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霞縣主自打進了英王府,便沒有踏出過院門一步。
這座英王閑來便布置的小院子,寄托了他老父親的一片愛女之心,幾乎是他能想到的,女兒可能會喜歡,可能會用上的,通通被收攏在此。
閆老二自是對這里熟得不能再熟,院里那秋千架子還是他幫著搭起來的,窗戶上糊的紗,光顏色就挑了好一陣,在主屋放床還是盤炕,英王也折磨他許久,最后決定都要,主屋放床,側間盤大炕,好在兄弟們盤炕的手藝沒生疏,不過半日功夫就齊活了。
原本是用來做書房,后來得知云霞縣主更擅女紅,便改成了針線房。
閆老二一進院子,府內的下人像找到主心骨似的,全都眼巴巴的望著他。
他們對縣主生疏,縣主亦對他們不熟。
機靈的小太監低聲對閆老二道:“閆將軍,縣主不讓咱們這些人近前服侍,身邊的兩位姐姐只要了熱水潔面。”
閆老二點點頭,人還沒走到房門前,就已經一聲聲的吩咐下去。
“之前給縣主做了幾身新衣裳呢,找出來讓縣主過過眼,有沒有瞧上的,讓針線娘子過來,看用不用改。”
“讓廚房仿的那幾個小零嘴王爺不是都吃中了么,趕緊的啊,給縣主都送來嘗嘗。”
“王爺那只白鷹呢,讓樊師傅帶過來,也給縣主看個新鮮。”
“瓊花丫頭啊!你看縣主是想先歇會,還是想在府里頭轉轉,這王府啊肯定比不過皇宮寬敞,但這不是咱自家地盤么,你問問縣主想不想溜達溜達看看這府里頭的景,你和縣主說,好些東西都咱們來京城以后王爺盯著添置的,就比如說縣主院子里這秋千架,后院還有一小塊菜地,王爺還種了點蘿卜,就是長得差了點,京城的地沒有咱關州的肥!”
閆老二一個人就給這寂靜的小院充滿了熱乎氣。
隨著他的指揮,府里的下人忙碌起來。
房門敞開。
瓊花扶著縣主的手穩穩當當的走出來。
小姑娘極力裝作沉穩的模樣,稚嫩的臉,一眼就能看出和世子諸多相似之處。
“有勞閆將軍。”
聲音柔和,咬字清晰。
小姑娘點頭示意,一旁的霜花高聲道:“皇恩浩蕩,縣主歸府,闔府上下,皆賞!”
霜花目光掃視,最終落在閆將軍身上。
將手里的小包毫不猶豫的塞過去。
像完成了某種大事一般,主仆三人又挺直身子,每一步好似用尺子量過一般退回到房內。
門關上。
離門最近的閆老二聽到里面三個丫頭緊張的小聲交流。
“瓊花霜花,我剛剛怎么樣?”
“縣主威儀八方,奴婢瞧著外頭那些人都被鎮住了!”
“也不知道咱們給的銀子夠不夠。”
“按規矩,閆將軍定會等王爺歸府稟報后才能行事,賞不賞下去,怎么賞,都應由王爺做主,王爺他,會和咱們娘娘一般幫著周全吧?”
“關州與京城相距甚遠,往來不便,我也只是在娘娘那見過父王的幾封書信,字里行間甚是溫和……”
長在宮中的縣主!
閆老二沒來由的有些心疼,還是個孩子呢。
他掂了掂手上的小包。
對里頭的銀兩大致有數了。
與他近些時日送入宮中的相差無幾。
“王爺,您可算出來啦!”
閆老二這頭一安置好縣主,馬上就調頭回來接應英王。
好家伙,從天亮等到天黑。
這老皇帝也是,要么不見,一見就留人到晚上。
也不知道和三個兒子都說了啥。
閆老二好信的往另外兩家馬車所在看去。
好吧,為避免在皇宮門口引發騷亂,三位王爺的座駕被禁衛軍安排的有些遠,天黑,啥都看不清。
“走,快走!”
英王像后頭有鬼攆他似的,頭都不回就鉆進了馬車。
閆老二看向他王叔。
王公公做了閉嘴的手勢,并示意他和王爺一道坐馬車。
閆老二一進車廂,就看到英王頹然的坐在角落里,整個人就好像大寫的“喪”字一般。
他想到剛才王叔讓他閉嘴,便很聽話的扣緊牙關,無聲的用眼睛一眨不眨的盯著英王。
路程走了過半,英王這才緩緩抬頭。
就見得閆老二的嘴明明閉著,一對眼睛卻像會說話一樣道出萬語千言。
“咋這么安靜?”英王的聲音有些啞:“還挺不習慣。”
“王爺您,沒事吧?”閆老二小心的問道。
英王沉默了一陣,自嘲的笑道:“我能有什么事,只是今日才知,兄弟之間的差距會那么大,閆二你可知,我們幾兄弟,各有封邑,只有我早早就藩,以前總是自欺欺人,想是邊關緊要,需王族鎮守,弟弟們封地無虞,母族又不似趙家那般借不上力,用盡手段將他們留于京中,自是想多表現,加重父皇心中的分量。
可我從不知曉,也從未想過,他們幾個竟已走在我前頭那么遠。
吳王在戶部觀政,各府財報張口即來,父皇問什么,他都能答出個所以然,哪里受災,需調度支應,也能為父皇分憂,舉諸般前例。
還有韓王,說來可笑,明明是我關州官員,韓王卻對其履歷十分熟悉,提及便知,知即可言,比我這關州之主還要識人。
閑王一直在工部掛職,你說,我這傳聞借掛職工部的名義,在各府游山玩水的弟弟,會不會也像這二人一般深藏不漏?
與父皇論政,只有我,滿腹空空,張口不知該言何。
珠玉在前,我這北地的石頭,若不是有些功勞加身,增了些光彩,父皇怕是都不記得我吧,也不對,關州奏報,又祈軍資之時,父皇一定能想起我。”
英王整個人頹極了。
“這么厲害?提起誰就能說出個一二三來?”閆老二的聲音里都透著懷疑:“王爺,您這位弟弟是過目不忘?自小就有嗎?但如果,我是說如果哈,他小時候沒人前顯擺過這能耐,現在才逮著您面前叨叨,您覺得,有沒有可能,他是提前做了準備,臨時抱佛腳,現背的?”
英王抬頭看他,雙眼發愣。
“王爺您想想,不是沒有這可能,畢竟您現在可是攜不世軍功殺回京城序齡居長的大殿下!”
閆老二理直氣壯道:“怎能不讓這群弟弟如臨大敵!”
“萬般防備您也不為過啊!”
英王:閆二言之有理!
細品之,更深以為然
遂一掃頹勢,奮發圖強,壓服弟弟,從老父親手中接過王位,從此開始起的比雞早,睡的比狗晚的帝畜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