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于調查津門順風商貿聯營公司以及其總經理周小白,周澤川是慎之又慎,把工作做的很細。
只是令他懊惱的是,調查組在津門剛剛有了一點收獲,謠言和非議便已經滿天飛了。
貿易管理中心主任莊蒼舒到李主任那里告狀,說紀監瞎搞。
銷售總公司那邊也是很有意見,雖然沒有直接向領導反映,可也在講紀監這么做不合規矩。
周澤川在接到這個任務的時候就想到了,一定會遇到阻力和壓力。
只是他萬萬沒想到,壓力來的會這么突然,阻力會這么的大。
不過他也想了,紀監辦案,哪里會一帆風順,有壓力和阻力也是很正常的。
但最讓他擔心的反而是來自主管領導谷副主任的態度。
谷副主任什么態度?
谷副主任沒有態度。
不表態,這不是什么好事。
周澤川很清楚現在谷副主任一定很生氣,后果很嚴重。
真要把案子辦下來了還好,他還能占據主動,即便主管領導不高興也有的解釋。
一旦他折了手,在這一次的調查中沒有什么進展或者收獲,再遭到來自其他方面的壓力,他和紀監必會遭遇這種自作主張的反噬。
就算沒有這種壓力,他這位紀監處長,不跟主管領導打招呼就做下這么大的事,谷副主任也不會輕易饒了他。
不收拾他,以后隊伍怎么帶,領導的面子還要不要了,組織紀律性還要不要講了。
就算最后他做成了,周澤川也能想到,一定也會挨收拾,只不過對比收獲很值得。
現在他已經坐在了賭桌上,就看有沒有收獲,或者說收獲是否大于付出和犧牲。
箭在弦上,不得不發。
想要吃肥肉,就得忍受這種壓力,承受挨揍的風險,誰敢保證自己永遠成功。
周澤川為什么想要繼續查,敢于頂住壓力,原因來自于津門,蘇副主任或許真發現了什么了不得的大問題。
調查組在津門已經查到了一些情況,有詳實的證據表明這個順風商貿同多家企業有牽扯。
目前已知的就有津門水產和紅星鋼鐵集團銷售總公司最大的經銷企業交道口回收站。
看這兩個企業的名字都沒有問題,查兩家企業的手續和業務賬目也沒有發現違規的情況。
可就是這么干凈情況才不正常呢,周澤川派出去的都是老紀監了,手里面有準。
有些企業太過于干凈了,反而是一種線索。
接到了來自調查組的匯報,周澤川也是第一時間組織專班進行了討論和分析。
就已有的情況做聯系推敲,隨后給遠在津門的調查組發出了調查的方向和指示。
調查組的人就沒有那么多的顧慮了,他們理解不到領導的壓力,更想不到自己在查誰。
沒到水落石出的那一步,或者有所感應的時候,誰又能確定這一次的目標是李主任呢。
去往津門的調查組真是精兵強將,手段和能力都很突出,在周澤川的指揮下突飛猛進。
甚至坐鎮京城,運籌帷幄的周澤川都有些懷疑,自己是不是查錯了方向。
實在是越查越多,越查越輕松,沒道理對方的防守如此寬松,或者說根本沒有防守。
查到現在,周澤川也只能用對方依靠深厚的背景太過于猖狂了,不把紀監放在眼里。
這怎么能行呢,組織紀律還要不要講了,他這個紀監處的負責人沒有一點威懾力?
這個案子如果可以辦,他決定要做成典型,殺一殺歪風邪氣,樹立他的威信和威風。
案子好辦嗎?
其實還真好辦,不知道什么原因,津門順風商貿聯營公司的總經理周小白回京了。
這不等于自投羅網嘛!
集團紀監在京城的力量更強,對其監視和調查更加的方便。
周澤川一邊緊鑼密鼓地安排人手去往國際飯店盯梢周小白,對其在京城的關系網進行調查。
同時,他也催促在津門的調查組盡快開展實質性的行動,趁著對方負責人不在搞突然襲擊。
就是要趁著目標松懈的時候,把關鍵證據拿到手,徹底掀開這松松垮垮的遮羞布。
他倒是想看看,這塊若隱若現的遮羞布下掩蓋著什么樣的污穢和腌臜。
“不要光盯著這些,雖然這也很重要,但不是問題的關鍵。”
集團紀監處長辦公室,周澤川聽著電話里的匯報后,心情是很激動的,但言語上愈加急切。
“這邊已經收到消息,我知道她的消費水平很高,遠遠超出正常職工的水平了。”
他手指點了點桌子,給盯梢在一線的調查員做出指示道:“她購物的詳細名單可以拿,但你們的主要任務是盯住她都接觸到了什么人!”
