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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抵是有太祖太宗陛下坐鎮,雖距離太祖太宗陛下躺的那塊風水寶地中的寶地有些遠,可到底是在太祖太宗陛下眼皮子底下,是以幾百年了,也沒什么人敢在皇陵里放肆的。
如今這一茬,也算是幾百年間頭一回了。
看著旁人家墓碑前祭拜的空地上皆打掃的干干凈凈,唯有梁家先祖這里墓碑上被潑滿了狼藉與污跡不算,甚至連墓碑上的字都被污的看不清楚了,至于前頭祭拜的空地之上,那被擰斷了頭的雞鴨鵝等祭祀牲畜更是就這般被人隨意的丟棄在了那里。
發泄了一通怒火的郭家兄弟已經走了,自也不會再如方才那竹竿倒下來時一般,郭家二郎上前嘀咕著詢問‘是朱砂水吧?’了。
當然,此情此景,也不需要郭家二郎再來詢問那潑灑在墓碑上的究竟是什么了。空氣中濃重的血腥味,任誰都聞得出來潑灑在梁家先祖墓碑上的是血。
看著被擰了脖子扔了一地的雞鴨鵝等祀品,想也知曉這血是這些祭祀的雞鴨鵝的。
“這情形……像話嗎?”后頭走進來祭拜的眾人見到這一幕都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涼氣。
因著后頭排隊的不需要再請大師做法了,自是不消再將人攔在皇陵門外不許人進入了。如此……后頭祭拜之人也都拎著貢品物什什么的直接進了皇陵。
雖說被污的只是梁衍家的先祖,可到底一眾先祖都葬在這一片地方,看著那被污的不成樣子的梁家先祖墓碑,有人轉頭問一旁角落里神情驚恐、瑟瑟發抖,不少面上還掛了彩的被梁衍請來的大師們:“能不能喚個人來清理一番?”
那些大師卻是瑟瑟發抖,指著面前這一幕,喃喃道:“不,不知道。”說著又看了眼臥于青山之中氣勢恢弘的皇陵,道,“被污成這樣,也不知會出什么事呢?”
其中一個面上被抽了個鞋板印子,連法帽都戴歪了的大師更是手抖的連法器都拿不穩了,他道:“方才,那郭家大公子進來發怒時,那法桿便倒了,想是梁家這位發怒了,眼下這兩兄弟如此怠慢梁家這位,也不知往后會折騰出什么幺蛾子呢!”
這話一出,過來祭拜的眾人面色皆很不好看。
過來祭拜先人的或許不是每個人都深信這個的,可敬重還是有的,這法帽都被打歪了的大師那話準不準的兩說,可其中的不吉之意,卻是讓那些不管信不信這個的,都下意識的擰起了眉頭。
原因無他,這等不吉利的話實在似極了在詛咒以及咒罵對方,哪怕不避諱這個的人,聽到有人詛咒與咒罵自己,心里總是不舒坦的。
就如郭家二郎那副隨意的樣子,明顯是不大信神佛先祖顯靈之事的,卻仍會被梁衍一句“紅白相撞是大兇”激的當場動手。
顯然信不信什么的在于自己,可忌諱旁人詛咒自己卻是幾乎所有人的通病。
有本就體弱寒涼、上了年歲的老者裹緊了身上的薄毯,看著眼前這一幕令人腳底生寒的情形,指著那滿地被擰斷了頭的雞鴨鵝,道:“快些尋人來處理了吧!到底是皇陵,太祖太宗陛下眼皮子底下臟亂成這般,太祖太宗陛下想是不滿意的。”說到這里,又瞥了眼那被祭祀牲畜血潑了一頭的墓碑,老者搖頭嘆道,“先祖這般英雄,后輩卻是……被人欺辱至這般了,連句話都不說,也真是可憐!”
這話一出,便有人對那位老者說起了先時梁衍故意激怒郭家二郎之事,老者聽罷之后沉默了下來,半晌之后,才幽幽道:“那也是先祖英雄,后輩不行啊!只是欺辱先祖的不是旁人,反而是那心生怨懟與不平的自家后輩了。”
動手的是郭家兄弟不假,可直接原因難道不是梁家那位后輩梁衍先激怒了對方?
“到底也是功臣之后,竟是淪落至碰瓷訛取銀錢的地步了!”老者搖頭嘆道,“聽他話里的意思,竟是嫌祖宗不庇佑他呢!”說到最后,語氣里的不敢置信昭然若揭。
聽過有日子過的不如意的尋常百姓會埋怨祖宗抑或者父母沒甚出息,叫自己要受苦受累的過活,不似那些人中龍鳳似的父母一般將兒孫要做的事都做完了,兒孫只消享福的。卻是不曾想出息至開國功臣的先祖也會被后人埋怨呢!
