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較京城,鋼城的生活和工作有沒有什么不同?”
鄭富華翻過茶杯,伸手要去拿茶壺倒水,卻不想李學武手快,先拿起幫他倒了一杯。
“哪有什么不同,都是忙的不可開交。”
李學武笑了笑,收起壺,看向他說道:“如果您想去鋼城看看,我是很歡迎啊。”
“太遠了,京城我都還沒轉明白呢——”
鄭富華微微搖頭,端起茶杯品了一口,嘶呵著放下茶杯講道:“再說吧,有你在鋼城,隨時都能去東北轉轉。”
“說句難聽點的,我可不是罵您啊。”李學武笑著講道:“您就像驢一樣,永遠都轉不出京城這個圈兒。”
“呵呵呵——”鄭富華聞言苦笑:“你這還不是罵我啊?”
他整理了神情,打量著李學武說道:“不過說起來,我還是看走了眼,沒想到你有這么大能耐。”
“哎——您罵人也夠難聽的啊——”李學武笑著點了點他,又拿了茶壺給他續了茶。
“我有多大能耐,我自己怎么不知道?”
他撂下茶壺,道:“如果說能入得您的眼,那也得是以前了,可我早就不負責保衛工作了。”
“你的業務能力早就不需要我的肯定和評價了。”
鄭富華端起茶杯又抿了一口,道:“我是說你現在,聽說你在鋼鐵集團做的不錯。”
“無愧于心吧——”
李學武也端起茶杯品了品,道:“干工作哪有十全十美的,生活都是如此。”
“真要逼著自己,不是跟自己過不去,也是跟別人過不去。沒必要,也不值得。”
“你倒是看得明白。”
鄭富華聽出他話語里勸慰的意思了,這是說給他聽呢。
放下茶杯,他緩緩點頭,看向窗外的街景道:“兜兜轉轉,是非成敗,就這樣罷。”
“不然呢?您還想要揭竿起義,老驥伏櫪嗎?”
李學武呵呵笑著,手里的茶杯抖動,要不是茶水喝掉了,恐怕得撒一褲襠。
鄭富華也被他逗笑了,低下頭輕笑一陣,這才省去了心中多日以來積郁的悶氣。
“老嘍,思維跟不上時代的變化,總想著逞能。”
他自我安慰道:“其實休息休息也好,人這一輩子時間有限,總得為自己活活吧?”
“哎——您看開了!”
李學武笑著又拎起茶壺,給他的茶杯里斟滿。
“往后的日子啊,您也多陪陪家里人,含飴弄孫,養花遛鳥,不行就去學太極拳。”
他給自己的茶杯斟滿,拎著茶壺挑眉看向鄭富華講道:“我爸就正練呢,您要不嫌他練的不好,可以一起玩玩。”
“嗨,啥嫌棄不嫌棄的。”鄭富華手指點了點桌子道:“我還真就沒見過真正的練家子,拳腳倒是見識過。”
“啥時代了,還拳腳。”
李學武笑著拍了拍沒帶槍套的后腰,抬了下巴講道:“七步之外,手槍最快,七步之內,手槍又快又準。”
他回過手,端起茶杯講道:“我也練過拳腳功夫,說實在的,強身健體有點用。”
“真要指望著這點兒三腳貓的身手飛檐走壁,日行千里,您得聽匣子音兒去!”