今天上午,盯在國際飯店的調查員突然打來電話匯報,說目標外出行動。
對周小白的調查已經提高了級別和警惕,周澤川確定,她回京一定是為了見什么人。
為了表達對周小白的重視,他特別要求調查員把情況第一時間匯報給他。
作為紀監處長,他要時刻坐鎮指揮,怕手底下的人不夠重視或者缺乏警惕,準備親自上陣。
現在他的辦公室幾乎就是這個案子的指揮中心了,電話一個接著一個地打進來。
而周澤川從周小白回京以后便沒有再回過家,就住在了辦公室里。
他準備跟這位神通廣大的年輕姑娘耗上了,他倒是要看看這位的背后到底站著誰。
能住在國際飯店,吃西餐喝咖啡,更能從調查員的嘴里聽到她揮金如土的報告。
現在周澤川無比堅信,這一次周小白回來,一定能給這個案子帶來突破性的進展。
京城這邊盯住周小白使勁查,津門那邊配合調查供應鏈,不怕起底不了這個隱藏在角落里的公司。
不查不知道,一查嚇一跳。
只成立了兩年多,這家聯營公司便從一個小小的門市部發展成為了經銷渠道龐大的銷售網絡,銷售人員影響力遍布京城各個單位。
就算還沒有拿到該單位的經營數據,只從供應鏈往下查,單查他們的經銷數據也是驚人的。
一家小小的商貿公司,是怎么做到今天這么龐大業務量的,如果說沒有集團內部的力量支持,打死他也不相信。
當然了,他也確定,如果沒有外部的支持,這家聯營公司的業務也無法橫跨津門和京城兩地。
到現在,周澤川真正地認真了起來,一根煙接著一根地抽著,大腦飛速地旋轉,不放過一個可以調查的線索。
叮鈴鈴——
辦公桌上的電話鈴聲再一次響起,正在抽著煙在辦公室里踱步思考的周澤川第一時間接起了電話,聽對方的聲音正是紀監的調查員。
“領導,目標上車了,我們正在跟。”
調查員的聲音很急,氣喘吁吁地匯報道:“她從西單出來的時候帶了很多東西,都是從商場里買的,看樣子是要去送禮。”
“這就對了——”周澤川的聲音很是亢奮,但態度卻變得沉穩了起來,在電話里盯住調查員道:“這說明我們跟對了,繼續盯住了她。”
“必要的時候可以換崗盯梢,千萬不要被她發現了,要警惕津門的教訓。”
“我們明白,處長。”調查員在電話里講道:“她上了一臺伏爾加M24,第一組已經跟上去了,我留下來跟您匯報,隨后跟隨第二組等待命令,準備下一步的跟蹤和調查。”
“好,好,到底是老同志了。”
周澤川在電話里輕笑著肯定道:“一定要把證據做扎實了,等這個案子結束,我給你們請功,誰都虧不著。”
“謝謝處長——”調查員的聲音也很激動,拿著電話努力做出冷靜的態度回復道:“從目前掌握的情況來看,這個周小白確實是條大魚,一上午光是買東西就花了不下六百多元,真是嚇人。”
“這才哪到哪啊——”
周澤川聽見他的話,心里愈加篤定自己之前的想法,嘴里輕笑著說道:“她一定不是最大的那條。”
“你們都給我提高警惕,盯住了她,只看她的消費就知道她的背后還有更大的。”
“明白——”
調查員也是第一次辦這么爽利的案子,目標只是一個二十歲左右的小姑娘,完全沒有警惕。
他們一路跟著對方逛商場,不斷地從商場銷售員處拿她的消費數據,目標竟然沒有發現。
為了盯住周小白,他們安排了六個人輪流盯梢,前面跟著她,后面拿著證件要小票。
就這么水滾磨石似的,看著這穿著洋氣的小姑娘一路走一路買,收集到的數據越多,心里愈加的興奮,只覺得抓到了大魚。
可從電話里領導的信誓旦旦,調查員這才知道,這個小姑娘還不是最大的那條魚。
這都不是最大的,那最大的得有多大。
一定非常的大——
在辦公室里的周澤川無比地肯定,他激動的都坐不住了,一個勁地在辦公室里走動。
也許案子的突破口就在今天,就在這個周小白的身上,是福是禍就在此一舉了。
買了600多塊錢的東西,還乘坐那么高級的轎車,真要是去送禮,她會去送給誰呢?