只是這埋怨倒不是埋怨先祖不出息什么的了,畢竟出息至開國功臣這般的已是人臣極限了,任他再如何尖酸刻薄的挑刺也挑不出這個錯來。卻沒想到對方無法埋怨先祖生前不夠出息,便埋怨起了先祖去世之后不庇佑自己。這還真是……走進來祭祀的眾人聽到這一茬皆是連連搖頭。
“郭家兄弟因著這一出也有怨,”一旁問了一遍角落里那些被打的大師們事情經過的人對老者說道,“怨同樣是開國功臣,怎的后代竟出了這等不肖子孫,干出這等上不得臺面的訛錢之事了。道這等人怎配同他們在同一塊地方祭祀?叫梁衍這等人同他們在同一片地方出沒簡直是辱沒了他們!”
“所以梁衍怨梁家先輩,郭家兄弟也怨上梁家先輩了,合著好好的一個開國功臣成所有人的出氣筒了?”老者對著那被潑了牲畜血的墓碑搖頭唏噓道,“真真是欺負死人不會說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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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話的功夫,看不下去的眾人已讓自家人過去清理梁家先祖的墓碑了。
有人瞥向那狼狽不堪,張口閉口嚷嚷著‘梁家這位要發怒了’的大師,問道:“大師既如此信這個,方才郭家兄弟動手時,怎的也不阻止一二?”
臉上被抽了一只鞋板印的大師指了指自己臉上的鞋印子,縮了縮脖子,說道:“阻了,郭家兄弟帶的人多,阻不動,反被他打了呢!”說著,不等眾人說話,望了望頭頂高升的日頭,那大師又喃喃道,“到底是在白日里,我等鬼神之術哪里打得過實打實的拳頭呢?不過好在入了夜便不要緊了,我等不會懼怕他那拳頭了。”
這神神叨叨的話當然沒幾個信的,尤其襯著那大師面上狼狽的鞋印子,實在似極了那些在嘴硬,強撐高人高深莫測門面的神棍們。
到底是吃這碗飯的,旁的都能掉,那‘高深莫測’四個字卻是萬萬不能掉的,哪怕是被打了,嘴硬說是故意被打的比比皆是,眾人自是懶得理會這些事的。
待清理了梁家先祖被人潑了污的墓碑與前頭的祭拜之地,又各自祭拜了自家先祖之后已是未時過半了,匆匆祭拜完了先祖,不敢再生耽擱,各家便相繼駛離了皇陵,繼續前往各家旁的先人陵寢祭拜了。
大榮清明祭拜也統共只這么一日,自是沒的厚此薄彼,漏了家里旁的先人的道理。
不過雖是倉促離開,可叮囑守陵人幫著將那些被擰斷了頭的雞鴨鵝等祭祀物處理了之事卻是不能忘的。
清明這一日來回奔波,林家這里自是倉促且疲憊。
反觀踏青游玩了一下午,雖一直在跳在鬧,可玩了一下午同奔波了一下午于多數人而言那感覺自是不同的。
不論是忙于功課,素日里尋不到空閑的荀洲還是每日忙著生計的溫明棠等人都很是珍惜這難得的一日空閑,不愿輕易浪費。
臨近夕陽西下,忙活了一下午的眾人又早早叫了馬車回城,趁著還未到暮食飯點的功夫早早尋到了一家名聲在外的食肆吃起了暮食。
對這一日難得的空閑安排,溫明棠等人皆很是滿意。
清明這一日,既有似林家這般雖忙著奔波了一整日,可好歹一年忙活一次,將先祖們都一一拜見了一番,以示后世子孫敬重先人,沒有白費這一日的,也有如溫明棠等人這般上午祭拜,下午游玩,暮食又吃到了一直想吃的食肆的菜食,無比滿意這一日安排的。
當然,除卻林家與溫明棠等人這般的,也有對這一整日發生的事都覺得糟心透頂的,譬如先時在皇陵里教訓了梁衍一頓的郭家兄弟便是如此。
離了皇陵之后,郭家兄弟自是直接扔了外頭那件以示對先人敬重的白色長袍,露出了里頭鮮艷的紅色衣衫。
兩兄弟不止著了鮮艷的紅色衣衫,脖子里還帶著那赤金的瓔珞,臂彎上,腰間的綴飾更是無一不缺,外加頭頂玉冠上的珍珠,足可見郭家這些年過的很是不錯。
一貫順風順水的富貴閑人,素日里走路,連石子硌腳這種事都不曾遇到過,今日卻遇到了這一茬憋屈事,能不煩悶才怪了。
既有了煩心事,酒自是個解煩排憂的好物件了。酒過三巡,喝的半醉不醉的郭家兄弟叫來了酒樓的主人——西域大宛質子王子,揮退了那些作陪的異域舞姬,附耳到那西域大宛質子王子耳邊說了幾句。
那位西域大宛質子王子聞言當即會意,道了聲‘稍等’便出了門。
出了廂房,走到房門外的過道上,這位西域大宛的質子王子卻并未立刻下樓,而是往前走了兩步,走至欄桿前,人靠在欄桿上,低頭向樓下望去,一眼便瞥見了正中圓鼓狀的臺子上立著的幾樣染了血的樂器。
