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文弄沫:、、、、、、、、、
“你是怎么想的?”
王露看了眼離開的轎車,挽著趙雅軍的胳膊往居住區走,嘴里提醒道:“你可別胡來啊。”
“沒事,沒多大的麻煩。”
趙雅軍吸了吸鼻子,呼出一口白氣,站住腳步從兜里掏出香煙叼了一支點了,“二哥都說話了。”
“你又不管治安。”王露微微皺眉道:這話說起來都不方便,萬一人家不給面子呢?”
“再說了,這也不是啥光彩的事兒。”
一想到剛剛在車上,二哥的司機講了案子的情況,她就有些不愿意。
要真是打架斗毆,說年輕人熱血沖動倒是情有可原,欺負人家小姑娘算啥事啊。
“嗯,沒啥事,說說就得了。”
趙雅軍本就是沉穩內斂的性格,同王露在一起的從來沒有著急的時候。
這個年代難免會有大男子主義,其實趙雅軍也有,畢竟是農村出來的。
可兩人真是天生的一對,性格上十分的契合,完全找不到吵架的點。
王露性格雖然外向灑脫,看著極為有主意,可在趙雅軍面前很少拿意見。
她出閣的時候母親就同她講過,男人是極為好面子的,無論如何在外面都不要壓著自己的男人說話,那不是聰明的女人。
王露懂這個道理,但并未刻意地去討好趙雅軍,只是天生的如此。
真喜歡一個人,看哪里都是好的。
她事事都順著趙雅軍,趙雅軍又是個溫和的性子,實在不知道哪里應該著急。
就像今天這碼子事,王露明明擔心趙雅軍一個處理不好就要得罪人。可剛剛在車上怎么聽著都沒有開口替他拿意見。
下車后也只是講了自己的意見和不滿,并沒有針對趙雅軍或者二哥李學武。
要說起來,她埋怨兩句也是有可能的。可句句都沒有提二哥給趙雅軍找麻煩。
她和趙雅軍受二哥照顧頗多,別看同大姑姐相處的極為謹慎,但同李學武卻很自然。
這里面有兩人在工作上搭檔配合的緣故,也有二哥為人坦率隨和的一面。
就是這司機找的吧,實在是不靠譜。當初韓建昆進一步到小車隊隊長的位置上,讓毛頭小子聶小光給他開車,王露就很驚訝。
不過這件事的根本還在李主任那邊,別人不清楚,她還是知道一些內容的。
韓建昆給二哥開了兩年多的車,她也早就熟悉和習慣了司機要成熟沉穩的要求。
可再看看聶小光,要不是二哥讓她幫忙,這輩子都不會摻和他和韓露的破事。
她又不是工會的“紅娘”,就算是喜歡拉纖保媒,那也是幫助好朋友的。
就韓露這樣的,她連看都懶得看一眼。說是大姑娘,跟破鞋有何差異。
要說周苗苗也不是好餅,可誰讓人家目標明確,不談不占,該出手時就出手呢。
就連她這樣挑剔的也說不出什么來,你說周苗苗不要臉吧,人家現在是干部了。
機關的一些小圈子里說起周苗苗來哪個不是撇著嘴角贊一聲厲害。
撇嘴表示不屑,贊嘆也是真心。
人這一輩子能有幾十年的活頭,真豁得出去,又有下家接盤,誰還在乎那些名聲。
給誰蹬不是蹬,關鍵你得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像韓露那樣的糊涂蟲說起來都可悲。
更可悲的是她選了聶小光那個蠢貨,兩人真是二百五湊一塊了,叫五百。
好不容易看著聶小光走了,這會兒又來一個于喆。這個看起來倒是不傻,可也不是什么善茬,惹起禍來一點都不小。
也不知道二哥到底是咋想的,凈往身邊攬這樣的莽貨。
走在雪地上,腳底傳來咯吱咯吱的聲音,抽了一口煙,趙雅軍也有些含糊。
他不知道自己這樣想算不算過分,可有些想法就是忍不住往外冒。
王露眼界窄,遇到的事情也少,應該是沒能理解二哥做事的風格和意義。
無論是于喆還是那個聶小光,其實擺在二哥身邊真不算什么。
聶小光那點事二哥都能擺平,于喆偷人家小姑娘自行車車轱轆算什么。
這小子不是惡,是壞,是損到家了。
于喆喜歡人家小姑娘,追又追不上,就來了壞道,把人家自行車轱轆給偷了。
他的目的也很簡單,就是“順路”送人家回家。他也不想想,這年月誰有臺自行車不是當寶貝似的,丟個車轱轆哪能善罷甘休。
再說了,集團保衛處也不是吃閑飯的,這大院防護的相當嚴密了。兩三萬人在亮馬河工業區上班都不會出問題,一個自行車轱轆就能消失不見了?
