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文弄沫:、、、、、、、、、
“秘書長好。”
“領導好。”
李學武同董文學一起回到辦公室,便見屋里已經收拾妥當,有人在這邊打掃衛生。
“秘書長,這兩位是廖主任安排過來幫忙的,多虧了他們,剛收拾好。”
瞧見領導回來了,于喆停下拖地的動作,回身笑著打了招呼,還做了解釋。
他愣是愣,可又不傻,剛剛那老張已經透了底給他,他還能不知道該咋辦。
當然了,要說感謝就過了,他跟老張可沒有什么交情,沒理由得對方的幫助。
如此想來,對方如此“客氣”,那便是沖著秘書長來的,想要賣個好?
于喆語氣松弛地給剛剛主動跟領導打招呼的兩人做了解釋,卻是沒有介紹名字。
有點意思吧——
從得了要跟著李學武來鋼城的消息,除了上班的時間,他就得去姐姐那“學習”。
他姐說是學習,在他看來就是挨訓。
這么半個多月下來也不是沒有收獲,他姐現在就是辦公室主任,他也學了一點皮毛。
只是這點皮毛就夠老張師徒倆喝一壺的了,看老張臉色變化就知道這句話的威力。
這于司機忒不仗義了!
老張心里暗自叫苦不迭,明明沒有得罪對方,怎么還落得個如此下場。
都說關里人狡猾,真不是騙人的。就一個小小的司機都有這般心眼子,那剛才自己是看錯了他啊。
“秘書長您好,我是辦公室張恩遠,這是我同事馬寶森。”
張恩遠到底是有幾分定力,這會兒見領導看過來,神情認真地做了自我介紹。
只是這么應著,眼神又有些不自覺地飄向秘書長身邊的董主任,似是在求救一般。
董文學笑了笑,沒在意他的眼神,走到沙發邊上坐了下來。他的秘書張偉掃了屋里一眼,沉默著主動去泡茶。
“辛苦了,謝謝啊。”李學武微微一笑,淡淡地說道:“東西有點多,可以慢慢收拾的,不著急。”
“沒關系,秘書長。”張恩遠見領導如此和煦,心里安定大半,剩下的一點點忐忑因為有董主任在,也恢復了以往的沉穩。
“我和小馬吃飯快,正遇見廖主任回來,便安排我們過來看看有什么可以幫忙的。”他笑著解釋道:“人多力量大,您帶來的那些文件我們按照次序擺進柜里了。”
張恩遠轉身示意了身后的文件柜介紹道:“您要是還有什么要求,我們現在就能干,省得擺在屋里占地方。”
“嗯,挺好的。”李學武早就看見了,文件柜里整整齊齊,一看就是老機關的手藝了,他以前也有這份功底,現在用不著了。
“于喆。”他轉身對拎著拖布的于喆交代道:“我包里有好煙分給他們。”
“不、不、不,我怎么能要您的東西呢。”張恩遠聽領導如此說,連連擺手推辭道:“這不合適,我們就是力所能及……”
于喆倒也干脆,聽領導安排完,也不管老張兩人怎么說,放好墩布,從包里掏出兩包大前門便遞了過去。
見他們還要推辭,也不管那個,直接塞兩人手里了。一人一包,不多不少。
“秘書長,這——”
張恩遠滿臉為難地看向李學武,視線又落在了端著茶杯的董主任身上。
辦公室干活的可少有這種待遇,除非趕上董主任心情好,還能得著煙分。
可這樣的時候極少,哪有領導主動給下面人散煙的,那不是倒反天罡了嘛。
你當這個時候的大領導都什么做派,車間工人極少能看見他們。像李學武這種愿意往車間跑,跟基層管理調研,關心工人和實際生產的干部,其實算得上是一朵奇葩了。
因為他如此作為,在基層取得了很好的干群關系效果,其他領導也有樣學樣。
所以紅星鋼鐵集團比較其他企業,集團領導也算是奇葩了,他們也經常下基層。
但在機關又是一種情況,上下級關系嚴肅而涇渭分明,各個都端著架子。
都傳言秘書長威武霸氣,端是嚇人,真擺手給他們煙的時候,老張又為難了。
這煙怎么收啊!要是給一支還能客氣客氣,感謝領導。這一上來就給了一盒。
領導如此厚愛,是打算讓他感激不盡,鞠躬盡瘁,死而后已嗎?
