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院里,福晉坐在桌子前,對著一桌子的賜菜,臉上微微漾著笑意。
四阿哥人雖然沒過來陪著她,但是卻讓人送了賞菜過來,可見心里還是很高興這個好消息的。
也是,就算四阿哥對她沒什么情意,
她能生下嫡子——就算是大功臣。
至于情意么……天家之中,薄情冷性乃是常情,烏拉那拉氏雖然期盼,卻也不至于鉆了牛角尖。
哪怕四阿哥對她再喜歡,也遲早會有移情別戀的一天——就如同從前的李氏。
現在還有什么風光可言?
還有顧氏。
顧氏就算再得寵,等到過了三年五年回頭看,
烏拉那拉氏就不相信她還能如此?
什么寵,什么愛,
都是過眼云煙。
只有地位,與握在手中的權力——那才是真的。
海藍和芝迷如今進出伺候的動靜也格外小,輕手輕腳的。
太醫當時特地囑咐了——別看如今肚子沒什么動靜,可是福晉這一胎的胎像并不是太穩定。
前幾個月一定要好好靜養。
烏拉那拉氏低頭看著自己的肚子,海中忽然就冒過了一個想法:假如這一胎不是嫡子,而是個格格呢?
七八天之后,弘昐的傷情總算有了一些起色。
這時候就不像剛受傷的時候那般艱難了,連稍微動一下身子,都會疼的滿頭大汗。
于是李側福晉迫不及待的就把弘昐給正式接回來了。
被抬到了床上,弘昐抬手一邊擦眼淚,一邊就嗚嗚耶耶地鬧騰著說要下地走路。
他已經在床上躺了好些日子了,半邊的腰身都僵得發涼,腿部就像不是自己的一樣——他期盼像從前一樣可以滿地跑的時候。
人總是這樣:擁有的時候并不在意,等到失去了才知道多么可貴。
秋天里了,
日光和煦,李側福晉在人后的時候擦眼淚,
到了兒子面前還是得強顏歡笑——弘昐畢竟還小,
額娘就是他的精神支柱。
額娘的精神不能垮。
讓奴才把弘昐的床板抬到了窗戶下,弘昐小而蒼白的臉暴露在日光。
他嗚咽著抬起了手,擋住了眼,臉上的稚氣似乎在一夜之中消失無痕。
李側福晉生怕兒子心里難過,只撿其他無關緊要的閑事東拉西扯了好一會兒,便聽弘昐說想吃羊肉鍋子。
別說鍋子了,弘昐這會兒就是要吃龍肝鳳膽——李側福晉也會毫不猶豫的想辦法給他弄來。
她起了身,立即就吩咐詩兒過去膳房提。
詩兒匆匆地帶著兩個小太監,還有一大堆食盒過去了,但是沒過多久又回來了,臉色很是難看,還能看出來回來的路上已經氣的哭過了。
李側福晉盯著她看,心里隱隱的已經猜到了幾分。
果然,詩兒跪下來,就把剛才膳房的情形給說了一遍:福晉剛剛懷上了嫡子,再加上主子爺特地吩咐過,膳房上下也只圍著正院轉悠。
福晉早上說要用的膳,膳房一個上午都在忙活,幾乎所有的人手都給搭進去了。
李側福晉這邊,雖說是要一個羊肉鍋子——但也是要往后壓一壓,等著的。
詩兒一邊講著,一邊胸膛不住起伏。氣得不行。
谷軛
李側福晉對待膳房那里,從來都是很大方的,尤其是之前得寵的時候,膳房收的好處難道還少了?
早就把他們喂了個盆滿缽滿。
沒錯——如今李側福晉是不如從前得意了。
但哪怕就是看在從前銀錢的份上,做人也不能這么一轉臉就變了臉色吧?
想來膳房是弘昐阿哥傷了一條腿,估計以后多少會留下殘疾,到時候必然不為主子爺所喜。
再加上弘昐阿哥又只是側福晉所出,怎么能比得上福晉肚子里的嫡子呢?
都說母憑子貴,其實子也憑母貴。
母子本來就是相互扶持,相互成勢的。
李側福晉聽了半天沒說話,臉上白的一點血色都沒有,弘昐早就已經睡過去了,李側福晉伸手給兒子掖了掖被子角。
微涼的綢料被她攥在手里,攥的緊緊的。
她這些天衣不解帶地照顧弘昐,人已經瘦了許多,手背上竟然也隱隱地爆出了青筋。
嬌韻和詩兒對視了一眼,屋子里靜悄悄的沒有動靜,兩個婢女就看李側福晉慢慢站起了身,踱步到了窗前。
她盯著正院的方向。
正院——福晉的方向。
盯了很久。
自從三十六年二月,康熙親自當指揮官,御駕親征,葛爾丹無路可走,喝毒藥自殺,葛爾丹部落人馬投降之后,最近又有殘部人馬蠢蠢欲動,頗有星星燎原之勢。
朝堂上的應答實在太多,四阿哥好幾晚都在奮筆疾書,蘇培盛每次進來伺候,都只能看到滿桌案上的公文凌亂,還有書冊掉在地上。
想來是來不及撿的緣故。
蘇培盛放下了手中的茶盞,輕手輕腳的過去,把書本給一本本撿了起來——朝堂上的事情他不懂,但是也知道直郡王和太子爺如今越來越不對付了。
偏偏萬歲的授意——四阿哥又被夾在了中間,辦差事時兩邊都有交授,縱然再怎么圓轉,也難免有尷尬的時候。
天家之中無父子,無兄弟。
看見蘇培盛莫不作聲地將書本給遞了上來,四阿哥的筆尖停了停——筆尖一滴飽滿的墨汁啪嗒滴了下來。
他將手臂擱在書桌上,定定地瞧著燭火出了一會兒神,是覺得思緒煩亂的很,索性站了起身在屋子中來回踱了幾步,然后就往外踏出去了。
蘇培盛以為他是要去看福晉,連忙一路小跑著跟上,誰知道到了分叉口,四阿哥腿腳一抬,往李側福晉那里去了。
李側福晉院子里,聽說四阿哥過來了,她又驚又喜,趕緊迎了出來,就看四阿哥不發一語,大步流星的就往弘昐的屋子里走。
他是過來看孩子的。
李側福晉倒也不失望——只要四爺還記掛著弘昐就好。
她是孩子的生母,只要四阿哥心里有孩子,就永遠得有她一席之地。
李側福晉匆匆地跟在四阿哥后面,進了屋子。
看著躺在床上的兒子在熟睡,臉色還算紅潤,四阿哥心里放心了一些。
他輕輕地在床沿坐了下來,抬手想要摸一摸兒子的額頭,但是剛剛伸出手,還是停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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