李學武挑了挑眉毛,玩笑道:“要不就得躺枕頭上做夢,這倆都能實現您愿望。”
“呵呵呵——”
鄭富華輕笑出聲,心情愈加的輕松,連茶館里的伙計都能看得出,今天鄭局很開心。
李學武從集團出來,帶著倆孩子先去了四合院,見了母親和老太太,這才來應邀。
說好的晚上全家一起吃飯,顧寧今天還有兩場手術,得晚上才能過來。
李學武真想享受休假生活,所以連老李都沒見,卻來見了早前的老領導。
鄭富華怎么不算他老領導了,要不是有鄭富華的提攜,哪有他在分局的發揮舞臺。
要沒有在分局的功勞,他在紅星廠保衛處也不會步步高升,平步青云了。
說起來都是緣分,他可不認為是自己算無遺策,運籌帷幄,全世界都圍著他轉圈圈。
不能說感恩戴德,緣分一場,他還是認同這位老領導。
說實在的,他見過的干部多了去了,形形色色,好的也有,賴的也有,鄭富華也不是什么圣人,但還是個好干部。
這世上哪有圣人啊,誰沒犯過錯誤,誰的工作沒有失誤,只要是人就會犯錯。
他是沒有資格給鄭富華蓋棺定論的,但他有明辨是非的能力,他想維持這份交情。
李學武原本想著帶他去俱樂部吃,那里更方便一些。
可鄭富華懶得動彈,更不愿意坐他的汽車到處轉悠。
守著家門口,距離分局不遠處的團結茶館正合適。
上午這會兒臨近中午了,倆人也不嫌肚子空空,愣是灌了一肚子碧螺春。
當然了,這個年代茶館里的碧螺春當真是碧螺春,你要說往后,那說不上是啥玩意。
“我可沒貶低您的意思,我是真心邀請您出來做事。”
李學武見火候差不多了,便借著由頭道出了來意。
“真想養花遛鳥,享受退休生活,可以去我們門房。”
他撇了撇大拇指,挑眉講道:“亮馬河生態工業區,距離您家也不算遠,溜達著20分鐘,一早一晚正合適。”
“您要還有老驥伏櫪志在千里的決心,那沒問題啊。”
李學武認真地講道:“我現在雖然不負責集團保衛處的工作了,可我知道咱們保衛處求賢若渴啊。”
“您要能來,那一定是教授級別的,請都請不到的那種。”
他歪了歪腦袋,哄了他道:“您言語一聲,他們要知道您肯答應,恨不得八抬大轎把您抬著去上任,真的——”
“得了吧,你就這張嘴啊——”鄭富華笑著搖了搖頭,道:“還八抬大轎呢,我自己有幾斤幾兩我還不知道?”
他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整理了表情道:“我多嘴問一句啊,就算你們那個亮馬河生態工業區保衛工作做得好,人多力量大,可用退休人員……”
“嗨——您想哪去了。”
李學武笑著解釋道:“這門房啊,就是收發室,不是大門口站崗的那些保衛人員。”
“您應該沒關注我們集團近一年的變化。”
他擺了擺手,端起茶杯喝了一大口,又拎起茶壺給兩支茶杯續上溫茶。
“這不是就要集團化了嘛,組織架構也做革新。”
李學武介紹道:“過去的保衛處從職能上一分為三,分別成立了保衛總隊、消防總隊和監察總隊。”
“保衛科延續了廠區治安管理責權,護衛工作則全都交給了更加專業的保衛隊。”
他抬了抬手,示意了茶杯,請鄭富華喝茶。
“保衛總隊不管案件,只管維穩,保衛科則需要一定的力量來維持基本治安環境。”
李學武端起茶杯講道:“所以集團管委會研究決定,利用組織人事變革這一契機,將臨退休和已經退休具有優秀工作能力的干部職工召集起來,組建保衛處的門衛科。”
“就是看大門的唄?”
鄭富華聽懂了,知道紅星鋼鐵集團的保衛工作并沒有松懈,便笑著問了一句。
李學武卻是搖了搖頭,道:“大門有啥好看的,誰還能半夜里抬走了不成?”
