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三個廚子志趣相投的傻氣枯等這種事雖然于屋中眾人看來實在好笑,可再好笑,笑上一會兒也沒什么意思了。
屋子里的笑語聲漸漸停歇,沒了人聲的屋子里也只有那一聲聲“咄咄咄”的搗藥聲在屋中回響。
雖然因著屋內昏暗,看不清里頭的具體情形,更看不清那昏暗光線中的每一張臉具體生的何等模樣,可看著那些沒個正形的靠墻癱坐在那里,沒有半點坐相,好似渾身無骨的的眾人在昏暗光線中被拉長的癱軟在墻面上的人影,以及那時不時響起的一兩聲哈欠聲,那等百無聊賴的疲憊、無聊之感還是撲面而來。
“我們這些人中……也只有子君兄每日里還有些事情可做了。”其中一個人開口,打了聲哈欠之后,嘆道,“好無聊啊!”
“你在這里閑的發慌嫌無聊,外頭的百姓卻是想求個閑的空檔都沒有。”正低頭不斷搗藥的‘子君兄’頭也不抬,淡淡道。
這話一出,屋內原本嘆無聊的眾人復又笑了起來,有人打趣道:“怎的?子君兄也將那周扒皮的故事聽進去了?同外頭那群百姓一樣熱血上涌,義憤填膺了?”
“這個不用聽。”‘子君兄’專注的借著屋頂唯一開著的一扇天窗上透下來的光亮照亮了手里正在舂搗的草藥,眼皮都不曾抬一下,他道,“在座諸位又有哪個不是周扒皮?我日日都能得見,日日都與之打交道,這周扒皮于我而言難道是什么稀罕事不成?”
這話再次引得屋內響起了幾聲嗤笑聲,有人憋著笑提醒他道:“莫忘了,你自己也是。”
“不錯,我自己也是‘周扒皮’。”‘子君兄’說到這里,正在搗藥的手停了下來,頓了片刻之后,復又繼續舂搗起手里的草藥來,只是口中下意識的念起了一句詩:“金丹九轉徒可聞,玉兔千年空搗藥。”
這句一出,角落里坐著的那即便是在互相看不清對方具體模樣的屋內都戴著斗笠,蒙著面紗的女子忽地捂唇輕笑了起來,接話道:“蜀姬雙鬟婭姹嬌,醉看恐是海棠妖。這周扒皮剛過,海棠花妖又要來了呢!”
這句藏了話的接茬倒是引起了屋內坐著的眾人的興致,原本靠墻,癱軟的坐在那里的一眾隱隱綽綽的人影中,有幾具身體一下子坐直了,好似有一瞬長了骨頭一般,有人興致勃勃的問道:“你做什么了?”
“什么都沒做。”那女子伸手掩唇,打了個哈欠,對眾人說道,“我眼下心心念念的都是恢復我這張臉,對這等裝神弄鬼之事暫時沒什么興趣。”只是頓了頓,又掩唇笑道,“不過我沒什么興趣,有人卻是有興趣的。”那女子說到這里,伸出手指在唇邊比了一個‘噓聲’的手勢,道,“是有人看不慣那些比花還嬌的美人臉呢!”
原本還有些興致的,聽那女子這般說來,屋內才起了興致的眾人復又恢復成那副百無聊賴、渾身無骨癱靠在墻邊的模樣,有人打了個哈欠,道:“你等真是沒意思。”
“女子一生所求無外乎這點事,什么是有意思,什么是沒意思?”女子說到這里,輕笑道,“真能叫你等覺得有意思的人……呵,不是將你等趕到這里來了么?”她捂唇笑道,“我等雖一輩子吃穿不愁,可卻盡是些技不如人輸了的,失敗的,見不得光的老鼠呢!”
這話一出,兩聲冷哼聲便自黑暗中響了起來:“輸了又怎樣,我等好歹還活著呢!”冷哼過后,那咬牙切齒的不甘聲隨即響了起來,“我便不信他們這些人能一直走大運,這世間運道之事是公平的,總能輪到我贏上一回的。”
這一句比起先時女子那‘海棠花妖’的話顯然更能引起在座眾人的共情,咬牙切齒的痛恨聲此起彼伏的響了起來。
“不錯!這大運合該輪到我等了,我便不信我等會一直敗下去!”
“哪怕一直輸又如何?只要被砍頭的不是我等,輸了也無妨,大不了再來一次罷了,我便不信等不到我大運來時了。”
聽著屋內響起的,此起彼伏的應和聲,正專注搗藥的‘子君兄’掀了掀眼皮,動了動唇,默默的念完了方才的詩。
“金丹求轉徒可聞,玉兔千年空搗藥。”
“蜀姬雙鬟婭姹嬌,醉看恐是海棠妖。”
“世間無處無愁到,底事難過萬里橋?”