“這年輕人是新來的?”
見李學武在沙發這邊坐下,董文學這才打量了站在老張身邊的年輕人。
“董主任您好,我叫馬寶森,剛剛來咱們廠一個月,現在正跟著我師傅學習。”
“呵呵——”
見這年輕人回答的還算爽利,神情也沒有小家子氣,董文學滿意地點點頭。
他轉過視線,輕笑著對李學武介紹道:“老張是辦公室的老同志了,我來之前他就在,是去年提的副主任科員吧?”
這話又是問向老張的,李學武見他如此說也看了過去,這壓力可真山大啊。
“是,是去年6月份提的。”張恩遠努力擠出幾分笑容,盡量讓自己的語氣恭敬沉穩,“董主任您還記得我。”
“咱們辦公室文筆好的才有幾個。”
見老張如此說,董文學笑了笑,端起茶杯說道:“行了,秘書長給你就拿著吧。”
“畢竟也辛苦一晌午了。”
他喝了一口熱茶,放下茶杯講道:“去吧,我跟秘書長說點話,你們去忙吧。”
“那——”老張看了看董主任的臉色,又看了秘書長一眼,這才忐忑地笑了,“那我就收著了,謝謝秘書長,謝謝董主任。”
“謝謝秘書長,謝謝董主任。”
馬寶森跟著師傅一起給兩位領導打了招呼,這才在張偉的示意下一起出去了。
于喆比他們更有自覺性,剛剛送完了煙,便撿了墩布出去了。
不用問,不是擦車就是找地方曬陽陽去了。這小子可好糊弄,只要沒有娘們從眼前過的時候,就是正經人。
“家里不用擔心,我會跟韓殊叮囑,讓她多跑跑。”董文學喝了一口熱茶,看向自己的學生講道:“這邊還是要穩一穩的。”
“嗯,家里都安排好了。”
李學武解釋了一句,而后又問道:“李主任同你聊過了嗎?回京以后怎么安排。”
“不是都已經定好了嗎?”董文學微微挑眉,沒太在意地講道:“負責技術工作,兼管亮馬河工業區的建設和運營。”
“還是跟谷副主任談談吧。”
李學武看了他一眼,別有意味地說道:“薛副主任那邊我已經談過了,情況還算湊合,您回京以后慢慢接觸,梳理。”
“谷維潔那——”
董文學微微抬起頭,目光空泛地遲疑了一下,這才凝神看向李學武講道:“你不用管她,大不了做過一局再說。”
“有時候人跟人的關系就是這樣,遠了香,近了臭的。沒必要太遷就她。”
“形勢變化的太快了。”
李學武微微皺眉,道:“李主任的意思很明顯,動一動咱們,攪渾這潭水。”
“他呀——”董文學微微搖頭,長出了一口氣講道:“你也不能說他心眼小。”
“你要是在他那個位置上,也會戰戰兢兢,如履薄冰,看誰都像壞人似的。”
“哪里至于了——”李學武好笑道:“他這都不是看誰像壞人,是真把所有人都當成鬼了,一點余地都不留了。”
“嗯,你說的情況我知道。”
董文學謹慎地點點頭,講道:“前段時間那些事也確實刺激到他了,反應激烈一些也算是正常,再看看吧。”
“那我就不管了。”李學武笑了笑,說道:“鋼城這邊最少也得三個月時間。”
“半年也沒事。”董文學也笑了出來,看了他講道:“這點自信我還是有的。”
玩笑過后,他的臉上又多了幾分失落。
“再給我三年時間,一定不會留給你這么一個爛攤子,實在是對不起你。”
“計劃比不上變化,都是正常的。”李學武吹了吹茶杯里的熱茶,講道:“當初我也沒想過跳的這么猛,實屬有些激進了。”
“雖然不至于說后繼乏力,可整盤計劃都亂了。要說起來還是我連累了您呢。”
“咱們就別謙虛客氣了——”
董文學好笑地看了他,擺了擺手說道:“三年時間,你在京城留給我的,和我在鋼城留給你的,實在是差太多了。”
“這又不是做生意,哪里有多少便宜。”
李學武并不想讓他愧疚或者歉意,師徒兩個走到今天實在沒有這個必要。
從他來鋼城解決那個服務員的時候,師徒兩人的關系就有些微妙了。也不是疏遠了,更不是厭煩了,只是有些復雜了。可能連董文學都不想再提起往事。
再一個,隨著兩人職級之間的距離拉近,相信這位老師也有些患得患失。
李學武尊重董文學的意見,很久以前就沒再叫老師,他也沒再叫學生什么的。
在集團如此復雜的組織生態環境中,師徒關系實在是不好掛在嘴上,太惹眼了。
想想祁同偉和高育良為啥被忌憚,還搞出這個幫、那個幫的,這是惹禍的根源。
現在對外李學武稱董文學副主任,或者同志,董文學稱他秘書長,或者也是同志。
還是同志關系純粹一些,讓人挑不出毛病。
董文學中午喝的有點高了,不知道是高興還是無奈,亦或者是其他什么情緒。
按照他和李學武曾經定下的原計劃,在鋼城他至少能再干一屆,也給李學武一個緩沖的時間。
李學武本可以在明年或者后年兼一個副職,等他回京再掛一段時間,兩人可以無縫銜接。
雖然現在目的也達到了,可他總覺得差了點什么。
是李學武以管委會秘書長的身份空降,還是他干凈利落地交出集團在遼東的所有權利?