咚咚——
聽見敲門聲,陳淑蕓放下手里的毛線織針,側耳認真聽了聽,確定是自己家門響,這才站起身應聲道:“哎,來了——”
她趿拉著拖鞋走到門口,打開門卻見是周小白笑吟吟地站在外面,驚喜道:“呀,是你啊,小白。”
“陳姨,我又來看您了——”
周小白裝可愛起來一點都不輸后世的綠茶,畢竟有著糊弄父母的經驗。
她在對方讓開身,招呼她進門的時候,先將一個手里拎著的禮物順進了屋門。
“怎么又買這么多東西啊。”陳淑蕓雖然嘴上如此說,可臉上的笑容是止不住的。
“不是都跟你說了嘛,不要買這些,家里什么都不缺,你能來看看我就很好了。”
“那可不行,我要是空著手來看您,下次您不給我開門了怎么辦。”
周小白嘻嘻一笑,把另一只手里的禮物也拎了進來,順便還逗笑了一句。
“你這丫頭——”陳淑蕓點了點周小白的腦門,笑著讓了她快點進屋歇一歇。
門口的禮物她只掃了一眼,便確定價值不菲,心里更是樂開了花。
這心里高興,表現在臉上的情緒就愈加的真誠,又是給周小白泡茶又是給她找零食的。
“我呀,平時一個人在家。”陳淑蕓抓了一大把糖塊過來,笑著說道:“我們那位忙起來連家都顧不上回,我想找個人說說話都難。”
“我這不是來看您了嘛。”
周小白不客氣地接了她手里的糖塊,拆開一個塞進了嘴里,笑著討好道:“您可不能埋怨我。”
她嬌聲說道:“您要怪還得怪李主任,誰讓他一忙起來連家都不顧了。”
“怪,就怪他——”陳淑蕓笑呵呵地順著她的話說道:“可我就是想怪他兩句,也得見著人才行啊。”
“小白,你有時間可要多來。”
“那是一定的。”周小白被她拉住了手,也不覺得厭煩,笑著說道:“要不是您不耐出去走一走,我就接您去津門逛街了,去勸業場。”
“我可不是你們年輕人。”
看著周小白的嬌憨模樣,陳淑蕓笑呵呵地說道:“真要被你拉著逛商場,我這腿腳也跟不上了。”
“您還是要注意保養。”周小白伸手便幫她捏起了腿,認真地勸道:“尤其這馬上入冬了,可千萬要注意穿暖和一點,別涼著。”
“我這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上哪涼著去——”陳淑蕓拉住了她的手,好聲說道:“好姑娘,快別捏了,怪累的慌,我這又沒啥事。”
她一臉慈愛地打量著周小白,笑著問道:“上次來我就想問你來著,有沒有對象啊?”
“嘻嘻——”周小白聽見她如此問,嬉笑著說道:“我還沒想著找對象呢,才多大啊。”
“是不是眼光太高了?”
陳淑蕓笑著拍了拍她的小手,道:“該找對象了,找個成熟穩重的,對你真心實意的。”
“嗯,我聽您的意見。”
周小白理了耳邊的頭發,臉色有些微微紅地說道:“就找個成熟穩重,真心實意的。”
“是不是有心儀的人了?”
陳淑蕓好像發現了什么,笑著看了她說道:“原來你這心里早有目標了啊。”
“呀,陳姨,您別笑話我——”
周小白的聲音嬌憨,又帶著一點撒嬌,逗的陳淑蕓忍不住笑了起來。
從房門外聽著,里面的氣氛是很熱切,調查員使用了聽診器,把里面的情況聽的一清二楚。
看情況,目標同這家的女主人相處的很是相宜,關系已經很熟悉了。
“查!查門牌號,查房主人信息!”