“世間無處不愁?只要贏了,于我等而言,便沒有愁了。”屋內有聲音響了起來,冷笑道。
對此,‘子君兄’沒有再接話,只繼續專注舂搗著手里的藥草,角落里的女子則打了個哈欠,又嘆了聲“沒意思”之后,說道:“你等便莫擾他搗藥了,我的臉……全賴他的藥來治了。”
這話一出,屋內似是有人來了興致,問道:“治的如何了?”
“有些起色了。”角落里的女子說道,“大概重新生出兩三成皮的模樣吧!”
方才來了興致之人一聽這回答頓時沒了興致,意興闌珊道:“那算了!我還以為你快大好了呢!”說到這里,似是怕那女子追問他,又忙擺手道,“你莫靠近我啊!”
這章沒有結束,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
這避之不及的舉動看的女子嗤笑了一聲,摸了摸自己的臉,道:“我當年大好時……你可不是這幅嘴臉啊!”
“你也道那是當年!你這臉可不是尋常人磕了碰了,甚至劃了兩刀這么簡單啊!”那人還在擺手,道,“莫過來!我怕看了吃不下飯呢!”說話間,聽得一聲犀利的鳥叫聲自頭頂響起。
這一聲犀利的鳥叫聲令得屋內眾人,甚至正在專注搗藥的‘子君兄’都下意識的停下了手里的動作,抬頭看向在屋頂那小小的隔柵天窗上空盤旋的大鳥,見那大鳥盤旋了兩圈之后,似是終于確定了獵物所在,穩穩的降落在了隔柵天窗正中橫亙的鐵欄桿之上,低頭向屋內眾人看來。
這情形看的屋內眾人駭了一跳,紛紛起身,向外走去,邊走邊道:“壞了!被發現了!這地方不能要了!”
因還要將案幾上散落的藥材一并帶走而慢了眾人一步的‘子君兄’落到了最后,經過一片倉促離開中依舊坐在屋中,沒有動彈的那戴面紗的女人身邊時,袖袋中落下一包藥包,道:“老規矩,你那大鳥吃飽離開后,敷上一敷,待能勉強走動了,再聯系我等吧!”說著也不等女子的回應,便快步離開了。
待一眾男人相繼出了屋子之后,方才松了口氣,同最后出來的‘子君兄’打了聲招呼之后,其中一個年歲大些的,兩鬢斑白,頭戴道冠,手捏佛珠,腰間更是掛了好幾串各式不同宗教信物的,‘取百家之長’的男人抬了抬下巴,示意那‘子君兄’回頭看身后的屋子。
雖然早見過身后的場景,也對那等場景見怪不怪了,可既然對方讓自己回頭看,抱著藥材的‘子君兄’還是回頭看了一眼,可這一看,卻不由愣住了。
眼下這落腳處是他們花錢租賃的屋宅,并不是那等寫在他們名下的屋宅。雖說他們不缺錢,這等宅子十個百個也買得起,可他們這群人卻無一例外的,沒有買下任何固定的宅子抑或鋪子。
原因無他,既是見不得光的老鼠,自是在這世間留下的,可以追尋的痕跡越少越好了。
除此之外,倒也沒什么特別不方便的,只除了……
看著面前那座他們租賃下來之后,便重新修繕建造的屋宅,其模樣與原先的屋宅差別并不大,只是將那屋頂重新修繕與改造過了,不再是尋常可見的那等屋宅屋頂的模樣,重新修繕的屋頂尖尖的,更似是一座四角塔頂。如此,這屋宅的整體模樣便是四方的屋宅上頭搭了個尖尖的塔頂,這屋宅……
‘子君兄’看的一陣蹙眉,身旁那兩鬢斑白,‘取百家所長’的男人則捋須笑道:“我特意這般修繕建造的,叫這屋宅看起來像座籠子。”說話間,又指向那立在塔頂天窗橫欄上盯著黑漆漆的屋內似是在四處搜尋什么東西的大鳥,說道,“原本還只是形似,有這家伙助陣,便當真是神似了。”
那男人對眼前這一幕禿鷲立于‘籠頂’低頭尋人的情景顯然是極滿意的,邊捋須邊道:“既是住人的屋宅的風水,自也要因人而異,這屋宅既是專門用來等這家伙的,自也要修繕的讓這家伙輕易便能發現才對!”
周圍眾人對男人這話不斷點頭,紛紛贊道:“周夫子果然是個中高手,我等原先還不信來著,可看這家伙這次來的這么快,倒是當真信了。”
“既是鳥,立鳥籠之上自也算得順應天時地利,外加這婆娘主動做餌,算得人和,這般一來,這神鳥當滿意這等進食方式了。”周夫子捋須笑瞇瞇的說道,眼風一掃,眼見大鳥神態陡變,忙道,“誒,找到人了!”