再缺錢唄,偷自行車也不能偷車轱轆啊。保衛科的治安員都是老手了,一看于喆就不對頭,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啊。
得了,提溜他回保衛科問一問吧。
這小子倒也是坦誠,沒用保衛科搞嚴肅,他自己主動一五一十地交代了。
自行車轱轆也沒丟,就在自行車車棚子上面放著呢,他還細心地給遮了雨布。
頂算人家小姑娘圍著自行車找了半天,敢情車轱轆就在頭頂藏著呢。
人家小姑娘也不傻,要說這車子在外面丟了,或者停哪處犄角旮旯丟了還算了,停大車棚子里都能丟,真是見了鬼了。
這車棚子里不說一萬臺自行車吧,可兩三千臺還是有的,為啥偏偏她的車子丟了?
她剛開始都沒想到是熱心的于喆干的,直到治安員找到她的時候,她這個氣啊。
處對象就處對象,沒相中你就算了,哪能卸我車轱轆啊。
好了,于喆在保衛科等著,根本沒拿這件事當回事,只說了想要處對象鬧著玩。
可人家小姑娘不干了,說他是蓄意報復,堅持不同意撤案。
她要是不愿意,且要按一個耍流氓的帽子在于喆的頭上,那于喆算是活到頭了。
治安員辦案也不是往死了摳,這件事本身就沒有多大社會性危害,還是以批評教育為主,多了也就是尅于喆一頓。
于喆畢竟是小車隊的司機,不是給領導開車的,但跟機關里的干部接觸也多。
并不是說他面子有多大,只是弄這么一個帽子給他,終究是不好看的。
真要這樣做了,那機關小車隊成啥了,流氓窩點啊。
保衛科也會做人,留了于喆一晚上,對小姑娘那邊則是先放一放,看看對方過幾天氣消了,冷靜下來了,再去談一談。
而于喆從保衛科出來沒兩天便被他姐知道了,這頓收拾,之后就給李學武開車了。
現在保衛科的人也難辦了,總不能去弄秘書長的司機。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于喆是有點關系的,不然也不會接聶小光的班。
聶小光早就成了機關的大傻子,大笑話,好好的小車班不開,非要搞事情。
娶了一個破鞋不說,還丟了前程。
都知道秘書長要去鋼城工作了,這個時候換司機,那于喆一定是跟著去的。
再仔細想想,能從京城帶去鋼城的,要說于喆沒有秘書長的信任誰信啊。
保衛科的治安員很怕小姑娘知道這件事,再誤會了什么。真較真了,那到時候為難的還是他們。畢竟年輕人總有幾分沖動。
這年月什么都缺,唯獨不缺各種各樣的人。小姑娘本身沒有錯,她要是公開了講道理,那保衛科就得公事公辦。
可即便是公事公辦,又能怎么辦。
耍流氓根本不存在,他是有追求的意思,可也沒動手動腳。說蓄意報復,這件事真不好評判,畢竟他還主動要送她回家呢。
周瑤也生氣,差點用偷竊定了他,可他還主動交代了,并且沒有將車轱轆損毀。
所以說大家都為難,保衛科把案子悄悄說給周瑤,周瑤直接講給了李學武。
李學武也是沒想到,這小子真有兩下子,這幾年都沒消停。
目的只有一個,找對象。
當初追蘇晴的時候李學武就氣過一回,俱樂部那些小姑娘,他非盯著蘇晴。
雖然他不喜歡蘇晴,也不贊成老彪子如此處理感情,可畢竟是復雜關系。
為此于麗也受了他的冷落,主動攆了弟弟于喆,不許他再騷擾蘇晴。
兩年時間過去了,于喆還是那個于喆。
趙雅軍并不覺得為難,這件事他出頭,可本質上是代表了李學武,誰敢為難他?
