也是仗著有德妃的寵愛,從來想說什么便說什么。
有的話語甚至頂撞的很難聽。
什么兄友弟恭——他胤禛基本上只在十三阿哥那里體會過。
胤禛臉色猛地沉了下去:“弘暉,這是你大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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