話音剛落,便聽那大鳥高叫了一聲,猛地收攏翅膀自那天窗橫欄之上俯沖向下頭的屋中襲去。
屋內旋即響起了一陣凄厲的慘叫聲。
外面的男人見狀連忙轉身,快步向門口走去,這次走在最后的不是那個‘子君兄’了,而是那位兩鬢斑白的周夫子,他邊走邊回頭,邊回頭邊不住點頭贊嘆道:“如此好啊!神鳥主動入籠,合該你我運道當頭了啊!”
凄厲的慘叫聲伴隨著男人‘運勢當頭’的贊嘆聲隨著身后的宅門被那‘周夫子’關上而徹底隔絕在了那鳥籠似的屋宅庭院之內。
走出了很遠,直到再也聽不到那凄厲的慘叫聲之后,眾人方才停了下來,見周夫子還在感慨‘運道當頭’,有人忍不住嗤笑道:“那鳥籠宅子也虧你想的出來,還真是最適合她這專程當人金絲雀的住了。”
比起那人面上明顯的嗤笑,周夫子始終是那副笑瞇瞇的模樣,細看,似乎連那嘴角上揚的弧度都不曾變過,他道:“籠上鳥,籠中人。人飼鳥,鳥食人。這宅子便是我為她量身定制的,自然是極適合她的了。”
比起周夫子面上的笑容不變,多數人雖然嗤笑著,可想起方才看到的那一幕,雖然那情形看了無數次,也早從初時的驚恐漸尖轉為習慣了,可不知是不是人骨子里的天性使然,對這一幕人被吃的情形到底還是有些不適的。大力使勁的揉著發涼的臂彎,有人搖頭說道:“她這真是……也不知圖什么?”
本小章還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后面精彩內容!→→、、、、、、、、、、、、、、、、、、、、、、、、、
“不是圖什么,是舍不得天上掉下的大餡餅——圣女的身份罷了。”周夫子笑瞇瞇的捋須說道,“以為自己能扛得住的,便強行應下,結果覆水難收,上船容易下船難,也只好當起這喂鳥的活死人來了。”
抱著藥材的‘子君兄’抿了抿唇,沒有說話,記起頭一回見到那女子時的情形,那女子趴在地上慘叫,那神鳥則在慘叫聲中啃食著她面上的腐肉……
雖是大夫,也見過各種各樣的病患模樣,可那腐肉生蟲……尤其那蟲還是女子自己放的,為的就是日積月累,好毒死那禿鷲。往后便只用享受,不必再履行圣女的義務了。想起這些,‘子君兄’忍不住偏過頭去,罕見的違了一回‘醫者本心’,道:“真是……惡心。”當然,這一聲‘惡心’是說的那禿鷲食人面上腐肉的情形還是說的女人做的事,‘子君兄’沒有明說。
“請神容易送神難,入了那等教派哪里還能回頭的?不然你等以為我走走停停,取百家所長,卻也只敢進有名有姓的大教派是為了什么?還不是為了抽身容易?”周夫子笑道,“那等陰邪教派……更遑論她還是圣女,底下的人只認那鳥同圣女這個身份,可不會管她一張臉能畫的多美的。便是畫的再美,讓神鳥餓肚子,那都是要拿她來祭天的。”
提起那祭天的刑罰……眾人皆忍不住搖頭,有人更是嘀咕道:“真是讓人不寒而栗啊!”
“她以為必死險地之下沒死成,是絕處逢生,是大難不死,必有后福。所以天上掉餡餅,有個現成圣女落到她頭上也是理所應當。又有一群尊崇教義、走火入魔之徒對她唯命是從,自以為自己是那進了傻子群里吆喝的聰明人了。”周夫子說道,“那些走火入魔的教徒是腦子不大好,卻不止是傻子,同時又是走火入魔的瘋子,要掌控傻子容易,可要掌控瘋子便難了啊!”
“嘖嘖,真是可憐啊!德不配位,必有災殃,壓不住的教派也敢去當那什么勞什子圣女,真真是活該!”有人嗤笑了一聲,又搖了搖頭,問身旁眾人,“如此……我等眼下去哪里?”
“還能去哪里?自是在長安城里再尋個落腳處唄!”另有人說道,話至此,卻突地‘咦’了一聲,說道,“其實我等與那三個傻氣的廚子沒什么不同,也一樣是在等,只不過羅三等人是在等溫玄策那個永遠等不來的死人的安排,我等卻是在等那總會出現的一次成漏網之魚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