他也是開玩笑,順著對方的話解釋道:“主要是治安監控、信件收發、來訪管理。”
“要不我怎么說給您兩個選擇呢——”
李學武笑著解釋道:“我也是跟廠區大門口見著倆退休職工架著鳥籠子喝茶。”
他挑了挑眉毛,對鄭富華講道:“那份愜意就甭提了。”
“呵呵,我不羨慕。”
鄭富華端起茶杯抿了一口,道:“我這輩子就沒玩過鳥,打鳥都沒那個閑工夫。”
撂下茶杯,他點點頭,說道:“行了,難得你這么忙,休假回來還能來陪陪我。”
“知道你好就行了,好好干工作吧,小子。”
鄭富華滿眼欣賞地看著他講道:“我早前就講你一定有出息,未來不可限量,還是我眼界小了,你前途無量啊。”
“您要這么說,我可真就無地自容了。”
李學武見他喝茶喝飽了,又沒立時答應自己的邀請,也沒強求,這就不是強求的事。
“我當您是老師、老友、老同志,你不能拿我當偶像崇拜啊——”
“去你的吧——”
鄭富華好笑地擰了擰身子,幾次想掏兜里的煙都強忍住了。
老伴兒給他下了死命令,一天一根煙,抽多了寫檢查。
當了半輩子領導,沒想到退休回到家了,還要被領導。
“退休了,就像你說的,多點時間陪陪家里人。”
他撓了撓頭發稀疏的額頭,看向窗外感慨著說道:“給我點時間慢慢適應,我自己也想休息一下,心太累。”
“挺好的,我就是怕您閑不住,給您個建議。”
李學武喝了杯中茶沒有再去倒,而是看著他說道:“真要我三顧茅廬,咱們爺們兒之間也不至于的,您看著辦。”
“我多勸您一句啊,您要耐不住就出去走走,看看祖國的大好河山,也了卻遺憾。”
“這生活不止眼前的茍且,還有詩和遠方嘛。”
“這家里我最大!”
李姝長能耐了,硬頂著小姑的威壓梗著脖子叫囂呢。
李雪瞪了瞪眼睛,“你再說一遍,我給你最后一次機會。”
“咋地!你還敢動手不成!”李姝梗著脖子拉硬道:“你敢欺負我,我就告訴爺爺。”
“告訴你爸都不好使啊,還告訴你爺爺!”
李雪故意嚇唬她,擼胳膊挽袖子,板著面孔講道:“我連你爸都不怕,還能怕你爺爺老胳膊老腿兒的?”
“你直接說老不死的多好,這樣更顯得你威風。”
李學武見她欺負自己閨女,挑眉講道:“你要敢這么說,我都敬你是條漢子。”
“你咋不說呢?”李雪回頭瞪了二哥一眼,道:“爺倆欺負我一個是吧?”
她可不讓份兒,轉頭向廚房忙活著的母親喊道:“媽,管管你兒子,他老欺負我!”
“咿呀,都多大了!”
劉茵好笑又好氣地嗔道:“一個個的都閑著了是吧,來幫我燒火。”
“三哥去燒火,這是你拿手強項——”
李雪貫會指使人的,她也知道指使不動二哥,盡挑軟柿子捏。
李學才正磕著瓜子瞧看熱鬧,沒想到自己吃了刮撈。
“你咋不去呢,還知道我是三哥啊,沒大沒小的。”
“呦——”李雪眉毛一立,看向三哥調侃道:“現在是李大夫了,身份不一樣了,手只能拿筆,拿不動燒火棍了是吧。”
“你非要跟她犟嘴。”
姬毓秀好笑地推了他一把,道:“讓你干啥你就干啥得了,你能說得過她啊。”
“咦——”李雪也沒打算放過姬毓秀,這會兒瞧著兩人的模樣,撇了撇嘴角道:“這還沒結婚呢,就護上了——”
她嘖嘖出聲,道:“真要是結了婚,那我這當小姑子的哪里還有好果子吃呦——”
“趁早把你嫁出去!”
姬毓秀好笑地嚇唬了她,道:“你要欺負李姝,我們就合起伙來給你找婆家!”
“對!給你找個婆家!”
李姝人小鬼大,這會兒見有人幫她撐腰,跳著腳地叫囂道:“看你還厲不厲害——”
“你是幫哪頭的啊!”
李雪好氣,手指點了點李姝的腦門道:“咱倆都姓李,她姓啥啊,咱們是一家人。”
“再說了,把我嫁出去,你還能跑得了啊——”
她撇了撇嘴角講道:“二十年后你也得嫁出去!”
