喔喔——喔——
又是那只可恨的大公雞,天剛破曉,它便積極地叫了起來。
棒梗真是養雞的天才,竟然還知道給大公雞留門。
天亮前沒有他給開門,母雞是絕對出不來雞架的。
但大公雞就能從側面的孔洞中鉆出來打鳴。
后世聽見準時的雞鳴聲極少,甚至半夜里都有大公雞打鳴的,生物鐘早就亂了個一塌糊涂。
為什么?為什么這個時候的大公雞就能掐準了時間報時呢?
跟大公雞沒有關系,是后世的光污染太嚴重了,就連大公雞都錯把天邊的燈光當成了早霞。
這院里本來沒有公雞的,院里的住戶更不需要它來報時。
但棒梗說要有,因為他奶奶說了,沒有公雞,母雞下的雞蛋就不能孵出小雞。
好在是大家已經習慣了,無論是上班的,還是上學的,都需要早早地起來,刷牙洗臉收拾衛生。
就算是不上班不上學的,也得起來做早飯,伺候著一家子。
雞鳴聲就像是信號,它叫了,院里鍋碗瓢盆的叮當聲便響了。
四九城的老住戶,見著面沒有一扭臉就過去的,必然是要打招呼的,就算一天見八次面,也得點個頭,或者嗯哈一聲,算是禮貌。
要是有小孩子,該叫伯伯叔叔大爺的,一句都不能落下,逮著心眼小的,能講你到娶媳婦生娃。
只看傻柱在這院里的名聲吧,都是誰幫著傳的?
“咱商量個事,我給你一塊錢,你把它給我剁了。”
李學武打著哈欠,坐在門口的板凳上看著棒梗說道:“這雞伱拿回去吃,我一口不帶動的。”
雞圈里趾高氣昂散步的大公雞好像感受到了莫名的殺意。
它轉過頭盯了李學武一眼,大爪子刨了刨地面,扦了兩下。
“那可不行,眼瞅著就要攢雞蛋了,我還等著母雞抱窩呢。”
棒梗這菜刀舞得極為利索,早起打回來的莧菜和灰菜剁碎了,攪拌上稻糠和碎魚蝦,就是支撐這些母雞快樂成長和下蛋的高級營養。
李學武又打了個哈欠,無語地看著小胖子忙活,見他這認真的勁兒,好笑地問道:“幾點起來的?這魚蝦不是昨兒下午弄的吧?”
“當然不是——”
棒梗抬起頭,嘿嘿一笑道:“下午弄的晚上都喂了,早晨這一頓必須得早起弄。”
他滿不在乎地說道:“其實也沒多早,三點半起來往海子邊上走,五點不到就回來了。”
“這還不算早?”
李學武打量了他一眼,一年多快兩年的時間,大臉貓個子可沒少長,都快攆上他媽的個頭了。
“三點半天還沒亮呢,你一個人往海子邊上去,不害怕嗎?”
“怕啥的,路上老多人了。”
棒梗皮猴子似的,回答道:“就是跟我一樣,大半夜起來去海子整魚整蝦的都不老少。”
他給李學武看了看腳邊的破水桶,解釋道:“瞧見沒,其實我都不用下水,只在邊上撿他們甩出來的小嘎子都夠用了,就是蝦子得自己蝦網去撈,用罐頭瓶也行。”
“你可以試試蝦網”李學武聽他講的都是原始的套路,便給他支招道:“供銷社里就有賣的,不算貴,頭天晚上下,第二天早晨起,就海子那量,足夠你喂雞的。”
“我倒是想了,我媽不是舍不得嘛——”
棒梗聽的心馳神往,兩眼放光,但隨即便熄了這股火。
他無奈地搖了搖頭,說道:“自從上次我買了水靴,我媽就把我的錢給收走了,用的時候得跟她支,還得說出正經的原因。”
“這還不算正經事?”