回京并非賦閑,這個時間紅星鋼鐵集團技術工作絕對是重中之重,更何況他還兼管亮馬河工業區呢。
只是終究有點失落感。
不過看著李學武剛毅年輕的面孔,他還是極力收斂心神,冷靜了幾分,講道:“遼東有點復雜的。”
“遼東工業領導小組是一盤散沙,怎么聚沙成塔就看你的能耐了,我是沒有時間了。”
他想了想,介紹道:“營城船舶徐斯年、鋼城軋鋼鄺玉生、鋼城汽車呂源深、紅星電子畢毓鼎、奉城機械蕭子洪、鋼城飛機孔曉博、聯合能源紀久征。”
“這幾個你都熟悉,我就不過多介紹了,要跟你強調的是幾個企業的業務和發展。”
董文學微微皺眉講道:“營城港區的建設序幕已經拉開,這塊肥肉惦記的人數不勝數。”
“徐斯年到底是怎么想的,還得需要你自己去跟他談。他沒找過我,我也懶得搭理他。”
“老徐是有幾分滑頭的。”
李學武笑了笑,端著茶杯看了董文學講道:“今天還跟我解釋,絕沒有競爭的意思。”
“你信他——”董文學撇了撇嘴角,眼皮耷拉著講道:“李主任壓他在營城這些年是為了什么?”
還能是為了什么,反正不能是老李心眼小,更不會是老李忌憚他的才能。說活該也是應該的。
徐斯年管理能力尚可,執行能力也算優秀,就是這看未來的視野實在是不怎么樣。
要不是他將大半押寶在李學武身上,這會兒早讓老李調回京城給收拾了。
集團大部室、小處室變革的時候,處級干部外放各單位一把手,李懷德就有意安排徐斯年回京。
他回京能干嘛?
集團管委會沒有他的位置,大部室經理倒是可以,徐斯年愿意嗎?
當然不愿意,真想在大部室經理的位置上干到退休啊?這么年輕呢,他還想拼一拼呢。
只要在工廠,就有希望借助工業發展的東風,送他進管委會,老徐心思野著呢。
董文學說他不值得信任,算是提醒李學武,可他也不想想,李學武完全信任過誰啊。
關于老徐所說的那些沒有主動競爭的意思,他是連想都不愿意想。既然現在塵埃落定,還給自己樹靶子,立敵人干什么。競爭對手就不是敵人了嗎?
所以徐斯年不承認,李學武也認同。只要他一天沒翻臉,李學武就不會主動動手。
“鄺玉生和畢毓鼎你就很好聯系了,蕭子洪那邊你應該也沒有問題。”董文學想了想,講道:“這個呂源深啊,心思頗重。有幾分能耐,但不多。”
“紀久征連自己那攤子都沒收拾好,輕易不會跳起來呲牙,反過來他還要求著你給做決定。”
董文學嗤笑了一聲,看向李學武講道:“不過你也留心,這是一頭養不熟的白養狼。”
“嗯,您放心,我不怕狼。”李學武自信地點點頭,道:“我也不喜歡養小動物。”
“呵呵——”董文學笑了笑,繼續講道:“鋼城飛機制造廠的規模還很小,孔曉博跟你的關系……”
他遲疑了一下,又笑了起來,道:“算了,我就不多說了,說多了好像我看誰都像是壞人似的。”
“您不能夠——”李學武主動拿了暖瓶給他倒了熱水,也給自己倒了半杯,“我看著才像壞人呢。”
“哈哈哈——”董文學看了他,好像想起什么了似的,大笑不已。
李學武一想到來鋼城的時候,辦公室那些秘書們看他的眼神就覺得好笑,這年月總是不缺相面的。
你不信?自己去機關里轉一轉,絕對有不少關于他面相的傳言。再結合他的履歷以及成績,總能給你編出一段引人入勝的小故事,說也說不完的那種。
有關于他“一將功成萬骨枯”的傳言,在他看來實在是冤枉,送去靶場的有幾個是他親自動手斃的?