“那也比你晚二十年!”
李姝還不服氣呢,也不知道跟誰學的,叉著腰挑釁道:“你還是擔心你自己吧!”
“嘿!給你慣的啊——”
李雪抓住她的胳膊嚇唬道:“看我今天要不立威,還真鎮不住你了是吧!”
“爺爺——爺爺——”
李姝最開始想向爸爸求救或者向三嬸求援來著,可一扭頭見最護著她的爺爺回來了。
“爺爺——爺爺——”
她真會告刁狀:“小姑她說你是老不死的!”
李順剛從外面回來,還沒弄清楚咋回事呢。
“哎呀!你還會挑撥離間,栽贓陷害了——”
李雪摟過李姝在懷里,照著屁股就給了兩巴掌。
她當然不會往狠了打,這不是親侄女,卻也是親侄女。
就因為在心里當她是親侄女,所以下手也沒那么輕。
李姝跟皮猴子似的,挨了兩下打全沒在意,掙脫了小姑姑的束縛,轉眼便跑去她爺爺那里繼續告狀去了。
她學舌可厲害,小嘴吧啦吧啦的將剛剛姑姑他們的談話都學了個遍。
李姝還特意強調了那句老不死的,她卻不說這是她爸先起的頭,你說她懂沒懂事。
“小姑姑說這樣的話好不好?”李順倒沒一味地寵溺孩子,畢竟李姝也是大孩子了。
他將孫女抱在懷里細聲問了一句,見乖乖孫女搖頭,這便笑著講道:“那以后李姝不能說這樣的話,知道了嗎?”
“我不說,爺爺好好!”
她最會撒嬌了,這會兒摟著爺爺的脖子膩聲道:“我才不會說那樣的壞話呢——”
“二哥,你家李姝不管不行了。”李雪見大侄女討好她爺爺的時候眼神還不住地往自己這邊瞟,又好氣又好笑。
她轉頭看向二哥強調道:“再這樣下去家里真沒我待的地方了,我都成壞人了。”
“多大了,還跟孩子似的——”劉茵走進屋嗔怪著瞧了閨女一眼,又對二兒子李學武交代道:“瞅瞅時間,小寧下班沒有,提前點兒去接她。”
“看著時間呢,差不了。”
李學武笑著抬了抬下巴,示意了小妹的方向道:“我等一會就去,先看看熱鬧。”
“你也沒個正經的——”
劉茵當然知道兒子和閨女在說笑,哪里會當真。
這家里從來都不缺少笑聲,是和美的證明,也是團聚的符號。
李學才就算成了李醫生、李大夫,在家里還是逃不過守著灶坑門的命運。
他能硬的過誰去,大哥上班還沒回來,大嫂挺著大肚子,媳婦兒舍不得指使,小妹說不過,二哥打不過……
唯獨李姝……算了,還是別招惹李姝了,就像她說的,這個家里她最大。
真要把李姝惹哭了,不用說,他爹一定瞪眼珠子。
因為李姝就是他爹的眼珠子,比兩個大孫子都要寶貝。
他和姬毓秀正在籌備婚禮,婚后生幾個還沒打算。
大嫂是準備要第二胎了,可也說了這是最后一個。
二嫂那邊始終沒有動靜,可二哥家有長女李姝,第一胎又生的是兒子,父親和母親都沒什么好說的。
有了就歡喜,不要也隨意,傳宗接代就是這個意思。
大嫂是盼著要閨女,她稀罕李姝的模樣一點都不假。
大哥倒是佛系,稀罕李唐只一陣新鮮,總沒有他的書好看。
二哥是喜歡孩子的,可二嫂看起來就是有主意的,再加上出身,誰能說得了她。
最后的壓力到他這了,姬毓秀倒沒在意工作上會不會因為要孩子而耽誤進步,可他也不想因為家庭影響了她工作。
目前為止,李姝是四代長女,也是家族四代唯一一個女孩的事實無法改變。
有李唐和李寧的淘氣在眼前,大家更寵古靈精怪的她。
“我就說找你喝點——”
傻柱帶著媳婦兒孩子進院,聽見李家的熱鬧便來窗子邊瞅了一眼。
自從集團后勤住房保障制度實施以后,這院里的鄰居陸陸續續都搬走了。
不是湊錢在生態工業區工人新村買了樓房,就是用院里的房屋做了置換。
反正都想著去住干凈整潔又衛生的樓房,下樓就是河畔花園,大人上班、孩子上學、老人逛街買菜都非常的方便。
你想吧,都說這大院好,好在哪了?