這是鄉紳出事那日沾上舞姬們血污的樂器,那日之后就這般被他大剌剌的擺在了舞臺之上。
樂器上的斑駁血跡早已干涸,甚至連那日被請去,嚇壞了的樂姬、舞姬們經過這些時日飲下的那些酒水與歡愉也似是漸漸褪去了對那一日情形的懼怕與畏懼。雖如今提起那一日的事情來,樂姬、舞姬們臉上依舊還能看到怔忪之色,可那惶惶與害怕卻是一日淡過一日的。
多數人總是記不住事的,尤其在酒水、美色的歡愉之下,更是容易忘事的。所以,才更要將那些東西擺在那里,最正中的位置提醒自己。大宛質子王子垂眸看向鼓臺上的樂器,又瞥了眼樓下大堂中坐了一半的食客。
比起旁的食肆酒樓來,他這里的生意實在算不上差的,可考慮到他這食肆酒樓的地段以及剛開業那會兒的生意,他這生意又確確實實是清減了不少的。
到底……還是忌諱的!哪怕這樂器染血之事是人禍,沒有半點妖魔鬼怪之說,可于那些人而言還是忌諱的,所以生意清減也不奇怪了。
不過好在有人忌諱,便有人不忌諱。瞥了眼身后廂房里的郭家兄弟,這兩兄弟便不忌諱這個,依舊是他這里的常客。
可今日卻是……想到他二人對自己的交待,大宛質子王子搖了搖頭,下樓喚來人,去外頭請了個懂紅白兩事相撞的神棍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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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玄乎乎的事多來自于口口相傳,所能流傳的也通常只有幾句簡短的打油詩而已。
一來一回沒一會兒的功夫,大宛質子王子便帶著打聽到的打油詩回來了。
“路上白事讓紅事,橋上紅事讓白事。白事不搶陽關道,紅事不爭奈何橋。”大宛質子王子將打聽回來的詩念了一遍,對面前臉色稍霽的郭家兄弟說道,“說的是紅白事相撞之事,與你等不相干的。那落魄子弟也是窮極了,張口胡來,你等莫放在心上了。”
這話一出,郭家大郎這才猛灌了一口酒,說道:“原來如此!我還真以為是犯什么大事了呢!你知曉的,我本是不信這些的,可今日梁衍請來的那群神棍就似那蒼蠅一般在人耳邊嗡嗡作響,說的多了,便連我兄弟二人聽了都有些心慌了。”
“張口大兇閉口大忌的,再來一句血光之災,誰聽了心里會好受?”大宛質子王子笑著安撫兩人,“那梁衍既想著訛你銀錢,他請來的神棍自也一樣,不過想訛些做法銀錢罷了!”
“不錯,那梁衍自個兒手里才幾個錢?他都要訛錢度日了,那幾個神棍又能拿到幾個銀錢?”郭家二郎點頭‘啐’了一口,罵了一句“這群該死的神棍!”之后,又瞥了眼外頭人來人往,燈火通明的長安城,嗤笑了起來,“那群神棍竟敢口出狂言道夜里不饒過小爺?卻不知爺有的是錢!哪里都能過夜!何需趕那夜路?”
雖聽了那打油詩之后知曉說的不是自己便放心了,可到底是謹慎且小心的。過的這般好日子總是惜命的,這也不奇怪。更何況花錢買命這種事于他們而言委實太合算不過了。當然,買的這命不管是自己的還是旁人的,于他們而言都一樣。
那些被人嘲笑為了一點錢送命的鄉紳們,那笑的最大聲,也將之掛在嘴邊反復提及的,恰恰不是尋常百姓,而是如眼前郭家兄弟這般的富貴閑人。用那么一點錢,買自己的命,豈不合算?真真不知那群鉆到錢眼里的鄉紳們究竟在圖什么。
大宛質子王子看著面前兩個喝的半醉的郭家兄弟,笑了起來,說道:“你二位一向只在白日里走動,自是只用一雙拳頭便夠了。至于那夜里什么的,你等所在之處,又哪里有什么夜?”說罷瞥向一旁墻邊點滿的油燈,尋常百姓人家才需計較那點燈油錢,一間偌大的屋子,只允一盞油燈照明。
可似郭家兄弟這般的人,那所在之處總是伴隨著滿墻的油燈的,如此……自是任外頭再是如何的黑漆漆的夜,這郭家兄弟所在之處總是亮堂堂的白晝的。
花錢,不止可以買到自己的性命,甚至還能買到白晝呢!
看著喝的半醉,躺在軟榻上醉生夢死的郭家兄弟,大宛質子王子動了動唇,無聲的說了一句:這兩人的命是真好啊!
不止他們的命好,那些他這包廂里日夜吃喝玩樂的“金主們”,他們的命也是一樣的好啊!
這只消享受,那責任自有家里旁人擔著的人生也不知看的多少人眼紅,又有多少人恨不能同他們換上一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