嘚嘚……嘚嘚……
門外腳步聲越來越近,卻越來越輕;仿佛鞋底牢牢貼著地板,一下停著一下,直到完全停下來。
如果從腳步聲判斷,外面的人似乎比她和江川堯更緊張。
白芒對江川堯使了一個眼色,同樣躡手躡腳地朝房間門的方向走去。江川堯緊跟在她后面,他圈住她腰身,兩人貼墻站在門后。
如果有人開門進來,這是這個房間最安全的地方。
也方便從里向外襲擊,趁機控制進來的人。
然而,門外的腳步聲一直停在外面,一動不動。
白芒想起一個詞“足音跫然”,這個時候如果能來個人,更讓她興奮。
就在這時,江川堯漆黑冷幽的眼眸地瞧了她一眼,他直接伸出手,扣響門板。
啪!啪!
很重的兩下,震得外面的腳步快速移動了好幾步,卻是往外走。
白芒也明白江川堯的意思,朝著外面的人嘶啞喊道:“救命……求求你們放我們出去……我們快要死了……救救我們……”
她壓著嗓子,發出的聲音毫無力氣,聽起來半死不活,氣若游絲。
外面的人,似乎前走了兩步。
白芒又開始演技般發出求救信號:“不管你是什么人,求求你,放我們出去吧……實在不行給我們一點水……一點食物……”
江川堯促狹的眸光沉靜地垂下來,他放在她腰上的手,往上移了移。
白芒很自然地依偎在江川堯懷里,然后又朝著外面的人,一句又一句喊出求救的話。
可惜,外面的人似乎經歷反復心理掙扎之后,還是選擇離開。
腦袋默默地抵在門面,一聲不吭。
白芒:……白演得那么辛苦。
外面的人離開,白芒走到對面的小窗戶,搬了一張椅子站上去往外面看:
這是一個完全荒無人煙的島嶼,只有偶爾撲棱而過的飛鳥,證明她和江川堯存在真實的人間。她和江川堯所在的房子,可能是島上一幢廢棄的基督教堂式的建筑,房子建得很高。
她和江川堯被關在最高樓里的一間房。
如果沒有鑰匙放她們出去,想要跳下樓求生的機會大概也是摔個重傷。
白芒想起密室逃脫的游戲,她和江川堯如何從這間房子出去,成了她和他接下來都需要好好研究的一件事情。
入夜了,外面天色已經黯淡下來,還沒有人來送晚飯。
每天活動量極少,倒也不容易餓,何況房間里還留有前兩天送來的水和食物。
保守計算,她和江川堯至少還能在這里待上三天。
加上前面三天,她和江川堯一旦失蹤快一個星期,以方子欣的性格可能在前兩天就報警了,三天之后警察一定會找到這里。
何況,江川堯的身份,不管鐘家還是江家都不可能真的傷害他什么。
至于她……
江川堯都在她身邊,她怕什么?
最后的余暉消散在小窗戶,白芒和江川堯雙雙躺在唯一的床上,她看他,他也看她;
幽深眸子對著清亮眸子。
然后他攏了攏手臂,將她往他懷里拉了拉。
四周很安靜,只有他和她兩個人,現在窗戶外的光暗下來,更是靜寂無聲了。
如果不考慮一切,被關在這里的感受像是一起來到與世隔絕的島上度假,同時還體驗了真實版荒島求生和密室逃脫的刺激感。
白芒微微挪了挪身,將腦袋躺在江川堯胸膛,出聲問:“江川堯,你不好奇,我為什么會被綁架嗎?”
江川堯心態很好地反問她:“我都知道綁架你,以及關我們的人是誰,還需要好奇什么?”
白芒陷入半會安靜,開口說:“你可真是一個沒有好奇心的人。”
江川堯:“知道太多并不好。”
她沉默。
江川堯口吻淡淡地補充,夾著一點真誠說:“我這輩子可能就對你有過好奇心,結果差點連命都丟了。”
白芒流露一絲復雜神情,好一會耷拉眼睛說:“我可沒讓你救我。”
江川堯撫懷里人的頭發,笑了笑。
“現在想想,我跳下去也挺傻的,他們一定會拉你上來,但如果我下去了,很有可能上不來了……”
白芒悶悶回道:“……你那晚可能是英雄主義沖昏了頭腦。”
江川堯不渴望從某人嘴里聽到甜蜜的話,這樣的賭氣奚落反而更熨貼他的心意。
他和她不同,他對她一直在講真話,如同下面這句:“應該不是英雄主義沖昏了腦袋,大概是戀愛腦吧。”
白芒呵呵笑出了聲。
江川堯又自我審視一番,語氣更明確:“我可能真的有點戀愛腦在身上。”
白芒突然晃了晃腦袋,轉過身口氣認真地對江川堯說:“你要不要也晃一晃?可能不是戀愛腦,是我們的腦子都進了海水。”
江川堯眼睛透著笑,回應她的冷幽默:“有道理啊。”
只有兩個靈魂類似的人才在這樣的環境還能輕松談話,她和他都是在極度缺乏安全感的環境里長大,練就了非同一般的適應能力。
倒也不是心態樂觀,明天就可以從這里走出去。
而是各有各的冷靜分析,只要死不了就早晚能出去。
白芒跟江川堯說了說從小到大她知道的事,關于白蕙這個人和白蕙身上的秘密。
加上江川堯跟她說過的孤兒院故事,
她猜想,白蕙在極其年輕時候遭受過精神和肉體的施暴,施暴人應該就是平安夜將她帶走的鐘天雄,也是白蕙寫在《黑色風箏》里的一個極其陰惡狠毒的人物。
趙爻。
《黑色風箏》里的趙爻用各種方式將數十名女子囚禁在一所房子里,他把女孩子的身體當作賺錢和賄賂的工具。
精神控制、拍攝不雅視頻作威脅,性虐待、強迫取卵、奴化人性……
簡直無惡不作,禽獸不如。
《黑色風箏》里的結局,女孩最終被拯救了,如果真實發生的事情,二十年前她們的下場是什么?白芒不清楚。