二哥碼了聶小光和于喆兩個憨貨在跟前,未嘗沒有埋地雷的意思。
這也是他不愿意想的。
睿智如二哥那般,怎么可能容許身邊人給他找麻煩,一定是有目的的。
前段時間二哥的處境如此艱難,聶小光那個蠢貨那么折騰也沒有人主動找他麻煩。
這是為什么?
因為沒人敢,就是這么簡單。
二哥在車上安排他處理一下于喆的問題,就是回應周瑤的“甩鍋”。
他不是治安股的人,也不是管治安的干部,他就是管訓練的,說話自然沒顧忌。
王露的小心眼不用在意,只是他在想二哥安排他做事,有沒有其他意思。
是試探保衛科的態度,還是逼著他往前動一動,主動往治安股的方向發展。
他這么想還是覺得太淺顯了,可心里又篤定二哥如此安排并不會這么簡單。
好像陷入了死循環一般,趙雅軍撓了撓腦袋,真想捶死于喆那個混蛋。
誰讓他出這么難的題!——
“親家,喝茶,別外道。”
劉茵熱情地讓了讓,擺手示意李雪去找花生瓜子出來招待客人。
聽見她如此客氣,趙根和尹滿倉連連擺手,“大姐別麻煩了,喝熱水就行了。”
“這麻煩啥,聽說你們要來串門,學武特意安排人送來的。”
劉茵坐在炕邊上,笑著招呼道:“老也不來,光聽他爸說你們山上都好啊?”
“都挺好的,這不是來串門了嘛。”
尹滿倉笑呵呵地說道:“上個月跟山上我和學武見了一回,也沒說得上家常話。”
他用老太太遞過來的煙笸籮卷了旱煙,擰去了攆兒,劃著火柴點燃了。
這旱煙比卷煙有勁兒的多,農村都喜歡抽旱煙,尤其是自己地里種的那種。
不用煙樓子烤制,只用最熱烈的太陽曬,曬的干干的,用手搓勻乎了就成。
早先老太太也喜歡抽這種旱煙,是李學武怕她冬天里咳嗽的厲害才換的煙絲。
四九城老早就有煙絲賣,如聚興齋,一百多年前的老字號,到這個時候還有呢。
后世都說往煙絲里攙紅酒,搞的挺洋氣,往前幾十年也有洋氣的,攙葫蘆籽。
這里就不解釋“葫蘆籽”是啥玩意了,反正抽起來特別香,有叫“一口香”的。
抽多了人就廢了,大清就是這么沒的。
老太太當然不會抽那玩意兒,醫藥傳家,對那玩意的危害最是清楚不過。
煙笸籮里的旱煙還是為了招待今天來的客人,特意讓李學才從東安市場買回來的。
“我可老早就想來串門了。”
趙根并不如尹滿倉能說會道,這會兒到親家家里了,只是面帶憨笑,顯得實誠。
他表情并不拘謹,這年月姻親親家算是實在親戚,半子不是白叫的。
早先不是不愿意來,是不好意思來。
連閨女往家里帶東西他都要發火,更不會給閨女沒臉來親家打秋風。
農村人自有骨氣,人家都羨慕他有個好親家,他可沒拿親家當銀行。
這次來親家家里串門,是閨女結婚的第四年,也是家里有指望了才敢來。
劉茵見他如此,略帶埋怨的語氣說道:“正經的親戚,就您外道。”
“哈哈哈——”趙根笑了笑,說道:“前幾年家里實在是忙不開,是真忙。”
“大哥知道,他這幾年在山上能見得到。”尹滿倉笑著說道:“春夏秋冬沒有不忙的時候,就指望那點地能好好養人呢。”
“莊稼漢,不指望地指望什么?”