李學武聽見屋里的動靜,似是顧寧起來了,倒是沒聽見李姝和李寧的聲音,想必還在睡著。
照例,大魔王回家必然是要作妖到很晚的,不把剩余電量完全消耗干凈,那是不會睡覺的。
尤其是她三叔逗著她,更是嘻嘻哈哈到了十點多才睡。
這不嘛,李學武都被公雞叫醒了,兩個孩子還在睡呢。
“我媽說寧愿給我買抄網,也不想讓我下水。”
棒梗一刀一刀地剁著菜,嘆了一口氣說道:“算了,其實我也知道她是為了我好,我也知道一旦買了蝦網,我就忍不住會下水的。”
“呵呵,行啊,長大了,都知道理解你媽媽了。”
李學武輕笑著贊了一句,打量著大臉貓問道:“再開學就是初中了,打算怎么著啊,我聽你媽昨晚上說,你是不想念書了?”
“唉——”
大臉貓又嘆了一口氣,抬起頭看著他回道:“我就不是讀書那塊料,就算磨到初中畢業又能怎么著?我可沒有信心考進廠里去。”
他給李學武確定道:“我聽說你們廠以后再招工,都得從學校里往上考是吧?”
見李學武點頭,他更是有理由了,大腦袋晃的跟撥浪鼓似的,說道:“我媽就是不聽我說話。”
“有初中這三年的學費,都夠我養多少只雞了,我賺的絕對不比她的工資少,誰瞧不起誰啊。”
你還別說,像大臉貓這樣頭腦思路清晰的孩子真是很少見。
李學武挑了挑眉毛,道:“你媽是想讓你拼一把。”
“今年你是趕上了,早一年晚一年,你不考試都上不了初中的,她是覺得你可惜了。”
“她是不了解我的實力——”
棒梗手腳麻利地將剁好的雞食攪拌了起來,撇嘴道:“我這榆木腦袋,就是孔子親自來教我,也是不行的,我都認命了,她卻不服氣,偏要浪費我的青春和金錢。”
他手里的小木棍敲了敲雞食桶,引得雞圈里的大公雞和母雞競相蹲守在了雞圈門口,等著投喂。
“武叔,你是明事理的,你說說這三年我要是專心養雞。”
他站起身,分了一小部分在破盆子里,端給了這邊的雞圈。
剩下的拎在手里,看著李學武問道:“我能不能發家致富?”
“呵呵,不能——”
李學武輕笑一聲,卻說出了讓棒梗心涼半截的話。
你別看他到了叛逆期,他媽的話是一句都不聽,但到了李學武這,武叔說什么,他都信的。
李學武都否定了他的計劃,那他這養雞大業準是干不成的。
“為啥啊?”
他還是有些不甘心地問道:“我現在賺的明明就比……”
話說到這里,棒梗左右轉看了一圈,剩下的話都收回了肚子里。
他媽特意叮囑他的,賺多少錢可不能往外說,要是讓人家知道了,嫉妒心起來,他這雞就養不成了。
秦淮茹的心眼,你就想吧,她還能讓她兒子吃了虧?
棒梗終究是長大了,不是以前那個混不吝的胖小子了。
心眼隨著他媽的教誨,也逐漸地多了起來。
李學武坐在小板凳上,看著他說道:“你自己沒有算過賬嗎?”
“你去年到現在,一共賺了多少錢,再根據時令季節,成本投入,以及人工成本等等……”
他的話還沒說完,大臉貓就湊了過來,小聲地給他說了盈利。
李學武倒是很驚訝地一挑眉毛,問道:“這么多?”
“嗯嗯——”
大臉貓很是認真地點點頭,說道:“我讀書少,但基本的數學我還是沒問題的,每天我都記賬。”
“我這些雞蛋還都是賣給閆解放了,要是賣到供銷社還能更多的,只是我媽說的,你也知道。”
他聳了聳肩膀,道:“就算是這樣,我還賺了這么多錢呢。”
“怪不得你一心想著養雞呢——”
李學武點點頭,說道:“行啊,養雞的比造飛機的賺的多,賣雞蛋的比賣搗蛋掙的多,可以!”