調查員各司其職,有監聽的,有布控的,有做臨時防備突發情況的。
還有調查員按照組長的要求走訪調查的。
更有調查員上了樓梯,躲在角落里準備照相。
沒錯,就是照相,把兩人接觸的情況拍照,這樣才能形成證據。
有調查員在樓上樓下巡查著,帶隊組長聽了一會兒,嘴里念叨著,讓副手做了監聽記錄。
也怪這個時候的房門不嚴密,很少使用鑄鐵門,多是木門。
就算不用聽診器,屋里的聲音大一點門外也都聽見了。
這還是十年前的樓房,那個時候的條件更加的緊張,倒是方便了他們監聽。
當聽到里面提到了具體的錢數,以及資料什么的,調查組長提高了警惕。
他一邊聽著,一邊給調查員擺手,示意他們該留留,該撤撤。
因為談到了核心內容,今天的見面也即將結束,小心一會沒有機會撤退被發現。
門外調查員們仔細著腳步聲,做好了最后的準備,屋里的談話也進行到了尾聲。
周小白推開了房門,笑著同陳姨道別,從對方手里接過一份文件,這才出了房門。
湊巧,這個時候有人從樓梯上下來,她不知道對方已經隱晦地對門口的狀況進行了拍照。
陳淑蕓也覺得樓上下來的人陌生,只是以為誰家來的親戚,也沒在意。
她站在門口,目送著周小白離開,這才回身關了房門。
一待樓梯間里安靜下來,潛伏著的調查員快速地離開了。
調查組長守在樓下,同二組進行了交接,安排他們繼續盯著周小白接下來的行程后,他這才按著激動的情緒,趕往最近的電話通訊處。
他已經等不及了,等不及開車回單位親自向周處長匯報,是要找最近的電話進行匯報。
實在是剛剛聽到的消息太過于震驚了,必須把情況匯報上去。
“誰?陳淑蕓是誰?”
周澤川聽著電話里的匯報眉頭一皺,道:“集團里好像沒有這個人。”
他一邊思考著,一邊問道:“你們確定跟對了,問清楚了對方的情況?”
“問對了,與目標談話的女人就叫陳淑蕓。”調查員一邊催促著手底下人盡快收集情況,一邊給處長匯報道:“我聽到了她們利益輸送的基本情況,已經做好了記錄。”
“證據呢?”周澤川還是沒想起來集團里的關鍵干部有誰是叫陳淑蕓的。
這個時間還在家,只能是某位領導的家屬了,這個就超出他掌控的信息之外了。
現在只能等調查員匯報情況,同時將對方匯報的門牌號交給其他人去核實到底是誰家。
“我們拍到了照片。”調查組一組長言辭肯定地匯報道:“從目標帶著禮物上門,到屋里的談話錄音,以及目標帶著文件袋出門。”
他在電話里很是有信心地講道:“我們把整個情況都用相機做了記錄。”
“那就好,那就好。”周澤川點點頭,心里松了一口氣,問道:“目標去了哪里?”
“暫時還不知道,我們同二組進行了交接。”一組長匯報道:“現在由他們繼續跟蹤。”
“你做的很好,很謹慎。”周澤川肯定道:“現在情況我已經知道了,你們繼續跟蹤吧。”
他這邊正在說著,見剛剛出去的調查員又回來了,滿臉的慌張和驚訝。
“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周澤川同電話里又講了幾句,這才掛斷了電話,看著調查員問道:“查出是誰家了嗎?”
“查——查到了。”調查員剛剛接到這個門牌號的時候就覺得很熟悉,因為地點在專家樓。
現在的專家樓里早就沒有專家了,大多數都是各個企業的領導。
當然了,以現在紅星集團的領導身份,是不大愿意繼續住在那邊的。
等到集團這邊的住宅區建成,領導們便都有了自己的住宅,到時候就會搬走了。
只是好幾年了,有不少人都聽過這個門牌號,剛剛是一時沒想起來,現在想起來了,調查員只覺得荒謬。
“誰家的?”看調查員的表情,周澤川皺起了眉頭,道:“看你這是個什么樣子。”
調查員心想,我現在這個樣子你記住了,等一會你要是跟我一樣,或者不如我,我要在心里罵娘。
“是——是李主任家的。”
“啥玩意?誰家的?”周澤川的語調提高了不止一個度,這會兒更是瞪大了眼睛。
調查員心里有沒有罵娘不知道,但他已經不是很驚訝了,至少看見了領導的表情失控。
周澤川豈止是表情失控啊,心跳加速,熱血上頭,從腦瓜頂一直到腳后跟,全都是熱氣。
他直覺這一次釣到了大魚,沒想到大魚真大,大到他拎在手里會有危險。
“處長,咱們還查嗎?”