刮風下雨沒個消停,外面下小雨,屋里下大雨。
李學武他們院還好,有一大爺張羅事,這磚地幾年一修繕,其他大院連衛生都不講。
這四合院早前是有廁所的,大戶人家的老爺子能帶著仆人出門去公共廁所嘛?
是因為房屋緊張,連早前廁所的位置都做了修改,街坊鄰居都用門口不遠處的公廁。
可就有嫌遠的,或者嫌棄冬日里夜里寒冷,有屎盆子的還能講究點,倒去公廁,要是尿盆子,趁沒人直接潑門口。
冬天看門口黃冰碴大家只撇嘴不說話,可到了夏天就受不了了,一下雨它騒得慌啊。
你別出門啊!你一出門踩一腳泥,說不定是啥玩意呢。
所以這條胡同、街道,乃至是東城,只要是紅星廠的職工,或者能找到關系的,能買房的買房,能置換的置換。
搬家!無論如何都得搬!
他們想上樓都想瘋了,誰稀罕兩口子膩歪全院人聽樂呵啊。
老王兩口子好不容易有點情趣,第二天早晨蹲水池子邊上刷牙,老張端著牙缸子笑呵呵地走過來道了一聲早,話里話外說什么加強鍛煉,中藥保健,你說這膈應人不膈應人?
搬家是搬家啊,紅星廠幾萬人撒在全城能有多大的影響,充其量是惹人羨慕唄。
但在交道口,尤其是幾處紅星廠當初安置工人的聚集區,職工搬走以后這大院、這胡同都有種空了的感覺。
且看李學武他們這院,還得說有幾家不是紅星廠的,也搬不走,否則真就搬空了。
就是這三家沒搬走的,也都是住在后院,是李學武的鄰居。
中院沒有旁人了,傻柱一家獨大,獨享整個院落。
前院更是,閆家和老七家搬走以后,李順家獨享前院。
倒座房也是一樣,二爺帶著小子們搬去了大倉庫。
沈國棟已經成家,只有姥爺一個人住。
白天人還多,畢竟有西院的回收站,尚且算熱鬧。
一到晚上就消停了,連去年最吵鬧的在門房打牌的年輕人都走了,有的去了鄉下,有的進了工廠,反正沒人了。
東院的于麗經常不回家,難得回來一趟也是收拾屋子。
后來連屋子都懶得收拾了,叫了小燕幫忙看顧著。
姬毓秀那邊是準備住人的,是作為新房收拾好的。
馬上她和李學才就結婚,往后兩人就生活在東院。
于麗不在家,東院成了他們家獨享,更加的寬敞。
“我還找你呢,哪兒去了?”坐在炕上吃飯的李學武聽見窗子外的動靜,回過身問道:“吃飯沒,來喝點兒。”
“你也不提前打招呼。”
傻柱擺了擺手,謝了同李學武一起讓他的李順。
他也知道這是李學武回來了,李家團聚樂呵呢。
只是他跟李學武的關系匪淺,這院里也就剩這幾家鄰居了,所以感情倒比以前深厚。
他就坐在窗臺邊上隔著細紗窗同李學武講道:“前天我大舅子說聚聚,這不今天去他那了嘛。早知道你回來,我就在倒座房準備了,也讓他來好了。”
“家里挺好的啊?”李學武回頭看向他問道:“聽說王亞梅懷孕了?還在上班嗎?”