“這么說,我是能干了?”
棒梗見武叔這么夸自己,很是興奮地問道:“那我跟我媽說……”
“說什么?誰說你能干了?”
李學武伸手彈了他一個腦瓜崩,抻了他的衣領子往跟前拽了拽,輕聲提點他道:“你那雞蛋賣的不虧,不然你這雞圈早沒了。”
“為啥?”
棒梗皺眉道:“你是說閆解放眼氣我?”
“誰不眼氣你?”李學武點了點他,小聲解釋道:“你是沒大聲嚷嚷,但你從這雞窩里撿了多少雞蛋,你當沒人知道?興許人家的賬本比你記的賬本都清楚呢。”
“也就是你媽在這吧,再加上你們家主動照顧孤寡。”
李學武拍了拍他的大肥臉,說道:“舍得舍得,做人做事都是如此,不維護好鄰里關系,人家只去街道說你養了多少只雞,你這小小的身板兒能受得了嗎?”
其實他有一句話沒說,那就是棒梗能在這院安心養雞的第三個原因,是他自己。
當初一句玩笑,他和棒梗養了兩只雞,是給李姝吃雞蛋的。
那雞蛋李姝確實吃到嘴里了,后來李學武一家搬走,趙雅芳在懷孕和帶孩子期間都在吃。
所以院里人默認的,棒梗養的雞是有李學武一份的。
至于說中院養的那些雞是不是李學武的,誰會去追究呢。
秦淮茹是院里的干部,好多人家都在廠里上班,低頭不見抬頭見的,都指著以后互相幫襯呢。
要是這個時候得罪了她,誰還有臉上門求幫忙啊。
再加上賈家也是仁義,還知道便宜賣給閆解放雞蛋,供養孤寡母女,也算是一件善事了。
所以,直到現在也沒人說棒梗養雞是不對的,或者去舉報他。
棒梗好像也明白了這個道理,皺著眉頭問道:“不能多養?”
“你說呢?”
李學武戳了戳他的小肚子,肥油很多啊,有小老板的氣質了。
只希望這小子以后不要干工程啊,不然再開一臺霸道,就太訥了。
“好好想想吧,這幾年養雞的規模是不能擴大了,但你養雞的能力是可以繼續學習的。”
李學武教給他說道:“知道讓你上初中是啥意思不?”
“不知道——”
大臉貓搖了搖頭,腮幫子上的肥肉都跟著顫抖。
這小子實在是太胖了,以前就胖,現在家庭條件好了更胖。
“知道廠里的職業技術學院不?”
李學武點了點他,介紹道:“等你念完了初中,就有機會考中專了,到時候你學農牧業技術,養雞這事還不是本領越來越強?”
“既然拓展不開廣度,就拓展深度,為以后的發展打基礎。”
“學院里有教養雞的技術?”
棒梗不太相信地看著武叔,問道:“養雞有啥好學的,我現在養的就很好了——”
“說你胖你還喘上了?”
李學武眉毛一挑,道:“你才養了三十只雞,一年死了幾只?”
“給你三萬只雞,你知道怎么養不?五萬只,十萬只雞呢?”
幾句話震的棒梗目瞪口呆,眼界就這么些,剛剛接觸金錢,還沒有完全建立起正確價值觀的他從未想過自己有一天要養這么多只雞。
“嗨嗨——干啥去?”
李學武吃完了早飯,剛從倒座房里出來,便見老三往外走。
他示意西院問道:“今天不是跟車回山上的嗎?”