趙根嘿嘿笑了,看向老太太講道:“指望兒女,咱年紀輕輕的,不是讓人家看笑話嘛。”
“你是能干啊,上有老下有小的。”老太太點頭,笑著問道:“今年收成好啊?”
“還行,老天爺不調理人。”
趙根抽了一口煙,介紹道:“大隊和小隊搞農業創收,不光指望地里的收成了。”
老太太似懂非懂地點點頭,雖然沒聽太明白,可也知道他們過得好就行了。
尹滿倉見老太太和劉茵都不太懂,便主動解釋道:“這兩年家家戶戶養雞養鴨賺著錢了,狗和兔子這塊也沒少收入。”
“是啊,這還行啊。”老太太理解了,看了窗外后院的方向,講道:“咱們這院里以前也有養雞和兔子的,現在都清走了。”
“我們那沒卡的那么嚴。”
尹滿倉看了大舅哥趙根一眼,并不愿意在這個話題上多聊。原因很簡單,紅星公社家家戶戶養的家禽和兔子等等,都超數了。
那個紅線是怎么標注的?
超過三只就算資本主義的尾巴,還不得讓人割了去啊。
只是紅星村山高水遠,他這個當一把手的又敢干,還有穩定的渠道外銷,這日子能不好嘛。
倒不是怕親家嫉妒,只是怕老太太和劉茵把這件事當熱鬧傳出去,再惹來麻煩。
這些話他們敢在這說,還是看了親家,要真去別處,誰敢胡咧咧。
“我聽說現在沒那么邪乎了,上山的那條路開始修了嗎?”
劉茵聽出了他話里的謹慎,主動轉了話題,問道:“這上山下山的可不容易。”
“修著呢,一直都在修。”
尹滿倉點點頭介紹道:“只是圖意方便和省工省料,是從山上往下修的。”
“這兩年條件好了才敢提修路的事。”他也是頗為感慨地講道:“要擱以前,下點雨就不敢下山了,多少年都是這么過來的。”
“可不是咋地,聽說家里要蓋磚瓦房了?”劉茵看向趙根問道:“是明年春天動工,還是秋收以前動工啊?”
“想著是五一往后呢,得等地里的事忙完了才行呢。”趙根笑著介紹道:“二小子和老三都不念書了,這眼瞅著就得定親事。”
“是啊,老三也不念了?”
劉茵是聽說親家老二不念書了,沒想到這老三也下來了。
趙根卻是想到了大閨女,無奈地搖了搖頭說道:“到底不是那塊料。”
“行啊,回家里幫忙也好。”
尹滿倉知道大舅哥心里是盼著家里再出個文曲星的,只是這種事咋強求啊。
有趙雅芳在前面打樣,從趙雅軍往下排,趙家幾個孩子沒有不承擔壓力的。
大姐都能考出去,他們差啥了。
要說以前家里條件困難,念不起書,這還情有可原,現在供學生并不困難。
可情況就出在家里現在不困難了,沒錢的時候幾個孩子比著學,有錢以后心思都活了,尤其是山上來了這么些個單位。
雖然說山下交通不方便,可單位的保障供應和人員通勤還是有的。
每一次山下來人都會帶來一些新氣象,村里人的心態也在發生著改變。
老人倒是還好,年輕人就有點坐不住了,都想要往城里奔,哪怕是入贅呢。
其實這些年輕人也不想想,現在城里的年輕人都得往鄉下攆呢,他們上哪撿便宜去。
年輕人心思活,勸也勸不住,再受到形勢的影響,不少從學校里出來就不念了。
城里年輕人從學校里出來還能胡混,吃老子的,農村的年輕人哪里有這份自在。
只要不想餓肚子,就得掙公分。偷奸耍滑到年底還得倒貼大隊錢,餓不死你。
光指著家里父母掙那點公分,到年底了甭說豬肉,就是下水都吃不上。
所以這個時候的農村往往十三四歲就得下地干活,半讀半耕。
真有能耐的,是塊讀書的好料子,那家里人還能考慮考慮。
真要是不成,趁早下地干活去,上什么學啊,上學不花錢啊。
趙根家五個孩子,老大趙雅芳,老二趙雅軍,這兩個算是在城里站下了。
老三趙雅民不羨慕大姐,倒是羨慕他二哥。因為他知道自己沒有大姐那份能耐,考不出去,可他希望自己也有二哥的運氣。
趙雅民太清楚二哥是怎么走出大山,能進紅星廠工作的,還不是李家二哥照顧。
連他二哥都照顧了,還能差了他一個?