“她哪里閑得住——”
傻柱笑呵呵地講道:“我大舅子倒是想讓她歇歇,可她自己不干,不還在這呢嘛。”
“其實也沒啥事。”他自己點了一支煙,道:“白天跟家里也是一個人,倒不如在這邊人更多,也方便照顧她。”
剛剛他帶著迪麗雅和孩子回來,因為怕蚊子咬,所以迪麗雅只打了個招呼,謝了這邊的招呼便抱著孩子回家了。
傻柱能有啥事,大晚上的正愁沒事做呢,逮著李學武還不聊個痛快。
“這不嘛,晚上說聚聚,跟著我們一起下的班回家。”
他介紹了王亞梅和帕孜勒的情況,李家這邊自然就聽著,同時劉茵和李學武也關心了幾句家里的事。
帕孜勒是李學武的戰友,也是他一手帶出來的兵。
帕孜勒和妹妹跟著李學武從天山腳下來到京城,他娶了王亞娟的妹妹王亞梅,傻柱娶了帕孜勒的妹妹迪麗雅。
如果非要算上李學武和王亞娟的關系,或者在傻柱想來他妹妹何雨水同李學武的關系,兩家還真說不上遠。
“你沒跟帕孜勒說啊?”
李學武示意了對門,講道:“集團這邊也好操作,他要是想買房還是這院方便。”
“說了,他自己不愿意。”傻柱抽了一口煙,微微搖頭說道:“他倒是實誠,老丈人和老丈母娘就倆閨女,王亞娟指定是不回來養老了,全指望王亞梅和他了。”
“他自己也說跟咱們再親近也不如王亞梅爹媽照顧她和孩子,他自己得奔事業呢。”
“行啊,他這么想也對。”
李學武點了點頭,同姥爺和父親說了一聲,這才撂下飯碗。
“等回頭想買房了,可以往新村去問,應該還有新房。”
“王亞梅家里足夠大了。”
傻柱點了點頭說道:“那還是早前分的房子呢,夠面積。”
“你啥時候回鋼城啊?”
他見李學武吃完飯下地,這家里說話也不方便,人家好不容易團聚,他哪里好在這點燈熬蠟。
“要是不忙的話,明天晚上在倒座房唄,我整幾個硬菜。”
傻柱笑著說道:“老商一直惦記著你呢,說要感謝你。”
“他也是太客氣了。”
李學武從屋里出來,又從兜里讓了傻柱一顆煙。
“又不是我關照的他,手藝好到哪不吃香,你跟他說。”
老商就是當初李學武騎著自行車去求藥膳的那位藥膳廚子。
六六年那會兒失了業,誰都不敢用他,所以求到了傻柱這。
李學武也知道他是啥情況,紅星廠這邊雖然收緊招錄指標,可對高素質人才是開放的。
你當好廚子不是高素質人才?
這個問題你得去問問老李,李懷德有一萬種理由告訴你紅星廠永遠缺好廚子。
“明天不走,可是有事。”
李學武擺了擺手,示意他自己抽煙,自己不抽。
“好長時間沒回來,京里的一些關系得走動走動。”
他看著傻柱解釋道:“尤其是我丈人那邊的,我小舅子的婚禮結束后,人情都交給了我。”
“哦哦,我聽說了。”
傻柱抽著煙,點點頭說道:“那就等下次的?”