“我同學來了,我去見見。”
李學才解釋道:“就趙俠,在門口呢,說是找我有事。”
這么說著,他已經出了院門,往外面去了。
李學武微微一皺眉頭,趙俠也不知道怎么跟他爸說的,就不往山上去了,整天在城里瞎晃悠。
上一次還跟著聶小光往自己辦公室來了,狗腿子似的。
其實這年月,小年輕的都這樣,沒有邊界感,沒有眼力見。
你甭說是去李學武辦公室了,就是往**海他都敢去。
這些小崽子,不是初生牛犢不怕虎,他們就是虎,虎嗶的虎。
趙俠的父親是趙玉峰,京城中醫院的副院長,也是李順的領導。
當初給李順安排上山,還跟紅星廠以及回收站合伙搞了個中草藥種植區的項目,也是他給操辦的。
是個有本事,有謀略的,就是不知怎么地,對孩子管教不嚴呢。
也許是覺得現在風頭變了,也許是趙俠一個勁地央求他爸。
反正李順和李學才還在山上,醫院里已經有醫生回返了。
一些醫學院里的學生也悄悄地下山了,有在家里幫忙的,也有像趙俠這樣無所事事瞎胡混的。
當然了,還得說人家趙俠有這個資本胡混,李學才想混都不行。
他大哥上班有錢,二哥上班更有錢,但他沒上班,沒有錢。
家里的錢不是他的,媳婦兒掙的才是他的,他也不好意思花。
再一個,在山上他爹管著,在家里二哥管著,他哪里敢混街道。
只是李順跟趙玉峰的關系還算好,他跟趙俠也就有了諸多來往。
趙俠找上門來了,他還能躲著不見?他還想問趙俠什么時候開學呢,其實他在山上也待夠夠的了。
“趙俠,你今兒咋有空來找我了?”
一出門,便見三個小伙子支著車子站在墻邊。
李學才只認識趙俠,并不認識其他兩個人。
趙俠也是沒給他做介紹,只是笑著招呼道:“你也忒小氣了,回來也不招呼一聲,怕請客咋地?”
“走,走,我請你——”
他很是豪裝地擺了擺手,示意車后座說道:“咱們去吃鴨子。”
“真不是那個意思——”
李學才笑著擺手道:“我昨兒下午回來的,家里收拾完都晚上了,今兒還得趕早晨的通勤車。”
他指了指西院說道:“我爸還在山上等著我呢,說好的今兒回去,要是見不著我,還得罵我。”
“就你膽子小——”
趙俠鄙夷地瞅了他一眼,道:“明天回去能咋地?李叔還能扒了你的皮啊,我還想給你介紹介紹我在城里認識的朋友呢。”
“快別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李學才眼神示意了墻里,小聲說道:“我二哥在家呢,他盯我盯得可狠了,我要是出去玩,他非下狠手揍我不可,我媽可拉不住。”
“你二哥在家呢!”
正囂張的趙俠嚇了一跳,往院里眺望了一眼,嘴角扯了扯,不信地問道:“真的?你沒騙我?”
“這玩意兒騙你干啥呀,我二哥現在每周都回來住一晚上。”
李學才很是隨意地解釋道:“他一會兒要出門,但比我晚走,那通勤車你也知道,是他發小。”
“唉,我真想介紹朋友給你認識來著,都是道上的兄弟。”
他很是遺憾地嘆了一口氣,挑了挑眉毛,問道:“你回來聽說了嘛,現在都在搶地盤呢。”
“啥?啥搶地盤?”
李學才心里倒是清楚,但他也知道裝傻的必要。
真接了對方的話茬,往下真是沒法拒絕了。
趙俠一聽他滿不懂似的,嘴角扯了扯,輕聲解釋道:“有些狗崽子想要跟咱們爭地盤,真要讓他們得逞,這四九城以后還有咱們說話的地兒?你說是不是?”
“我還是沒聽明白——”
李學才稀里糊涂地問道:“咱們哪有什么地盤啊,醫學院?”
“我——真是——”
趙俠也是無語了,他一時也不知道該怎么跟李學才解釋了。
雞同鴨講嘛,什么醫學院啊!
他甚至都懷疑李學才是不是跟他打哈哈了。
只是李學才一直在山上,這他是知道的,也知道李學才除了學業上優秀,平日里膽子可小了。
如果不是真的了解他,他都要罵一句,你逗我玩呢是吧!
