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于到了出行的日子,春氏也跟著去了。
夜里,天光還沒亮的時候,四阿哥早早地就已經先去了直郡王府那里。
等到和直郡王會合了,再從四貝勒府前的大路上經過——護軍和侍衛跟著就擁護著馬車過去了。
跟車的隨從有幾十個人,前院的奴才也都去了一大半,府里倒是一下子就顯得有些空蕩蕩了。
這一次稍有不同——皇子們的隊伍先行出發,
等到了城門口再迎接萬歲。
福晉如今的肚子已經能稍微看出一些起伏了,臨行前,她倒是對著春氏囑咐了幾句,但是也沒指望太多。
春氏比福晉還要沒有信心。
她只是個侍妾,顧氏是格格——要說身份上的差距呢……確實是有。
不是天壤之別。
但是這一趟出門,衣食住行,
種種細節預備,
她和顧氏對比之下,
實在太過慘烈。
福晉烏拉那拉氏站在門口,深深地目送著一行人遠去,隨后放下了撐在后腰的手。
回想春氏剛才縮著腦袋沒精打采的模樣,再想到四阿哥之前說過的話,福晉忍不住嘆了一口氣。
什么“李氏要留下來照顧弘昐”……都是借口。
他不是要帶顧氏在身邊,而是要把顧氏和李氏等人隔開。
換句話說,他并不覺得留著顧氏一個人在府里,顧氏可以護得住自己。
哪怕就是幾天。
也并不信任福晉。
福晉有點泄氣,正在出神,突然就感覺肚子里的寶寶滾了一下。
已經五個月了——按照太醫和嬤嬤們的說法,這時候是能感受到胎動了。
她伸手捧住了肚子,一種酸酸的溫暖從心底蔓延了開來。
春氏這一路上都憋著一股勁。
從上車的時候,她就偷偷地打量著顧幺幺。
顧氏畢竟得四爺的寵愛,什么用的都是好的。
再加上主子爺賞賜源源不斷——有這一份底氣支撐著,
她神態之間都是淡然。
反觀春氏——從上車的時候,就擔心自己這兒新衣裳被坐皺了,那兒釵環掉了……
實在是操心得不行。
跟著的奴才也不都是春氏的人,
也有前院里的幾個老媽子。
這時候看著春氏一路上都操心這些身外之物,一副沒見過世面的模樣——老媽子們不由地就彼此擠眉弄眼笑了笑。
御駕親臨——儀仗分外浩蕩,
皇子們都在前面護駕,隨行的護軍和侍衛陪伴在馬車周圍。
坐在馬車上的顧幺幺正在從飄起的馬車窗簾縫隙看著外面——這是自從上一次江蘇之行之后,她第二次離開京城了。
雖然去的也只是京郊。
但是對于這個時代的皇室宗親女眷們來說,也已經算是難得了。
從皇城出來,有一部分的大路是兩邊完全戒嚴的,但是等到行了一半,顧幺幺就看見了街道兩旁都是簇擁著的人群。
百姓們山呼萬歲,有人將孩子舉在肩膀上,興奮地一邊被官兵們攔著,一邊伸長了脖子向御駕的方向張望著。
也有人跪下來虔誠磕頭。
簡直比過年還熱鬧。
還有人看見了后面跟著的女眷馬車——于是紛紛議論起來:有說那是宮里娘娘們坐的,也有人笑說話的人沒見過世面,說這馬車一看就是貝勒府里的姬妾而已。
估計只是幾位陪著萬歲爺出征的皇子們帶著的愛妾。
娘娘……娘娘的馬車能是這個規格么?
眼看著人群越來越熱鬧,顧幺幺不好再繼續看下去,于是將車簾子給放下了,微微閉了閉眼,向后靠在馬車壁上。
今兒起的實在是早,幾乎是半夜就起來梳妝打扮了,
又在府門口等了一早上。
這時候是犯困了。
嗓子有點干癢——顧幺幺咳嗽了幾聲,
爾曼立即就將隨車攜帶的食盒給打開,
先倒了一碗綠桔茶,又拿了幾樣膳房準備的小零食。
路上奔波,再加上這一次又是陪萬歲出行,哪里停,哪里止,由不得四爺能做主。
于是膳房特地多備了許多小酥餅——一口一個咯嘣脆,也好存放。
春氏那邊,就糟糕透了。
走了一個時辰,她就……
唉,都怪早膳喝了整整一碗小米粥!
伺候的婢女也沒什么好法子——別說這是跟著萬歲爺出行了,就算是跟著四爺出行,以春氏這般不受寵、不起眼的身份。
也不可能說讓隊伍給停下來。
車里雖然說是備了方便的器皿——但畢竟是有異味的。
一般來說,女眷們都是到了半途歇息的時候,才會在車上解決,然后立刻讓奴才去處理掉,上面再撒上香灰。
再講究一些的,車里還要用干花瓣或者熏香去味。
但是大活人總不能被尿憋死——春氏沒辦法計較那么多了。
好不容易,黃昏之前,終于抵達了永定河旁的皇莊。
負責皇莊的官員、管事、上下一干能說得上話的頭領們,早就已經跪迎在路邊。
還有與永定河河工相關的官吏們,也是一副灰頭土臉的樣子。
能不灰頭土臉么?
京郊風大,這些人都跪在路邊恭迎圣駕——滾滾而來的都是風塵。
他們吃土吃了大半天了。
等到御駕停了下來之后,康熙連皇莊的住處都沒有進去,也沒有稍作休息,直接就要帶領幾名扈從大臣侍衛、還有直郡王、四阿哥他們親行往閱永定河。
永定河從這里還有一小段距離,需要換乘小舟出發。
而且走到半道的時候,因為小舟淤淺不能行進,還要再換成早就已經預備好的小艇。
這事兒看著平常——其實是有一定危險性的,若非熟悉河道之人帶路,小艇也容易限于淤中。
但是康熙還是堅持要親自過去。
永定河床較京城城區地面高出三四十米,一旦水發,首當其沖的便是京城。
他還記得:三十二年前,那是康熙七年時的夏天。
京城就曾經大雨連綿,導致永定河洪水暴發,大水從京城的街道上滾滾而過,如咆哮的惡龍一般直接沖進了正陽、崇文、宣武門,
很是嚇人。
最夸張的是:當時連午門的一角都被浸崩了。
沒錯,浸崩了……
康熙帝當時雖然年少,但對這一幕卻留下了深深的印象。
或者換一種說法:他被留下了深深的心理陰影。
當時永定河還不叫做這個名字,這個名字也是康熙后來改的——帝王親自賜名永定河,建廟立碑。希望此河永遠不要溜急淤沙,泛溢橫決,禍及百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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