“也快,沒啥事了。”
李學武看著他笑道:“這不是老三也要辦事情嘛。”
“那得了,就這么定。”
傻柱也是隨和,知道李學武不像以前那樣時間充足。
就是休假回家也不得消停,不是集團找就是熟人找的。
他自詡同李學武的關系不一般,自己人,當然不能耽誤他的時間,都在一個院里,啥都好說。
送走了傻柱,李學武回屋,劉茵卻說起了傻柱一家。
“到底是該說傻人有傻福呢,還是得說難得糊涂呢。”
這會兒家里人基本上都撂筷子了,就孩子們還在鬧騰。
劉茵坐在炕邊同李學武幾人嘮叨道:“那時候他才多大啊,何大清就撇下倆孩子跟人跑了。”
“后來這日子過的稀里糊涂,都知道他不愁找對象,可也都說他找不著對象,要打一輩子光棍。”
她靠著飯桌子,道:“可誰承想了,有了好媳婦,又有了胖小子,也就三四年的事兒。”
“雨水的事他愁也不愁了,有大舅子在跟前兒互相照顧著也都能過得去……”
這話都是老生常談了,李學武他們都知道的情況。
母親要說什么其實他們也都知道,無非是生活的態度。
從四合院回來的時候,李姝和李寧已經睡著了。
李唐那個小胖子最能熬,硬生生把李寧給熬睡著了,這才搶了弟弟手里的鐵皮玩具,跟著他爸回屋睡覺去了。
李學武抱著李姝,顧寧抱著李寧,一家四口回到家的時候二丫還沒睡,是等著他們回來。
“晚上都沒洗澡,就這么睡吧,明早起來再洗。”
二丫手腳麻利地收拾著兩個孩子睡覺的地方,嘴里輕聲嘮叨著。
她看起來倒是已經適應了城里的生活,早沒了來時的惶恐和不安,就是干活依舊認真細心。
“說是要早點回來,可玩起來就剎不住車了。”
李學武笑著將閨女放下,又去接了顧寧手里的兒子。
兩歲半,正是好玩的時候。
李學武跟兒子相處的時間不是很多,但每一分每一秒都值得珍惜。
能看著小小的他慢慢長大也是人生的一種修行。
“你去洗洗吧,這我來。”
顧寧讓了李學武,自己同二丫一起給孩子脫衣服蓋被子。
李學武彎腰親了閨女和兒子的小臉蛋,這才回了主臥。
等他洗了澡出來,顧寧已經回來了,連睡衣都換好了。
“你不洗洗?累一天了。”
“下班的時候洗了。”
顧寧或許是有點累了,依靠在床邊看著他,有氣無力的。
李學武擦干身子,換上睡衣,沿著床邊上了床。
“請幾天假唄,趁孩子還沒有開學,跟我去鋼城待幾天。”
他摸了摸顧寧有些瘦了的臉蛋,道:“左右家里也沒啥事。”
“院里一堆事兒呢——”
顧寧有所顧慮,躺靠在枕頭上說道:“每天都有手術。”
“一周假都請不下來?”
李學武探著身子將她摟在了懷里,輕聲安慰道:“你得懂得調節自己的身心和情緒。”
“真辛苦了,真覺得累了,那就是身體發出需要休息的信號,你總不能等真病了才知道休息,多得不償失啊。”
“你比我還懂醫學。”
顧寧看著他認真關心自己的模樣,笑著抬起手摸了摸他的臉。
嗯,也一樣,瘦了。
李學武抬起手握住了她的手,就按在自己的臉上。
“我不是懂醫學,我是懂養生,懂得享受和休息。”
他按著顧寧的手在臉上搓了搓,說道:“醫院需要你,可孩子們需要你,我也需要你,這個家更需要你。”
“答應我,別太辛苦。”
“嗯——”顧寧見他說的認真,便也認真地應了。
她就是這樣,真答應別人做的事,雖然只是輕輕地嗯了一聲,但也會認真做到的。
李學武松開了她的手,將她狠狠地摟在了胸口。
顧寧感受著來自他洶涌澎湃的愛意,不由得瞇起眼睛,想來這就是他說的享受吧。
“還用我去嗎?”李學武掐著電話皺眉道:“沒必要吧。”
“請高總同李主任談。”
他就這么交代道:“該簽字簽字,該招待招待,別小氣,也別愣大方,掌握好尺度。”
電話是卜清芳打來的,詢問他是否參加今天的簽約儀式。
圣塔雅集團那邊已經同意了最終的合作方案,今天就要簽約。
也說不好到底是紅星鋼鐵集團著急,還是圣塔雅集團上趕著。
或者就像李學武說的那樣,雙方有著深厚的合作基礎,再合作任何項目都能很快達成協議。
合作最關鍵的是什么?