“爭地盤啊!就是爭地盤啊,爭地盤你都不懂?”
趙俠悄聲給他解釋道:“爭地盤,有了底盤就有聲望,有了聲望就有票子和姑娘啊——”
李學才聽他越說越沒下線,眼神瞟了一眼院里,心道是趙俠啊趙俠,咱倆往日無怨今日無仇,你何必害我呢,你要真想我死,又何必費這事,兜這么大的圈子呢。
“學才?干啥呢?”
就在幾人說話的工夫,姬毓秀穿著一身制服從院里走了出來。
她看了一眼這邊,問道:“同學來了,咋不請屋里坐坐?”
“哦哦,對對,咱們上屋聊。”
李學才雖然不如他大哥聰明,不如他二哥鬼道,但也不是笨蛋。
知道對方不是來講正經事的,又得了對象的提醒,這會兒主動裝糊涂,請對方往院里坐。
他哪里能不知道,這個趙俠最怕他二哥了,知道他二哥是誰。
放屁!上次李二疤瘌因為李學才被威脅的事斃了多少人,這街面上誰不知道李學才是誰,誰不知道李學才的二哥是李二疤瘌。
他們幾個來也是沒安好心,只覺得拉了李學才下水,李學武還能站在背后看著不管嗎?
這渾水啊,只要一沾上,你就別想著輕易地脫身了。
但是沒想到啊,李二疤瘌在家不說,李學才在分局的對象也在家,這特么不是掉兵窩里了嘛。
我特么是只怕你二哥嘛!我是特么連你對象都怕!
“那啥,也沒啥事,就是找你說說話,我就不進去了。”
趙俠見李學才的對象站在門口看著這邊,訕訕地一笑,打了聲招呼便帶著人騎車子離開了。
李學才倒是會說話的,喊道:“下次回來我請你啊——”
滾犢子吧你,就會用嘴說!
趙俠都沒有回頭看,只擺了擺手便一屁騎出了胡同口。
“離他們遠點,這些都不是啥好人——”
姬毓秀皺眉提醒他道:“就那個趙俠,已經在我們那掛上號了,屁大的能耐沖大個兒,給人家頂鍋踩雷的蠢貨,你要學他啊?”
“就是同學嘛,我也是沒想到他玩的這么野。”
李學才也沒啥能耐,叫姬毓秀收拾的服服帖帖的。
他這會兒解釋道:“他爸你也知道,我咋說不跟他見面啊。”
“但你放心,這城里啥情況我都知道,他們拽我出去我也不會出去的,不是一路人。”
“你以為在家就躲得過了?”
姬毓秀瞪了他一眼,幫他整理了襯衫,叮囑道:“趕緊回山上去,好好跟爸學本事,有事給家里捎信兒,我去看你,你還是別下來了,沒聽二哥說嘛,亂的很。”
“明白,我都聽你的——”
李學才嘿嘿地站在那,任由對象伺候著,妥妥的李學文第二。
他嘴里還小聲商量道:“你可得多去山上看我啊,你不知道,時間一長,我都老想你了……”
“德行吧——”
“這是又要出去?”
傻柱從廚房里收拾得了,看著從院里出來的李學武招呼道:“都不夠你忙的了。”
“還別扭呢?不至于吧?”
李學武好笑地看了他一眼,玩笑道:“你別告訴我,你的心態比大舅哥的幸福還重要。”
“扯淡吧你——”
傻柱手插著褲兜,嘚嘚颼颼地走了過來,小聲說道:“哎,你說這倆人能成嘛,我瞅著怎么……”
他皺了皺眉頭,解釋道:“我可不是在意那個啊,玩笑是玩笑,我就是覺得倆人不搭噶啊。”
“哪兒不搭噶?你說說。”
李學武扯了扯嘴角,道:“年齡差了不到三歲,身份門當戶對,家庭條件基本相配,你還要說啥不對?”