白芒也是根據最近上映的《黑色風箏》猜測了白蕙的動機。
也理解了為什么白蕙從小到大都讓她學習武術,她總是說的一句話:“這個世界是不安全的,沒有人保護你的時候只有自我保護。”
如果這些猜測已經讓白芒感到心生可怕,更可怕是江川堯后面的話。
“我親生母親應該呆過這里。”
曾經被囚禁這里的女人,也分層次。層次低被鐘天耀用來取卵代孕謀財,層次高的用來賄籠絡最后抓住目標人物的把柄,為他們長遠謀財謀利提供人脈關系。
這是極其黑暗的底下人肉交易,被白千希寫成拍成電影,公之于眾。
當年操縱這些違法交易的人,已經通過各種正經生意洗清了身上的罪惡,可是那些遭受過迫害的女性,有些已經不活人世,有些活著也承受在精神折磨。
白蕙未必是被囚禁的那個人,但她肯定無比清楚當年的事。
這些女孩們從哪兒來,為什么會被囚禁這里。
白蕙讓他去臨陽那家孤兒院找答案,他找過答案,那些女孩就是從那家孤兒院里過來的。
喬白就是其中之一。
她們被送到這個房子里,接受各種培訓:書法,畫畫,按摩音樂話劇,以及訓練完美的聊天技能,其中如何操縱人心和討人歡心最為重要。
“害怕嗎?能睡著嗎?”江川堯在意地問她。
害怕真的一點也沒有,但現在要立馬睡著有點困難。
白芒追溯地說起一件事:“白蕙以前老出門,一走就最短就半個月,我都是一個人睡在山上,習慣了……”
江川堯笑笑,嗓音輕柔:“膽子真肥。”
白芒也透一點得意地說:“練出來的。”
江川堯低頭,又吻了一下她的臉,告訴她說:“睡吧,我想明天我們應該就能離開了。”
白芒:“真的?”
江川堯:“嗯……真的。”
白芒閉了閉眼,江川堯又將她抱緊一點,下巴抵在她的腦袋,年輕強健的胸膛傳來規律的心跳聲,給她十分安定溫暖的感覺。
入睡前,白芒心底還有最后一點褶皺沒有被江川堯撫平。這三天他的溫柔和深沉時刻都在熨燙她發皺的心,像是一道光驅趕她心里的陰影。
其實,江川堯也不是明亮的人,但他隨身攜帶打火機……對長期處在黑暗里的人,只要一點火光就足夠明亮了。
一直以來,白芒都覺得自己活在光芒里,她也覺得自己足夠健康足夠強大,可是她忽略了一件事。
光芒底下,全是黑影。
江川堯是站在她的陰影里,再感受她上空的光。
白芒閉著眼睛,說起了感性的話:
“江川堯,你說這個世界每個角落是不是都藏有污垢,只是有些被人知道,有些不被知道。”
“比如我,比如方子欣,還有王依萌……我們三個人看到的世界是完全不同的。”
“我有時候會嫉妒方子欣,也羨慕王依萌,但我覺得我當自己的白芒也挺好,今天我看到的世界是這樣,明天可能就不是了呢。”
“江川堯,你呢,有沒有難過你是江川堯?”
江川堯用心地想了想白芒這個問題,回答說:“以前有吧,現在不會了。”
至于為什么——
這個房間有一枚90年代的硬幣,江川堯從抽屜找到這枚硬幣將它收走,現在這枚硬幣靜靜地躺在他的手心里。
他攤開手,說話口吻像今晚一樣冗長,聲線卻干凈清潤。
“硬幣有兩面,世界也有兩面,我們每天都有投擲一次的機會,今天是負面,明天可能就是正面了。”
白芒喜歡江川堯這個話,給了她無限美好情緒。
“這個話,是周銘程以前跟我說的,我覺得挺對的,一直記到現在。”江川堯說,然后他揚手將硬幣一拋。
下一秒,硬幣又被他穩穩接住,收攏掌心。
“猜正面,還是負面?”他問。
“正面。”白芒閉眼回答。
就算他拋十次,她都回答正面,早晚有猜對的時候。
“恭喜,猜對了。”
“噢……”
她這般爭強好勝的女孩,居然有一天像個小屁孩一樣被江川堯拿捏。她心里曾經那個敏感脆弱的小孩,她刻意拋棄的那個自己。
因為有人摸了摸她的頭……想要從孤獨黑暗的角落里站起來。
第二天,如同江川堯說的這樣,她和他明天能離開這里了。
但,找到這里的人不是警察。
是她和江川堯完全沒想到的一個人。
肖嶸。
白蕙這些年長期保持聯系的人不多,肖嶸算一個。肖嶸之前都生活在國外,回國之后成了寧市學院里的音樂教授;家還住在南山花園;獨身主義卻加入了寧媛會,結識江家的鐘靈。
以上這些,一定不是命運安排出來的巧合。
弱者屈服命運,強者卻能操控命運。
白芒看到過來的人是肖嶸,其他猜不到,但能確定一件事——
白蕙長達二十年的復仇計劃應該是成功了。
恭喜啊,終于如愿以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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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紅色房子這個取材一個名為“上海紅房子”事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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