不是利益,也不是投資,而是信任,這是最最關鍵的。
沒有信任作為基礎,再豐厚的投資回報,再巨大的投資在隨時坍塌的信任危機面前都白扯。
從五月份香塔爾到鋼城同李學武談起這個項目,到現如今八月份正式敲定合作方案,也說不上快,但也說不上慢。
“聯合工業報那邊要做好宣傳工作,同紅星聯合廣播要形成統一口徑。”
李學武最后叮囑道:“既然項目合作已經敲定,那就沒什么需要保密的了,大大方方宣傳。”
“但也別太囂張,還是那句話,注意尺度和節奏。”
卜清芳做事很穩,不是她這個人穩,而是她在這個位置上就必須要穩。
李學武不在集團主持日常工作,現在是李主任從部里調來的陳壽芝負責這些工作。
如果她的工作出現漏洞,乃至是留下把柄,那不僅僅是李學武的損失,她的職業生涯也就此結束。
但凡李學武能拿主意的,或者能做主的,她都會主動匯報。
即便沒能及時得到李學武的回復,或者根本就沒有回復,她也不在意。
只要匯報給了李學武,李學武就一定能看到,真要強調哪件事再回手辦就是了。
撂下電話,李學武將飛到他懷里的紙飛機遞給兒子,笑呵呵地問道:“這是誰折的啊?”
“媽媽教我折的——”
李寧取走了紙飛機,轉身奔向姐姐期待地問道:“姐姐,咱們去院子里玩飛機啊?”
“不去,你沒看外面大太陽多曬啊——”
李姝才四歲半,可說起話來頭頭是道,尤其是對弟弟。
李寧也真聽她的,不聽姐姐話的后果李學武是沒見著,但他堅信兒子一定不會得抑郁癥。
“來,爸爸教你折回自己飛回來的紙飛機。”
李學武看得出兒子對他有親近的意思,可總是含蓄著。
這沒別的原因,他才幾歲,記憶力是有限的,長時間見不得爸爸,總會在心里產生疑問。
李學武能做的就是盡量在兒子的童年時光給他更多的記憶。
“那它能飛上天嗎?”
李寧說話已經很順溜了,多虧了二丫和趙雅萍孜孜不倦的引導,以及李姝這個當姐姐的強調。
李寧小跑著從茶幾下面拿了硬紙送到了他手里,一副很期待的模樣。
只是剛開始兒子的愿望還很正常,往后面越說越離譜。
“它能飛多遠?能不能飛一百米遠,它能坐人嗎?……”
一百米是他能想到的距離的極限,這只是他表述的局限,不是他的認知。
在他的世界里,連屋門到院門都是遠距離,從家到奶奶家就算長途跋涉了。
孩子的世界很小,但想象力豐富,他們內心的世界又很大。
李學武劃著身子坐在了地上,抱著兒子坐在了兜里,手把手教他折紙飛機。
顧寧拎著包從樓上下來,見爺仨如此模樣,有些動容。
“我去單位一趟。”
“我們等著你勝利的好消息呦——”
李學武聽見她的話,笑著揚起兒子的小手揮了揮。
顧寧同他昨晚說的事,便是她今天去單位要辦的事。
李寧和李姝是不知道的,李學武沒想告訴他們。
一來是為了驚喜,二來是怕顧寧走不開,憑白讓孩子們失望。
李姝和李寧早就習慣了送媽媽上班離開,不會哭鬧著跟隨。
“我長大要開飛機!”
李寧看著爸爸將折成不一樣的飛機扔出去,又飛回來,笑著、蹦跳著喊出了自己的理想。
李學武笑著聽了,兒子這個時候說什么都是好的,哪怕他說長大了以后開滴滴都行啊。
他沒指望兒子站在領獎臺上,更不希望兒子站在天臺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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