“我就是覺得王亞梅太跳脫了,你也知道帕孜勒的性格。”
傻柱嘴里咂么著,小聲嘀咕道:“這要是沒處好,以后……”
“把心放肚子里,嗷”李學武拍了拍他的胳膊,道:“這聲嫂子你是叫定了。”
“哎,我還忘了問你了,昨晚上光顧著跟國棟說小工廠的事了,還沒跟你打聽雨水呢。”
李學武打量了傻柱一眼,問道:“倆人咋樣了,處的,定下來沒呢,啥時候喝喜酒啊?”
“雨水你還不知道,我哪有插話的余地。”
傻柱笑著點點頭,說道:“他們兩個人商量著辦呢。”
說起大舅哥的親事他愁得慌,但說到妹子的婚事,他是打心眼里滿意的。
這個妹夫家庭條件并不比上一個差,關鍵是人有學問,也會來事,比上一個跟他還親近。
“上次在商場還見著了,兩人就在采買家當”李學武詫異地問道:“到現在了還沒定下來?”
“你是當哥哥的,別老依著她,當甩手掌柜的。”
李學武叮囑他道:“帕孜勒的事上點心,雨水的事也別含糊。”
“哪里是我含糊——”
傻柱苦笑道:“是雨水含糊著,我一問就說廠里工作忙。”
“再忙也不能耽誤結婚啊。”
李學武正經地點了點傻柱,叮囑道:“你趕緊問問,回頭我跟管理處知會一聲,給她調換一下時間,放個假,好好準備準備。”
“那敢情好了——”
傻柱笑著說道:“要不怎么說還得是有你在……”
他的話剛說了一半,便見雨水滿臉陰沉地走了進來。
見著兩人也沒打招呼,像沒看見似的一陣風進了院。
傻柱愣住了,又見代向陽從后面跟了上來,便問道:“咋地了這是,早晨出去的時候不還……”
代向陽有些尷尬地給大舅哥點了點頭,又跟李學武點了點頭。
他也沒解釋,只拎著雨水的包也跟著進了院。
“這——這是啥情況啊——”
傻柱茫然地看著院里,對著李學武也是急上火干撓頭。
好巧不巧的,李學武也正詫異的時候,門口傳來了車動靜。
韓建昆跑了進來,小聲匯報道:“領導,廠里出事了,剛剛保衛科來電話,說讓您回廠里。”
“嗯嗯,我知道了。”
李學武眉頭緊皺,拍了拍傻柱的胳膊,示意了院里道:“八成是鬧別扭了,去勸勸。”
說完也沒再理這一茬,帶著韓建昆便出了大院。
保衛處值班室極為有分寸,周日或者下班時間,但凡能打給科長的,就不會打給領導,但凡能于副處長解決的,就不會打給他。
現在不僅打了電話,還請他回廠一趟,那必然是出了大事的。
中院,正房。
傻柱這新房蓋得極為闊綽,當初不僅拿出了所有積蓄,甚至跟一大爺借了不少錢才夠用。
一水的新料,照原先比房屋不僅高了,還寬敞了不老少。
連帶著雨水那屋和門前的回廊并在一處,可謂是這院里最好的房子了,比李學武和東院的還要好。
李學武不是蓋不起,是當初他就沒打算在后院常住。
再說那后院地方太過于狹窄了,還是偏房,沒有投資的必要。
傻柱這一處不同,妥妥的大院正房,早先也是主人房。
并了妹妹的房子,在正房他就給雨水單獨留了一間,算是妹子出閣以前的住所,頂敞亮的。
他結婚重新打的家具,妹妹那一套都還在這邊屋里用著。
一般人進了這院,也不敢跟傻柱家相比的,就算是家庭條件優渥的代向陽也不敢說自己家比大舅哥家更好更舒坦了。
只是現在的代向陽,也沒有心情欣賞雨水的閨房。
說好的今天去逛商場,看看需要用到的,買點啥。
就算買不到合適的,也算是兩人單獨相處,增進感情了。
雨水的個頭和模樣,很得他家里人喜歡,尤其是工作,他爸爸都覺得何雨水比他要能干。
只是已經見了家長了,何雨水卻遲遲沒有正式應下定親的事。