調查員心里也是覺得不可思議,可也沒太多的意外,李主任的名聲本來就好壞參半。
以前也不是沒有傳言,說李主任喜歡黃白之物,更是逼死了親信秘書。
去年跳樓死的那兩個,大家又不是不記得。
周澤川緩了好一會,這才發現調查員還在看著他,好像問了什么問題,等著他的答案。
“你剛剛說什么?”
“我說。”調查員十分理解他的恍惚,耐著性子地重復問道:“處長,咱們還查嗎?”
“為什么不查?”周澤川當然要表現出一副正義凜然的模樣,否則不就是前倨后恭了嘛。
他嚴肅地講道:“正因為牽扯到了某些領導的家屬,咱們更是要認真負責,查個水落石出。”
“這既是職責所在,也是為他們負責。”
“明白,我這就去做安排。”
調查員應了一聲就往出走,他才不在乎領導怎么說呢,查唄,反正查出事了有高個子頂著。
這個案子從頭到尾都是周澤川在負責,其他人根本說不上話。
因為周澤川吸取了津門的教訓,怕有些人防守不嚴泄密,所以自己掌握大局。
現在好了,他成了這個案子站在前面個子最高的那個,上面雷劈下來先劈他。
看著調查員離開,周澤川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臉色變換了幾次。
老蘇真不是個東西啊!
這一次他算是掉進老蘇挖的陷阱里了,這個案子到現在,他不查也不是,查也不是。
進不敢進,退不敢退。
都查到李主任家里去了,還做實了證據,你讓他怎么對調查員說?
難道告訴調查員不用往下查了?
那這個案子以后再出現問題,一定是他的鍋。
李主任那邊也不會領他的情,因為他手里已經掌握了一些問題和證據。
再看蘇維德,這老東西一定是知道了什么,沒有告訴他,故意釣著他往坑里跳。
蘇維德不會保護他的,這件事還得他自己來破局,否則下面必然是萬丈深淵。
周小白給李主任的愛人送禮物,送錢,又從李主任的愛人手里拿走了一份資料。
本來他還想安排調查員仔細一點,看看有沒有機會拿到那份材料的。
現在他有點麻了,不知道該怎么安排了。
如果拿到了那份材料,真證明李主任的愛人同這個聯營公司有利益輸送怎么辦。
難道讓他拿著這份證據去威脅李主任,安排他進步?
天方夜譚,蘇維德不會讓的。
沒錯,他拿著這份證據討好李懷德,到時候潛伏在一邊的蘇維德一定會跳出來。
驅虎吞狼,他成了蘇維德圍獵李懷德的炮灰,而且是不得不往前走的卒。
怎么辦?
真把李主任的愛人帶回來做審查?
或者去辦公室告訴李主任,你的事情發了,跟我們走一趟?
別特么鬧了,就算李主任有問題也輪不到他來主持調查。
這種行為是斷了自己未來的路。
誰會信任和任用一個掀了自己單位一把手的紀監干部,即便他大公無私也不行啊。
潛規則就是潛規則,你看不見并不代表它不存在,周澤川不能這么做,不能自掘墳墓。
就在他坐在辦公室里愁眉不展的時候,前方調查員又傳回了重要信息。
周小白一上午見了三個人,除了第一個他們已經匯報上來的,另外兩個人的身份也確定了。
簡秋華,女,五十歲左右,收到周小白贈送的價值兩百元的禮物,以及一千元的“工資”。
王明新,男,三十歲左右,收到周小白贈送的價值兩百元的禮物,以及一千元的“工資”。
周澤川腦瓜子嗡嗡的,他真不知道這兩位又是哪冒出來的,都還在京城有住處。
調查員受他上午的鼓舞,很是有工作勁頭。
查,狠狠地查,沒聽見領導說嘛,連李主任的愛人他都敢查,咱們怕什么。
好么,你當這些人是傻子嗎?
當然不是,當第一時間知道周小白見的第一個人是李主任的愛人時他們就有了默契。
什么意思?