他可以毫不虧心地講,他手上可沒有一滴血,說他是菩薩心腸,慈眉善目也不為過了。
沒見他剛剛還給辦公室那兩人派煙嘛,當得一個善字吧?
可惜了,從那兩人的臉上完全看不出激動的神情,倒是有幾分忐忑。他就這么嚇人嗎?
“工業管理小組這邊可以慢慢來,冶金廠這邊你得想想辦法。”
董文學臉上認真了幾分,講道:“徐斯年還有可能不是真心要競爭的,但楊宗芳是真惦記冶金廠一把手的位置。”
“誰都有權利幻想,不是嗎?”李學武低眉垂目慢飲一口茶,道:“他想,不耽誤工作就行。”
“心里憋著一口氣呢。”
董文學微微搖頭,講道:“來鋼城的時候他比你更先提副處,現在你把他甩掉八丈遠。”
“這還是我的錯了?”李學武眉毛一挑,目光里多了幾分厲色,道:“那這世上還真就不說理了。”
這話說的好像很虛,可從李學武的嘴里講出來,便是鋒芒畢露。他完全不介意新官上任三把火,燒到誰就不管不顧了,到時候看誰敢不聽話。
李學武來鋼城可不是奔著冶金廠一把手來的,他是集團的秘書長,是要掌握工業管理小組的。
要整合資源,建設鋼城工業區,建設營城港船舶制造和貿易區,還要以奉城機加工和機械技術方案為跳板,將紅星鋼鐵集團的影響力輻射整個東北的。
一個冶金廠哪里夠他折騰的,這些人要不鬧還則罷了,真鬧起來,他是見一個收拾一個。
別看董文學現在給他打預防針,是想讓他先禮后兵,給這些人一次機會。
但在李學武看來,慣著誰也不能慣著他們,董文學在遼東還是太心慈手軟了。
李懷德只給了董文學三年時間,絕不會給他四年。在即將開始的三年任期里,到底能不能將鋼城工業區建設起來,能不能將營城港船舶制造和貿易區支撐起來,能不能打開整個東北的工業系統和市場。
這些工作是否能順利完成,創造成績,完全決定了他這三年能得到的待遇,以及回京以后的安排。
董文學說三年,李學武也要三年,三年后李懷德還在不在,他要是在,該如何安排。
集團這棵大樹只有往上爬的,沒有往下掉的。集團在遼東的工業系統有一個算一個,誰敢拖他的后腿,他絕對不會心慈手軟。
跟秘書長崗位不同,在集團遼東工業系統中,他是一把手,要是沒有這個權威那就擎等著扯皮吧。
他也想好了,惡人就惡人吧,到了他這個級別,也甭想著面面俱到,一個人都不得罪。
務虛還有可能,真要做業務,往后得罪人的事多了去了,倒不如甩開包袱,拎起屠刀向前沖。
冶金廠管委會班子里那些人他基本上都認識,楊宗芳不用提了,以前紀監一科的科長。
主管后勤的楊叔興、主管組織人事的尹忠耀,當初紅星廠鋼城煉鋼廠管理層地震,兩人是從軋鋼廠調過來的,算起來也在鋼城工作三年了。
董文學進步,也沒忘了他們。這一次董文學回京,他們雖然留在鋼城,可集團即將完成組織架構變革,冶金廠早晚要提級的。
所以就算留在了鋼城,且等著同步提級就是了,一點都不吃虧。
他們跟董文學的待遇沒法比,因為董文學是一把,承受的壓力更多。
原來主管工業生產的副主任岑輔堯先是調到管理處,后來調到食品總公司一把。
現在冶金廠主管工業生產的負責人是十六家企業并購后調進來的,叫劉永年。
原主管經管組的姚慧穎調回到集團,現在是生產管理處處長。
現在冶金廠主管經管工作的是奉天一機廠并購后調進來的女干部,叫王淑瓊。
工會主蓆竇長芳李學武就更不陌生了,當初煉鋼廠的書記。因為被當時的羅廠長架空,成了擺設。楊元松惱了他,連用都懶得用,直接放他在工會的位置上養老。
今天在酒桌上他也見了對方,頭發都花了,可見在工會的位置上也沒省心。
是不是為冶金廠的未來操心了?