就算是逛商場,也是多看少買,漸漸地他也算看明白了,雨水好像猶豫的并不是商品的樣式和質量,而是他這個人。
今天早晨接了她出門,一路上都好好的,只當他提到了家里催訂婚的事,卻惹得雨水不高興了。
倒也是沒說什么話,只是情緒不高,不接他的話茬了。
他從大舅哥那里了解到雨水在上一段感情中遭遇的挫折,跟家里說過后,家里人也很能理解。
只是說好事多磨,可也處了這么久了,女方可以拖,但男方不能不開口催,不然那不成笑話了嘛。
在商場轉了一圈,任憑他怎么逗,雨水都沒有說話,他也失去了耐心,只說了一句送你回家吧。
兩人就這么堵著氣的回來了,一路上還沒怎么著,只到了大門口,聽見大舅哥和李處長說的話,雨水的脾氣好像突然就上來了。
其實沒有什么嘛,代向陽聽著都覺得很正常,他還要感謝李處長的,幫忙從中給安排假期。
只是看著雨水這幅模樣,他的耐心也到了頭,沒再哄著她。
進了里屋,也沒有別人了,代向陽將包放在了柜子上。
“雨水,咱倆從認識到現在,拖拖拉拉的也都三個多月了。”
他語氣很是誠懇地講道:“我不理解你為啥生氣,我并不覺得我有什么錯,如果只是提了結婚。”
“三個月了,我要是再不提,你們院里的人不說我耍流氓,你大哥都要找我說說了。”
代向陽知道自己有些激動,長出了一口氣,緩了緩情緒,又勸道:“你別有壓力,定親也不是立即就結婚,我理解在你上一次的感情中有陰影,咱們可以定親后慢慢再處著,總是有個名分嘛——”
雨水坐在書桌前,低頭沉默地看著相框里的自己笑的多燦爛,這會兒她的心情就有多么的混亂。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明明已經決定要走出下一步了,遇到的這個也是她心目中的好人。
但不見到那個人還好,只要一見著他,一聽見他著急自己的親事,就覺得氣不打一處來。
雨水只覺得自己是瘋了,神經病了,無藥可救的那種。
只用單純的不甘心或者其他理由,已經不能夠解釋了。
代向陽看了她有一會兒,這才忍不住嘆了一口氣。
“我是真心喜歡你的,你應該能感受得到。”
他有些遺憾和不舍地瞅著雨水說道:“雖然我不清楚你心里那個人是誰,但我知道你還在想著他,放不下他。”
“既然你心有所屬,我也不能做強人所難的事。”
代向陽這會兒只覺得心疼,語氣憂傷地說道:“你呢,也別虧著自己,既然已經這樣了,倒不如坦然地面對,大大方方地追求他。”
“糾結是沒有用的,找他說清楚,談明白,就算他不喜歡你,你也不用后悔沒有說出來。”
他低著頭,看著自己的腳尖道:“我也是個男人,可以接受你的歷史,但不能接受你的三心二意,我是要找個踏實過日子的女人,這你應該能夠理解。”
“或者是他,或者是我,你得選一個,不然對誰都不好。”
代向陽深呼吸一口氣,站直了身子,看著雨水道:“你不快樂,我也難受,弄到現在好像我是南霸天似的,在逼著你結婚。”
“我先回去了,你慢慢考慮,有結果了再告訴我。”
他邁步往外走,到了門口還是覺得心疼,又叮囑道:“哪怕是你跟他說了,他不要你,你再聯系我,我依然喜歡你,接納你。”
“如果你覺得我不夠好,想要再看看,我都祝福你,真的,雨水。”
他說完就走了,雨水卻是趴在書桌上大聲哭了起來。
傻柱從外面追進來正跟代向陽撞了對頭。
“啥情況啊這是?”他有些護短地問道:“你們兩個這是鬧別扭了?”