很簡單,這件事必須有個人頂上去。
你讓這兩個調查組的人去頂缸,他們愿意嗎?
當然不愿意,他們才有幾分能耐,哪里頂得住李主任的怒火。
現在不是周澤川想不查就不查的問題了,下面的調查員都會逼著他繼續往下查。
只有把這些問題查清楚了,事情更大了,周澤川才沒有機會把鍋甩給他們。
相應的,這件事查透了,李主任才不會顧忌他們,理解他們也是聽命令行事的。
雖然事后會遭受一些排擠,可也總比背鍋強吧,現在是走一步看一步了。
根本不用周澤川鼓舞和安排,他們自發地連同津門的調查組對接了后面這兩人的信息。
沒用多長時間,下午四點多鐘信息便匯總了上來。
有調查員將周小白今天所見三人,送禮又送錢的情況匯報到了周澤川的手里。
陳淑蕓,津門順風商貿聯營公司副總,紅星鋼鐵集團管委會主任李懷德的愛人。
簡秋華,津門順風商貿聯營公司副總,津門水產總公司管委會主任韓慶偉的愛人。
王明新,津門順風商貿聯營公司總工程師,津門水產總公司副總張長明的小舅子。
真好啊,怪不得這些調查員一查一個不吱聲啊,上午他們可都喊著這魚可真大啊。
現在他們怎么不喊了呢?
這魚不大嗎?不肥嗎?
周澤川看著手里的名單愣了好一會,連調查員什么時間離開的他都不記得。
啪——
他憤怒地抬起手一拍桌子,嘴里罵了一句,不知道罵的是誰。
這個周小白真是看走眼了,沒想到牽扯的這么大,他現在真后悔聽了蘇維德的蠱惑。
津門水產那邊也有了實際進展,在對方好像不設防的情況下拿到了更多的證據。
有切實證據表明,津門順風商貿聯營公司就是依靠津門水產與紅星廠之間合作發展起來的。
借用津門水產的資源,借用紅星廠的運輸和貿易條件,利用自有的經銷網絡,形成了龐大的貿易關系網。
現在調查員請示的是,要不要把對方在京城建設的貿易關系網調查清楚,把相關人員一網打盡。
真的,周澤川整個人都麻了。
他現在還不知道調查員匯報上來的貿易關系網牽扯到了誰,可也知道這件事絕對沒有表面上看起來的那么簡單。
周澤川回想起蘇維德說過的每一句話,這個案子針對的可不僅僅是李懷德李主任啊。
李學武呢?
對啊,這里面怎么沒有秘書長李學武的事呢!
他突然地反應了過來,拿起電話叫了調查員過來,開口便問道:“你們查清楚了嗎?”
周澤川點了點手里的調查報告問道:“這一連串的人里面,有沒有牽扯到其他人的。”
“這個——”調查員遲疑了一下,看著他匯報道:“其實這個案子已經很清楚了。”
調查員指著報告上的關系圖解釋道:“每一個人的關系都是連接緊密的,幾乎不存在還有其他人沒有調查清楚的狀況。”
他也看出了處長的不滿意,試探著問道:“您覺得還有誰是我們沒有注意到的,我現在就安排第三組介入調查。”
“沒事了,你先出去吧。”
周澤川擺了擺手,他不能說出李學武的名字,因為這個人在紀監的影響力頗大。
不,不只是紀監,在原本的整個保衛系統,幾乎都是他一手打造和建立起來的形勢。
調查其他人還行,真要查到李學武的頭上,他不敢保證一線的消息是他最先知道,還是李學武最先知道。
不要高估了這些調查員的品行,他們是活躍在第一線的工作者,是最敏感的人群。
如果有危險,他們會最先選擇保護自己。
也就是說,周澤川自己都很清楚,李學武比自己的威信更高,危險程度也更高。
現在怎么辦?
調查員既然已經說了,那就證明這件事跟李學武沒有一點關系。
怎么能沒有一點關系呢!
周澤川手里捏著鉛筆把整個調查情況復盤了一遍,發現只有周小白是顆白子。
那就說明,這個周小白的背后就是李學武。
事情他想明白了,可他沒有證據。
津門調查組給出的調查情況是,順風商貿的負責人是周小白,資金情況暫時不知道,可也能確定這就是周小白不缺錢花的主要原因了。
一個有錢的姑娘,一個年輕有為的干部,就算他是裁縫,也沒辦法把兩人縫合在一起啊。
不行,這個鍋不能自己背。
周澤川站起身,拿著那份報告就要出門,可剛走了兩步又猶豫了下來。
他到底應該去見誰呢?