當然了,李學武在冶金廠也不是一點安排都沒有。保衛處處長韓戰,原紅星廠保衛處消防科科長,有這么一個人就夠用了。
一句話拉出去斃了,還能用幾個人。
至于剛剛那個叫張恩遠的所提到的廖主任廖金會,這也是冶金廠的老人了。
當初煉鋼廠辦公室主任于德才進京,廖金會就是接了他的班。
誰的人李學武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反正董文學也沒什么交代。
能用就用,不能用就去工會為竇長芳分憂解難去。沒看竇主蓆夙興夜寐,日夜操勞的辛苦嘛。
董文學只交代了兩個人,一個叫張兢,一個叫張偉。當然了,不是親哥倆啊。
張兢是他原來的秘書,現在是冶金廠管委辦辦公室副主任。
董文學的意思是能用就用,不能用他就調回集團,正好那邊也缺人手。
李學武的回復也很爽快,他這邊沒有什么安排。董文學要是用人,那就調走,要是不用,他也不會另做安排,該咋地就咋地。
張偉是他現在的秘書,董文學的意思是明天李懷德和谷維潔都要回京,他也交接完了,是要一起回去的。可又怕李學武一時半會理不清工作頭緒,便將張偉留在這邊。
他的意思是等李學武什么時候熟悉工作了,再放他走人,自己還要繼續用他。
對老師的關愛和幫助,李學武自然是感激的,也認同了張偉的幫助。
同時他也保證會盡快掌握這邊的工作流程,盡量不影響老師回京后的工作掌握。
李學武在集團的布置都在表面上,董文學要是想用也不用同他打招呼,都是交代好的。這一點師徒兩個倒是心有靈犀。
還有一個人,叫孫佳。
就連董文學都忘了同他介紹這個人,實在是這幾年集團發展的太快,又進行了人事變革。所以無論是機關里還是生產一線,人員變動很大,到現在還在持續地變動。
以李學武當初制定的人事管理目標,機關和生產一線的人事工作就應該是動態的。
孫佳是誰?
李學武第一次見他的時候自己還是保衛科副科長,對方則是廠辦秘書,是徐斯年安排他來找自己。
當時三十歲不到,媳婦是個沒眼力見的,李學武式微的時候攔著孫佳不要往前湊,更不讓他同李學武握手,兩口子差點打起來。
說來也算他倒霉,城門失火,殃及池魚,閻王打架,小鬼遭殃。
李學武當初擺了徐斯年一道,老徐嚇壞了,怕李學武由孫佳這找他的茬兒,便安排孫佳來了鋼城。
老徐也不是個東西,明明知道鋼城冶金廠被老羅治理的針插不進,水潑不進,還敢往下面安排人。
當初徐斯年是安排孫佳來煉鋼廠擔任辦公室主任的,可結果呢?
都知道,煉鋼廠辦公室主任原來是于德才,后來是廖金會,就沒有姓孫的。
咋回事呢?
老羅也是心黑,孫佳拿著調令來的,他是根本不認,還不打算放人。
他當時多猖狂,以為能糊弄住總廠里的領導,連委辦主任開的調令都敢不承認。
孫佳被他擺了一道,剛到煉鋼廠就因為接風酒與一個辦公室的娘們睡了一宿。
他自己當然覺得冤枉,因為他知道自己喝多了,可沒醉到不省人事,他是被人算計了。
那娘們說不定都被人過了幾手了,完全不在乎這點影響,很聽老羅的布置。
結果就是私德有虧,調令作廢,他成了孤魂野鬼一般,既不敢回京喊冤,又不敢跟媳婦訴苦。
所以直到董文學來鋼城工作,孫佳依舊是辦公室的副主任科員,被人笑話,又嫌棄的那種人。
李學武為啥還記得他?