“沒事,您多照顧雨水吧。”
代向陽有些苦澀地笑了笑,越過傻柱往外面走去。
傻柱皺眉看了他一眼,擔心妹子便進了里屋。
只見雨水趴在書桌上嚎啕大哭,還以為對方干啥了。
低聲罵了一句,轉身就要去追,卻是被雨水哭著給叫住了。
迪麗雅聽見動靜,從外面追進來,見雨水哭著,愛人又要犯渾,趕緊推了他一把,叮囑他去西院幫忙,倒座房里費善英看著孩子呢。
“甭管了,快去——”
見傻柱猶豫,她使勁拍了他一巴掌,叮囑道:“今天人這么多,你要干啥?日子還過不過了?”
傻柱只被他罵了一句,也知道自己不該犯渾,指了指里屋,得了媳婦兒確定的眼神,嘆了一口氣,苦著臉出門去了。
他真想找個人給算算,是不是他們家這風水不好,他的感情路命運多舛,到了妹子這還是犯沖。
迪麗雅聽著小姑子的哭嚎聲,多么委屈了,趕緊進屋照顧她。
說是小姑子,其實歲數比她還要大的,但卻一口一個嫂子叫著。
看著雨水都多懂事,多獨立,其實從小沒媽的孩子,最是缺少安全感,缺少對母親的那份感情。
小嫂子也是當媽一樣親近的,尤其是迪麗雅也有一樣的童年。
一進門小姑子從未給過臉色看,更是多有親近,姑嫂兩個相處的極為融洽,就是悄悄話也說的。
現在雨水能指望的,只有她了。
“快別哭了,好人這么哭也都給哭壞了,大熱的天。”
“領導,是我的責任——”
李學武剛一下車,周瑤便滿臉自責地敬禮請罪。
于德才則是嘆了一口氣,無奈地搖了搖頭,這個時候哪里用得著搶著承擔責任,誰都跑不掉。
“具體什么情況?”
李學武雖然皺著眉頭,但語氣很是平靜,第一句話便是問問題。
這個時候確實不是追究責任的時候,而且也沒辦法追究。
一個保衛科就這么點人,卻要管著幾萬人,還是高密度的職工。
這跟居民區和城市內住宅不一樣,這里的幾萬人可是思想和行動高度集中的,有點風吹草動都是大事,不能用派處所跟保衛科比。
“保溫車間十二個人,一死一重傷,兩輕傷,剩下的人已經帶回來了,就在羈押室了。”
周瑤的語氣很是低落,有慚愧也有自責,李學武早就叮囑過她要注意,要防備著的。
李學武在路上就已經聽韓建昆提了一嘴,這會兒也是有心理準備,但聽著周瑤的匯報,還是忍不住想要罵娘的。
上一次開了十多個,不長記性,這一次還敢出去搞事情。
在紅星廠如此嚴肅強調紀律的情況下,仍然有青工忍不住參與,可見外面的情況是多么的糟糕了。
都是年輕人,都是一點火就著的年紀,尤其是工友聚在一起。
李學武站在保衛樓門口,看著士氣低落的眾人也是氣急。
這種事怎么防,誰特么能防得住啊,紅星廠才死了一個,要比爛的話,保衛科都應該戴大紅花。
“事情都已經發生了,該怎么解決就怎么解決,別跟這傻站著,該干什么干什么去——”
李學武擺了擺手,轉過身輕輕拍了拍周瑤的胳膊,小聲問道:“還是聶小光搞的鬼?怎么不抓人?”
“不是,我們還沒確定,就是分局那邊也還沒確定。”
周瑤皺著眉頭輕聲解釋道:“尤其是這種事,沒辦法界定是治安還是……”
“所以只能查,不能抓?還反了他了呢!”
李學武點了點她,交代道:“就以紅星廠的名義,協調交道口所,查他的戶籍,挖根子。”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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