見李學武,坦白一切,主動服軟,接受處分?
見李懷德?還是見蘇維德?
見蘇維德就等于一條道走到黑了,主動把問題交給對方,讓對方掌握主動。
蘇維德完全可以承擔起這份壓力,可也意味著自己又一步掉進他的陷阱里了。
說不定老蘇早就預料到會有今天,正等著他拿這些證據去匯報呢。
蘇維德針對李懷德也不是一天兩天了,他原本還想著左右逢源的,現在完蛋了。
一著不慎,滿盤皆輸。
他這么聰明怎么可能輸呢,只因為貪心驟起,失去了理智。
周澤川知道這個時候恨自己已經沒有意義了,他必須在這個十字路口做出選擇。
是選蘇維德,還是選李懷德?——
“這——這是你查出來的?”
蘇維德很是驚訝地看著手里的報告,更是舍不得地抬起頭看了周澤川一眼。
他微微搖頭說道:“真是沒想到,一個小小的姑娘,竟然牽扯到了這么多人。”
“蘇副主任。”周澤川心里早就頹敗的厲害,這會兒更是冷靜了下來,指著報告上的情況提醒他道:“按照實際情況,問題并不嚴重。”
“哦?嗯嗯,我理解你的意思。”
蘇維德略作沉吟,便了然地點點頭,說道:“從調查情況和證據上來看,好像是總經理給職工發工資和福利,對吧。”
周澤川沒有說話,他就是這個意思。
周小白的問題他們都心里清楚,可不能拿到嘴上來說,關鍵的關鍵,還是證據。
沒有證據表明周小白是受到了這幾方的照顧,得到了津門水產和紅星廠的資源。
即便他們很清楚,周小白的順風商貿就是這么做起來的,可也必須找到證人證據。
蘇維德也是老紀監了,很清楚這一點,可他并不懊惱和遺憾,因為有了開頭就可以繼續查。
“還是要調查清楚啊。”
他穩定了一下情緒,點了點手里的報告對周澤川說道:“不能冤枉一個好人,也不能放過一個壞人。”
這話說的,周澤川太理解了,就像他在辦公室里想的一樣,壞人不能放過啊。
他倒是不想放過李學武了,可這里面真沒有李學武的事啊,周小白可沒有給李學武送錢送禮物,更沒有去李學武的家里送錢送禮物。
現在就算是收網,把情況匯報上去,也是查不到李學武的分毫。
你蘇維德如此熱衷于一網打盡,要不您親自下場指揮,我好退位讓賢。
“我們能調查到的情況只有這些。”周澤川匯報道:“目前沒有掌握其他情況了。”
“怎么可能呢——”
蘇維德很是不滿地看了他一眼,隨后也理解了周澤川的心態。
他站起身走到周澤川的身邊,用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輕聲問道:“我可是看見周小白跟秘書長的關系匪淺,人也是他領著進的俱樂部。”
“我們真的沒有發現這方面的關系和聯系。”周澤川態度很是認真地匯報道:“至少是現在,我們沒有發現兩人有直接的利益關系。”
“如果像您剛剛說的,解釋成朋友關系也說得過去啊。”
“朋友關系?不可能!”蘇維德大手一擺,認真地講道:“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他看著周澤川的眼睛說道:“你也是老紀監了,這方面還用我跟你講嗎?”
“青年男女之間哪有純潔的友情,說這的就是扯淡!”
蘇維德手指點了點身前,對周澤川強調道:“查,仔細地查!現在就查這個周小白。”
“蘇副主任。”周澤川微微皺眉,看著老蘇輕聲講道:“現在的問題是不是有點嚴重了?”
“你怕了?”
蘇維德眼睛微微一瞇,盯著周澤川的眼睛講道:“還用我跟你強調組織信念和紀律嗎?”
“你要記住,你是紀監干部,是要對組織負責,對集團負責,對你自己負責。”
他手指點著周澤川的胸口,嚴肅地講道:“你更是要對調查的目標負責。”
“我還是那句話,不能冤枉一個好人,也不能放過一個壞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