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婦人前腳剛走不久,虞小憐就聽見有人嚷著說,新稅收公文貼出來了,呼啦啦的一群人就開始往縣衙方向跑。
虞小憐和他爹打了聲招呼,也趕緊跟上去看看。
虞小憐跟在一群人后面,來到了縣衙門口的公示板處,奈何圍觀的人實在太多,根本就擠不上前去。
只聽前面有識字的人在和不認字的人解釋,因為和大蒙國打仗缺錢,所以新征的稅有個名目叫征蒙稅。
征蒙稅每畝地課銀九厘。
前頭長衫的文化人話音一落,人群立刻爆發出不絕于耳的咒罵聲,有個挎著籃子的婦人,將籃子隨手一扔,一拍大腿就坐在了地上,哭嚎起來。
“這是不讓人活了這是,這和大蒙國打仗關咱們什么事兒?又不是咱們讓打的,憑什么讓咱們掏錢?”
“連年增稅,連年增稅,這是沒好了啊!”
百姓們面面相覷,一個個的都愁眉苦臉,長吁短嘆。
有商人擠進去,讀了上面的條款,大聲罵道,“坐商每千錢課稅四十?行商每千錢課稅三十?去他娘的,老子不干了,老子這就回去賣鋪子去。”
公示板旁邊站著兩個官差,見現場一片混亂,便大聲呵斥,安靜讀完,速速離去。
又指著地上撒潑打滾的婦人,趕緊起來,不起來給你抓牢里去。
那婦人嚇得麻利的從地上站了起來,慌亂的把籃子挎在胳膊上就擠開人群,跑了。
官差又對嚷著賣鋪子那商人道,這個商稅已經開始收了,三天之內就得收齊,要想賣鋪子也得把稅交完才行。
那商人氣的夠嗆,雙手攥拳。躊躇了半響,還是沒敢和官差發生沖突,重重的嘆了一口氣,拔腿就走,有這扯皮的功夫,還不如趕緊回家做假賬去,能少交點是一點。
有人問,“我就一個小酒館,不,連酒館都算不上,我就是道邊支的攤子,我也得按行商交稅嗎?”
官差懶得一個個給他們解釋,一指公示板,“上面都有,自己看。只許看,不許上手撕啊。”
賣酒的不識字,又求助于一開始的那個穿長衫的讀書人。
穿長衫的是個熱心的,立刻回賣酒的那人說,得交稅,每千錢課稅三十,又問那個賣酒的,家是哪里的?戶籍是哪里的?
城里戶籍的話,除了商稅,還得多交一項稅,叫住稅。
那賣酒的搖頭,說是不是城里戶籍,剛在心里慶幸自己省了一筆稅,就聽那長衫的文化人又道,鄉下戶籍的行商也有一項稅,叫過稅。
賣酒的垂著頭,長長的唉了一聲。
那穿長衫的又趕緊說,不過你這過稅要比住稅便宜一半呢,算是幸運的了。
賣酒謝過穿長衫的,又問,這上面還寫啥了?我們還用不用交別的稅了?
穿長衫一邊看著公示板,一邊高聲道,除了先頭說的哪些稅,還有單身稅。
不過這稅不關男人的事,只針對女子。
女子十五歲以上就該嫁人,如果到三十歲還沒嫁人,就要繳納將近五倍的人頭稅!
虞小憐在人群外面聽見,內心唏噓不已,這都是什么奇葩規定,這也能收稅?想錢想瘋了吧?
接下來,穿長衫的話,讓虞小憐確定以及肯定,皇上還真是想錢想瘋了。
捐響。
美其名曰是捐,其實就是強制性的,連金額人家都給你定好了。
人群中有人說,沒錢,不捐行不行?
官差立即說,你不捐餉,那你就是不支持朝廷討伐大蒙國的偉大計劃,公然與朝廷對抗!
難道你是埋伏在大涼內部的奸細?
不捐就證明你這人不愛國。
不愛國就是敵國奸細。
是奸細就把你抓到大牢去拷打一番,然后再把你的家抄上一遍。
那兩個官差連威脅帶恐嚇的說完后,現場再沒有一個人敢說不捐的了。
虞小憐一邊往回走,一邊掰著手指算,一共有多少個稅收名頭。
這一算可不得了,那可太多了,十個手指頭沒夠用。
要是按那個稅收名頭收,商人得賠錢,農民得把自己種的三分之二的糧都交稅。
艾瑪,這老皇上咋不嘎巴一下死了。
虞小憐才走到自家鋪子,就看見有官差在查他家的賬本。
這手腳還挺快。
也是,收錢能不積極嗎?
虞長河正跟查賬的官差解釋,鋪子貨還沒上全,還沒開始賣貨呢,只今天早上賣出去一些米面。
官差看過虞長河拿出來的貿易憑證,一看上面的日期,還真是新開的鋪子,不是做假賬。
虞長河一回頭看見虞小憐,立刻像找到了主心骨,讓虞小憐把鹵肉鋪子的賬本拿過來,然后自己就退到后面,由虞小憐和官差對賬。
收稅的官差拿出算盤一頓扒拉,將各項稅加在一起后,對虞長河道,“一共是四兩五錢。交錢吧,交完錢在這塊按手印。”
虞長河看了眼閨女,這總共才賣兩鍋鹵肉,掙的都不如交的多。
虞小憐在回來的路上已經算了個大概,她那大米定價二十文一斤,一百斤也就是二兩銀子,二兩銀子就得交八十文的稅錢,如果只是每千錢課稅四十,那其實也還可以接受。
關鍵正稅不貴,雜稅貴啊。
虞小憐表面笑嘻嘻的,極度配合的將稅錢交了,卻在心里瘋狂吐槽這沒有人權的破地方。
按了手印,送走官差后,虞長河心情一度低落。
這不是白忙活了嗎?趟黑起早的做鹵肉,又是拔毛,又是焯水的,這可倒好,都是給官家掙的。
他們還得倒貼,這都是什么事呀?
交的多不說,這稅還不是一年就收一次,等秋天的時候,人家還要再收一次。
虞小憐想到那老皇帝一時半會兒還死不了,心里也是一陣郁悶。
這次她鋪子沒正式營業,交的算是少的了,等她的香皂什么的火起來,她秋天得交多少稅?
那肯定是一筆不小的數目啊,想想就心疼。
虞小憐雖不知道大涼具體的人數和耕地面積,但夏秋兩季這么征收的話,想必國庫很快就豐盈了。
當然隨之而來的民怨,也是鋪天蓋地。
怨聲載道,民不聊生,百姓有不臣之心也就很正常。
老皇帝怎么也沒想到,他這次大規模的增稅,會導致南境的百姓和大蒙國里應外合,讓大涼直接丟失南境十二座城池,和他兒子君庭夜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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