因為上樓的時候遇見了,他記憶多好,就算孫佳這幾年工作再不如意,再老相,他也認的出來。
至于說為啥非要注意這么一個孤魂野鬼,李學武還是有自己的算計。韓戰這把刀太鋒利,也太大了,擺在明面上誰都看得見,只能光明正大地用。
如果說韓戰是快刀,那孫佳就是匕首,淬了三四年冤毒的匕首,可以從背后下手,見血封喉。
李學武雖然沒在鋼城工作過,可也不等于他對這里一點都不了解。
當初景玉農去奉城一機廠談判,他都能讓老彪子遞給景玉農詳細的調查情況,現在自己來鋼城任職,能不把冶金廠的情況摸清楚?
甭說是冶金廠了,工業管理小組所牽扯到的所有單位,他不敢說一清二楚,可也不是瞎子。
接下來就看誰乖,誰不乖了。
李學武不想一上任就擺出夙興夜寐,宵衣旰食的工作態度,第一天根本不打算處理文件。
同董文學談完,見他精神頭不足,便讓張偉送他回去休息了,自己則看了看辦公室的布置擺設。
這是董文學原來用的辦公室,很大,可以說非常大,比他在保衛處時所用的辦公室都大。
你想吧,董文學是冶金廠的一把,可不比軋鋼廠那時候的工作環境要好很多。
都說辦公空間緊缺,不夠用,可你去看看李懷德的辦公室,七八個老太太跳廣場舞都夠用了。
他現在的辦公室并不輸給李懷德多少,連辦公家具擺設都是新的,上好的實木做工。
你說新家具,卻是一點味道都聞不出來,到底是有心,還是無心的?
說曹操,曹操就到。
李學武正翻看柜子里的文件,房門便被敲響了。
“秘書長,您沒休息啊。”
廖金會的聲音傳來,似乎很擔心他的身體健康似的,邁步進了辦公室問他休息沒休息。
是看李學武在中午的宴會上喝了很多酒,這會兒才有的這么一句。
集團上下都知道秘書長是酒中仙,可不親眼見著,誰敢相信他是千杯不醉啊。
李學武回頭見是他走進來,微微點頭道:“還行,不困,新環境有點陌生。”
“是有這樣的心理。”廖金會手里握著筆記本,順了他的話笑著說道:“要不您去招待所休息一下?”
他看了看李學武的臉色,剛剛老張去他那里匯報,卻是啥也沒說出來。
只知道領導不打算在招待所住,也沒說要去哪住,連汽車都是從京里運過來的。
那臺伏爾加M24一進入廠區,很多人的眼睛就挪不開了,這才是大領導的排面呢。
只是以秘書長的身份,適合乘用這樣的汽車嗎?
這個問題不用遲疑,因為連李主任都沒覺得有什么問題,他們的懷疑有個屁用。
廖金會并沒有同秘書長共事過,僅僅是秘書長幾次來鋼城調研,他見過幾面。
李學武對鋼城乃至是遼東做了功課,鋼城的干部也會做他的功課。
廖金會從打聽見秘書長確定要來遼東那天起,就四方打聽有關于秘書長的工作習慣,興趣愛好。
只是不敢明著打聽,怕引起什么誤會,所以能收集到的信息有限,到現在還虛著呢。
他這么說就是為了試探李學武,要不要去招待所住,隨后便跟了一句:“李主任他們都在那邊呢。”
“嗯,不用了,晚點我就先下班了。”李學武看了看手里的文件,隨意地講道:“今天早點走,安頓一下住處,李主任和谷副主任他們你就多辛苦吧。”
“不辛苦,不辛苦。”
廖金會笑了笑,說道:“李主任中午問了溫泉,等等他們醒了,我就安排他們去山上泡溫泉。”
這句話說完,很怕李學武誤會他獨斷專行,隨后又補充道:“董主任也想這么安排。”
“嗯,可以,沒問題。”
李學武從文件上抬起頭,看向他溫和地講道:“晚上我就不來了,明天早晨我去送他們。”
“那我做好相應的安排。”
廖金會很會說話,先是應了李學武的安排,而后才匯報道:“于喆同志的宿舍我已經安排好了。”
他看向李學武的表情變化,試探著問道:“如果您不用招待所安排,那聯系電話……”
“明天我跟你報備一下。”
李學武抖了抖手里的文件,講道:“我要是忘了,你就問于喆,一會他送我回去。”
“正想跟您匯報這件事呢。”
廖金會見縫插針,終于找著開口的好機會了,他試探著問道:“不知道這個時候請示您是不是有點早了,您的秘書人選……是不是我給您一些資料……”
“不用了。”李學武看了眼手里的材料,送回進文件柜,似是隨意地講道:“剛剛來辦公室的張恩遠可以,就用他吧。”
“張——是——”廖金會被李學武打了一個措手不及,連說話都磕巴了。
他實在是沒想到,李學武會選擇張恩遠做秘書,這也太隨意了吧?鬧著玩呢啊!