從學校里出來,他就盼著李家二哥能來山上一趟,他好巴結巴結。
只是兩年的時間里,李家二哥一次都沒來,他哪里能等得起,他爸也等不起啊。
你要說自己下山來找李家二哥,他倒是想了,可也得能從姑父那里拿到介紹信啊。
你當這個時候農村孩子想去哪就去哪呢,沒有介紹信票都買不著。
左等不來,右等也不來,心心念念大姐或者大姐夫能來一趟,可大姐兩人因為孩子和工作的事也很少來家里。
少數來的一兩次也是大姐夫來的,他有心想要提一嘴,可一直沒得著機會。
還是去年過年,大姐夫來家里送年禮,倒是叫他逮著機會了,把心里話說了出來。
當時也不知道怎么地,大姐夫還沒等應呢,就被他爸給叫走了。
其實他不知道,當時他大姐夫也為難。
因為那個時候李學文自己都不知道怎么整呢,工作沒著落,躲在一監所清靜。
說是躲清靜,還不是怕被清算嘛。
小舅子來求他,他是又尷尬又為難。
你要說他沒能耐吧,家里不少干部,吃喝不愁,生活無憂。
你要說他有能耐吧,當大哥的混的如此處境,怎么跟弟弟妹妹開口啊。
他自己舒坦倒是行了,真要幫小舅子忙,還得是弟弟妹妹。
找李學武是能辦這件事,可二弟已經照顧一個趙雅軍了,還得照顧丈人全家?
他是丈人半子,照顧丈人家無可厚非,但沒有讓弟弟照顧自己丈人家的道理。
所以三小舅子提的這個事甭說丈人叫走了他,就是沒見叫他,他也應不了。
到底是丈人本分,叫走他只說了幾句話,沒說旁的事,其實就是擋了趙雅民的話。
趙根事后狠狠給了趙雅民一頓揍,揍他沒有臉面,有手有腳的非指望別人。揍他好高騖遠,有了今天還不夠,還嫉妒他二哥。
要真有能耐自己考學去,他是砸鍋賣鐵也要供,就是攀親戚這件事不行。
趙雅民被揍一頓,熄了進廠的火,可心里終究是落下了疙瘩。不僅跟他大姐不親了,連他二哥也不搭理了。
這是氣,也是嫉。
氣大姐不心疼他,嫉妒二哥的好命。
如果他是老二,也該他得到這份照顧,去城里上班,娶個有錢有勢力的媳婦。
所以這一年下來,趙雅民看起來成熟了不少,只是悶頭不說話,很是倔強。
趙根能有什么辦法,大小伙子了,打是打不出來了,罵也罵不醒,懶得搭理他。
不過他也把話給兒子說清楚了,氣他大姐也好,嫉他二哥也罷,有能耐就這么著。
反正他大姐和他二哥不會指望著他過活,更不缺他這個弟弟。
到時候他自己想,到底是他大姐和二哥能照顧他,還是缺了他不行。
這話再直白不過,趙雅民年輕氣盛,就是想不明白。這一點老四趙雅亭就很通透。
三哥的例子擺在眼巴前,父親已經惱了,要把家里這兩年的積蓄拿出來蓋房子。
早就攢下錢了,那一把大火過后明明蓋了新房,為啥還要蓋房子?
