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動不動任由漁網將他罩住,掩藏在發絲下的面龐似乎對某道視線有所感知,緩緩抬了起來。
與人類瞳孔無二的湖藍色眼珠覆蓋一層淡淡薄膜,猶如看獵物的兇狠眼神與塞拉隔空相撞,又在一瞬間變了神色。
“塞拉。”
低沉的呼喚是獨屬于人魚族的語言,在場沒人能聽懂,相反被幾個摘掉耳塞的王室守衛認為他試圖發起攻擊,一槍打在了尾巴上。
黑色的堅硬鱗片被擊碎,子彈深深卡在肉里,洛西德終于吃痛的擺了擺尾,嘴里發出野獸般的嘶吼。
他匍匐在橡木地板上,一雙眼睛死死盯著塞拉,不曾移開過半分。
“它這是在看誰?它的眼睛?是你嗎塞拉?還是我。”妮可覺得這條人魚的眼神太兇悍了,怕的瑟瑟發抖。
塞拉卻在暴雨下摘掉了兜帽,露出一張完整的小臉,任由雨水順著下頜滴落。
她靠近那條人魚,嘴里高聲道:“好不容易補上來一條人魚,開什么槍!打死了怎么辦!”
她擋在洛西德面前,就連她自己都不知道哪來的勇氣,敢站在距離他只有不到半米遠的地方,對抗所有人。
或許是從那天被當做標本,還要被殘忍對待的人魚尸體,又或者是這條船下裝有的聯排大炮,可以輕易毀掉一整個島嶼。
她這會怎么都覺得,現在這些人干的事,就是打擾別人的家園,還喪心病狂的想趕盡殺絕。
愛德華深深看了她一眼,囑咐所有人收緊網,將運過來的水族箱放到甲板上固定。
特殊玻璃和鐵絲網制作成的水族箱,卡在船頭夾板上,人魚因為子彈卡在皮肉內的疼痛,只要漁網運作起吊,就瘋狂掙扎,弄得整個吊架搖搖欲墜。
“他很疼,必須先把子彈挖出來。”塞拉抹了一把臉,大聲說:“讓醫生過去把子彈挖出來!不然吊架和漁網都堅持不了多久,鎮定劑呢?用鎮定劑!”
跟隨來的醫生拿了鎮定劑,可給它注射又是個問題,誰上去?
愛德華立即指使了一名王室士兵,他也知道自己此次來的任務,需要絕對的服從命令,便從醫生手里接過鎮定劑,邊向人魚靠近,邊向它罵了一連串的話,企圖以聲呵斥它安靜下來,好讓自己下手。
人魚似乎被他的叫聲真的干擾到了,魚尾重新盤踞成一團,目光幽暗。
見狀,那名士兵彎腰就要一針扎進它的手臂里,卻被那突然從網中刺出的手瞬間扼住脖子,磅礴的雨夜下,脖子扭斷的咔嚓聲響異常清脆。
軟綿綿的尸體倒在一邊,人魚緩緩從刺破的網外收回了手。
所有人都愣住了。
“它,它可以撕開網!”
妮可抖著聲,搖晃著塞拉的胳膊想把人扯回來,“它明明可以用手撕開網,你看見它手指上的鋒利指甲了嗎!我們特質的漁網被它輕而易舉就撕開了!那剛剛被捕上來的時候算什么?它難道.”
“是故意的。”塞拉接了她的話,重復:“它是故意的。”
她看著腳邊的尸體,又看了看沒有動作的人魚,深吸一口氣,撿起了掉在橡木地板上的鎮定劑。
不知道為什么,塞拉覺得這人魚從一開始看見她,視線就沒有轉開過,也沒有任何對她有恐懼和襲擊的眼神。
這么想很可笑,明明他就在眼前殺了個人,這話就像是在刻意美化他,但她心里覺得就是如此。
他不會傷害她。
“嘿。”
塞拉蹲下來,溫聲道:“我能幫你冷靜下來,然后取出子彈好嗎?”
洛西德聽不懂,但她又靠近一步,他也沒有反應,就和剛剛那個士兵被殺死之前一樣安定。
托馬仕有點著急了,叫著讓她回來,這畢竟是個貴族之女,要真在海上出事了也很麻煩。
愛德華攔住他,“讓她試試,反正她對這些人魚總有莫名其妙的憐憫,也該長長記性了。”
托馬仕大聲質問,“你瘋了!?會害死她的!!”
塞拉慢慢抬起手,白嫩的手腕每靠近他的手臂一寸,人魚的視線也會跟著一起動,時刻在警惕她的行為,但直到她超越了剛剛士兵接近他的距離,都沒有引起任何的殺戮。
“放輕松。”塞拉低聲哄他,“就是這樣,沒事的。”
她顫抖的指尖還是泄露了緊張,而在成功觸摸到人魚滑膩又冰冷的皮膚時,身后的人爆發出了驚呼。
她做到了。
塞拉碰到他了,那張漁網下的臉也慢悠悠的向她靠近,長長的銀絲之下,邪美如神的一張面龐,徹底暴露在她面前。
她怔住了。
不論是之前自己的世界,還是現在這個世界,塞拉都沒有見過能好看到比雕像都精美的人物。
她的神志受到他的視線蠱惑,她的耳朵聽見他唇邊溢出的低語,宛如來自地獄呼喚。
“塞拉。”
洛西德在古老冗長的發聲里,磕絆又完整叫出她的名字。
作為一條人魚,他上岸前后不過幾分鐘,就從其他人的口中得知了她的名字,并且學會怎么喊出來。
聽見他口吐人聲的眾人再次被震撼到了。
妮可不停的后腿,心中發寒,“他會說話,天吶!誰說人魚的智商不高!他用了可能幾秒鐘就學會了叫塞拉!我們的研究是錯誤的!他們比虎鯨聰明的太多!”
愛德華和托馬仕也預感到大事不好,如果人魚的智商近乎和人類平齊,那它們剛剛四散而逃的行為是在做什么?這更像是一種故意制造出來的假象,蒙蔽所有人的假象。
“前面是暗礁群!!”掌舵者大吼,“我迷失了方向!”
原來早在他們將視線放到這條奇特的人魚身上時,船只就神不知鬼不覺的偏移了方向。
“不,不不不不。”愛德華的臉上,從興奮到驚訝在到驚恐,經歷了一些列的變化。
除了幾個士兵拿槍指著人魚,所有人都跑到船的四周,去查看暗礁群的情況。
這里危機四伏,是全然陌生的區域,如果船底被暗礁觸碰破了,他們所有人今晚都得交代在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