張恩遠快四十歲了,這哪里是秘書的好人選。雖然說他的筆桿子很硬,可缺少了幾分靈性。
在廖金會看來,李學武應該晚幾天再看看情況才會選秘書的,他都準備好了的。
為什么讓張恩遠和馬寶森來辦公室幫忙,就是怕他們搶了這個秘書人選的位置。
老張歲數大了,缺少靈性,缺少魄力,馬寶森年歲小,經驗不足,絕對不會被選中的。
安排老張和小馬來,就是為了讓李學武厭惡歲數大的,又看不上歲數小的。
李學武的歲數才多大,廖金會覺得他應該會選一個十九歲往上,二十一歲往下的。
為什么?
因為他都打聽好了,秘書長最善于教育秘書長,兩任秘書都成材了。好為人師也是一個缺點啊。
他正想算計一下秘書長的缺點,給他一個教育人的方便,可結果太讓他驚訝了。
“怎么?他不能用?”
李學武放好文件轉過身,沒得到廖金會的回答,打量了他一眼,問道:“還是你有別的意見人選?”
“沒有。沒有。”廖金會瞬間恢復了冷靜,都沒注意到兩個沒有的語氣都變了。
他努力擠出笑臉,說道:“張恩遠同志工作扎實認真,責任心強,一絲不茍。踏實肯干,吃苦耐勞,敬業精神比較強,進入角色比較快,您慧眼如炬。”
“這么優秀嗎?”李學武又看了他一眼,點點頭,說道:“看來是了,你都夸的。”
這么說完也沒理會廖金會的錯愕表情,拿起電話順著桌面玻璃下面的電話表打給了小車隊。
跟值班室要了汽車,那邊已經知道他是誰了,自去通知于喆不說,這機關上上下下應該把他的資料都背熟了。
“那……領導,今天用不用張恩遠陪您回去?”
廖金會已經在李學武打電話這會兒整理了心態,再請示的時候已經滿是關心的語氣了。
他也想了,一定是李學武看上了張恩遠收拾文件的利索勁兒,叫老張得了便宜。
再知道秘書長是這么選秘書的,他說啥也不會讓老張來啊,收拾文件誰不會啊。
只是秘書長已經定了人選,他哪里敢嘰嘰歪歪。
順著李學武的話夸老張幾句不說,這心里再坳頭也得往開了想,老張就老張吧,也算是他的人。
只是老張太老實了,有時候榆木腦袋,說不開竅,不如其他年輕人好擺布。
現在說啥都晚了,回頭還真得調整一下對老張的態度了,誰讓他糞坑里的石頭成了狗頭金呢。
別看老張以前多么平凡,也別管他以前多么平庸,從現在開始,老張誰敢叫?得叫張副主任了。
“不用了,明早讓他過來就行。”
李學武隨意地安排道:“這幾天我都不出去,他手里要是有工作的話可以慢慢交接,不著急。”
“沒關系,交接很快的。”
廖金會見李學武往外走,便也跟了出來,沙發旁的行李他進來的時候就沒見著,應該是被于喆搬上車了。
這位大爺可真難伺候啊,又不說住哪,選秘書隨心所欲,千萬別亂燒三把火啊!
“你忙你的吧,服務好李主任他們。”
李學武走下辦公樓的臺階,回頭對廖金會說了一句,于喆已經幫他打開車門在一旁等著了。
“好的,您放心吧,我會安排妥當的。”
廖金會搶著扶了車門子,等李學武上車后這才用合適的力度關上,順勢后退一步站在了車旁。
于喆被他搶了車門子就回了駕駛位,面上不顯,心里卻是癟嘴的。暗自嘀咕:這又是一個狗腿子。
他也不想想,明明李學武都說了不用他開車門,是誰狗腿子一般偏要獻殷勤。烏鴉站在煤堆上,見不得人家黑,見不著自己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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