因為要分家。
誰分出去,誰養老,已經再明顯不過。
趙雅亭也羨慕城里的生活,可他知道這份羨慕強求不得,還得看眼前的事情。
家里條件好了,好好干幾年不愁娶媳婦,更不愁過好日子。
就是城里人買不起的自行車他們家現在也能買得起了,還倔強個啥呢。
“真要把孩子分出去單過?”
中午這頓飯不僅李學武帶著一家人回來了,往外面走親戚的李順也回來了。
李順回京以后同二兒子談過一次,父子在后院足足聊了有兩個多小時。
家里人不知道父子兩個說了什么,反正李順從那次便沒有再往山上去。
跟家里人和單位上說的是處理家務事,可這家里哪有什么大事指望他來處理。
李學才破嘴,說他爹韜光養晦,不愿意山上有了成績以后讓人家妒忌。
結果呢?
李順開始收拾三兒子了。
不僅要日日考校兒子的基本功,還要他將實習過程中的病例寫出來做分析。
李學才算是被拴住了,晃悠了一年的好生活徹底結束,成了他爸的司機兼秘書。
李順一改以前的木訥和保守,有時有晌地去單位里轉一轉,看看老同事和老朋友。
再就是跑京城的各大藥店和藥房,整理和收集一些民間的藥方。
正在紅星鋼鐵集團百草堂聯合藥業總公司擔任總經理的趙玉峰請他吃過兩次飯,好像商量了一些事情。
最近李順就是在忙這些事,山上的研究所已經委托給副手代為管理和經營了。
這年月什么都值錢,就手藝不值錢。
有了方便,李順今天帶著兒子去拜訪了幾位老中醫,算得上是圣手的那種。
說是求也好,商量也罷,能把這些人鼓搗在一起,把寶貴經驗形成文字是緊要的。
李學武不想他爸在山上困住了,更不想那些勾心斗角傷了他爸的心。
那天在后院他就明著問了他爸,到底是喜歡在山上搞研究,還是愛中醫這個事業。
李順能說出什么,但也懂了兒子的意思。總不能讓兒子明問他,是留戀山上研究所的權利,還是真心希望研究中草藥。
這問題直指本心,兒子說出來多少有些不恭敬,但也敲醒了他。
趙玉峰擔任醫藥總公司的總經理,山上的研究所就在他的視線之內了。
以前在中醫院如何不好說,現在李順的管理能力和研究能力都有所不足。
不應該讓人家為難,倒不如見好就收。
李順手里掐著老多藥方子和偏方,真要把圣手醫術總結出來,那他就超然物外了。
中醫這個行業吧,誰都不敢說第一。
你說自己是中醫世家沒人招惹你,你要說自己天下第一,那明天就有人抬著死人到你跟前讓你給醫治。
李順也想通了,連帶著看小兒子都有些不順眼,這大半年沒有一點長進。
就是開車手藝好了。
正好,讓小兒子開車帶著他四處拜訪,交流經驗,也是給兒子學習的機會。
今天就是出去辦這件事了,知道親家來了,緊著中午趕了回來。
趙根和尹滿倉只知道李順兩個月沒上山了,惦記著下來看看。
瞧見李學武一家子回來陪他們,面上特別的有光,喝酒都大聲了不少。
李家招待親家舍得下本,一大家子人坐不開,還是在回收站這邊吃的飯。
傻柱今天沒出去,主動幫忙做了席面,趙根和尹滿倉更是激動不已。
“不分出去咋整,孩子都大了。”
趙根喝了酒,話也多了起來。他同李順叫大哥,親家兩人坐在一起聊了起來。
“老三要是省事我也就不愁了。”
他無奈地講道:“老爺子老太太眼瞅著歲數大了,我哪舍得折騰他們。”
“可是兒大不由娘啊,再鬧騰下去,就是我這個當爹的不是了。”
“唉,大了就好了。”
尹滿倉見大舅哥喝多了,話說的有點太直白,端起酒杯勸了勸。
趙根也是感慨著,喝了酒,看著桌上的李家三個兒子羨慕地講道:“還是大哥有福氣啊。”
“嗨,現在看著還行,早先也氣人呢。”李順看了小兒子一眼,見他主動起身倒酒這才轉過目光,看著親家謙虛道:“就算是分家出去,也得等結了婚以后的。”
“是這么想的呢。”趙根點點頭,解釋道:“想著今年就給老三和老四相看相看,真有合適的,正好明年房子蓋好了就都結婚。”
“老四年齡小了點,再大大的吧。”
李順這話以前絕對不會說的,只是這兩年在山上多得親家照顧,實在是親近。
趙根無奈地搖了搖頭,道:“讓他們一起結婚不是想別的,就是想老四出去過。”
“老四分出去?”
尹滿倉好像也是第一次從大舅哥嘴里聽到這個決定,驚訝地問道:“不是老三?”
“老三那個樣子我哪里放心得下。”趙根放下酒杯嘆了口氣,道:“老四更有過日子的樣,分出去好好過日子,也差不了。”
李順見他這么說,不由得想起了自己家,真是可憐天下父母心啊。
當初他決定“攆”了二兒子分出去單過,還是在老二沒結婚的時候呢。
這時候他自然不會說什么要沒有他當初的果決,二兒子也不會這般獨立的話。
其實李順當初也舍不得,想要順著大兒媳婦兒的心意分他們出去單過。
只是那兩天糾結著睡不著覺,最后還是決定讓老二出去。
現在各個都好,家和萬事興,真要是當初不好了,他想照顧老二都不方便。
老二當初要落實不好工作,或者上班吊兒郎當,總得有人給他托底。
是守著大兒子過,照顧老二,還是守著老二過,讓老大照顧老二艱難?
家家難念的經就是這樣。
他們這一桌不僅有李家的三個兒子,還有親家的大兒子,趙雅軍今天也來串門。
昨天李學武都講了讓他回來,趙雅軍哪里敢不回來。到這邊跟他大姐沒好意思說話,只是親近他大姐夫聊天。
李學文哪里能看不出大舅子的尷尬,只是他不喜歡無效的聊天,惱的也是不行。
到最后還是趙雅芳看不過去了,走過來照著后背不輕不重地給了弟弟一巴掌。
趙雅軍被打的直咧嘴,不過最后還是笑了出來,是輕松解脫的笑。
趙雅芳當著姑父和父親的面自然不會訓斥他什么,不過也呲噠了他幾句。
王露站在一邊只是笑著看熱鬧,反正大姑姐是不會說她的。
飯桌上,趙雅軍聽父親提起分家的事,臉色也有幾分為難。
弟弟疏遠了他,又埋怨大姐夫的事他也聽說了。那一陣兒他回家兩次,偷偷給三弟錢,三弟卻是沒要。
兄弟兩個也尷尬著,這可能就是成長的煩惱了。以前兄弟兩個哪有這樣的隔閡,就算是吵起來了,動了拳頭也回頭就和好了。
現在?越長大越煩惱。
“雅芳現在是什么職務?”
尹滿倉見飯桌上的氣氛低沉,主動問了炕桌上大外甥女的工作含權量。
他是村干部,也是最關注這個。
趙雅芳笑著介紹道:“我這不算什么職務,就是在教研處擔任副主任。”
“那就是副科級了。”尹滿倉對這個極為敏感,笑著講道:“比公社主任不差了。”
“哪有您這么比的,我這是學校。”
趙雅芳笑著講道:“公社幾萬人、十幾萬人的工作,我這就是虛職。”
“哎,也不差了——”
尹滿倉高興地喝了一杯酒,對桌上其他幾人講道:“雅芳真要來公社上班,那當主任也是綽綽有余的。”
“有您在公社,我哪里有機會回去。”
趙雅芳也是會開玩笑的,話里恭維了姑父進步到公社任職,也謙虛了自己。
尹滿倉自然高興,逗了飯桌上外甥女婿,道:“學文,你不也是當干部了?”
“我這干部早沒了。”李學文端起酒杯敬了他,笑著說道:“不過我這算掛印。”
“芝麻綠豆大小的官兒,還掛印。”
趙雅芳也是玩笑道:“等你努力到二弟這個地步再說這個吧。”
“我大哥腹有乾坤,我哪里比得上。”李學武端起酒杯笑著看了大嫂說道:“我們集團研究院院長夏總說了,一個李學文能頂二十個大學畢業生呢。”
“嘿嘿——”王露聽見這個也是忍不住笑出了聲,因為這話就是她大舅說的。
“我大舅說大姐夫思想進步呢,在華清教書不算,還兼顧了研究院的研究員。”
她主動給公公和姑父做了介紹,語氣中很是驕傲,真把李學文當大哥一般。
“這可是好事,學文就是太懶散了。”
尹滿倉端起酒杯指了指李學文講道:“以學文的腦子,這干部早應該當上了。”
其實李學武早就想讓大哥去研究院掛職了,哪怕是帶帶學生呢。
大哥嫌麻煩不愿意去,后來也不知道怎么著,就又去了。
他不知道,李學文能去研究院兼職,還是受了小舅子的刺激。誰讓他這個當大姐夫的沒能耐呢,要是有能耐不也照顧丈人家了。
這心里話他不會說出來,飯桌上只是笑著。
“老四不念了,老五學習可好。”
又說起上學的事,尹滿倉贊道:“很有她大姐那個勁頭,一門心思要考大學呢。”
這個年月,農村也知道大學不能考了,上學的盡頭就是高中,甚至是初中。
不過還有一個例外,那就是廠辦教育機構,在這個年月屬于香餑餑。
大型工廠或者企業有條件的都會自主辦學,像是紅星鋼鐵集團這樣辦職業培訓學院的也有不老少,算是目前考學的終極目標了。
尹滿倉提起這個也是別有目的的,是心疼小外甥女。他看了大舅子一眼,講道:“雅萍那個成績就應該送城里來上學。”
“不方便,哪都一樣。”
趙根沒應妹夫的話,他雖然也心疼閨女,但也沒有這么安排的。
送城里來?不說手續有多麻煩,又是戶口又是轉校的,大丫頭在哪生活啊。
他們家是有條件了,可也是相對來說。
趙雅軍和王露家里倒是擱得下妹妹,可這小姑子跟著哥哥嫂子一起生活,還是新婚。
再一個這房子都不是自己家買的,趙根哪里好意思,更拉不下臉來。
趙雅軍聽見這話其實也想了,妹妹真想來城里上學,他也能照顧妹子。
只是王露怎么想?
王露不是怕麻煩,而是怕照顧不好小姑子,畢竟這個年齡的姑娘最麻煩。
小姑子乖巧懂事,可也到了花齡。他們倆都在廠里上班,又都是忙,一個照顧不到就有可能落下埋怨,自己心里也過意不去。
趙雅芳懂弟弟和弟媳的為難,主動講道:“雅萍可以來我這住,正好我可以輔導她課業。”
“不來不來,用不著。”
趙根瞪了閨女一眼,嘴里直接拒絕了,“你姑父說一嘴,哪就來城里上學了。”
他想著閨女跟著婆婆一起生活,還有帶著小姑子來家里住的?
又不是沒爹沒媽的,只是上學而已,哪里就金貴了。
尹滿倉也是實在心疼外甥女是個材料,要不是學習真好,他哪里會多這個嘴。
“這有啥好為難的,住我家。”李學武見氣氛要冷,笑著開口說道:“過幾天我就去鋼城上班,家里人少了我不放心。”
他看向趙根說道:“老叔這轉學手續您可得自己辦,來聯合學校我這邊能幫忙。”
“不過住我家就沒有大學教師輔導的待遇了,說不好還得幫忙帶帶孩子。”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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