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個是李懷德?”
張建國看著前面人山人海的場面,踮起腳是不管用了。
在李和平的幫助下,他站在了自行車的后鞍座上。
“草塔嘛,哪來的這么多人!”
今天周六,鋼鐵學院難得地對外開放。
所有報名紅星學校的學生,憑借準考證和身份證明,按照通知要求,前往對應的考場。
鋼鐵學院的大學生被紅星教育管理處和鋼鐵學院教育管理處聯合招募,擔任了此次考試的工作者。
他們更熟悉校園,所以無論是路口,還是接待處,都有他們的身影。
不僅僅要幫助考生找到對應的考場,還要幫助臨時有困難的學生解決問題。
為期三天的理論考試結束后,在下個月還有一場面試考試。
可以這么說,考試的第一天,鋼鐵學院就迎來了最熱鬧的時刻。
這個時候的大學校園里并不像后世那樣,動輒一兩萬人。
一兩千人就算多的了,要不怎么說這個時候的大學生金貴呢。
一個班也才招十幾二十個人,一學年也就三四百人。
然而,今天涌入校園的考生徹底擠爆了鋼鐵學院。
三萬多人擠進來,整個校園看哪哪都是人。
紅星廠的保衛處在這,鋼鐵學院和華清的保衛處也都借調來了。
看情況不對,李學武還給衛三團打了電話。
好在是場面維持住了,隨著八點四十五分的預備考試鈴聲響起,除了考生家長,所有的考生全部進入到了考場內。
而一眾廠領導,以及鋼鐵學院的領導,還站在大樹下交談著。
李懷德、谷維潔以及薛直夫,代表紅星廠來考試現場視察。
鋼鐵學院校長裴大宇帶了幾人陪同,雙方也沒往會議室去,就在考試現場做了一下交流。
主要是教育體系建設,以及學生管理和培養方面的。
其實這些人很好找,白襯衫、黑西褲,現場的人再多也瞅的見。
只是張建國等人剛來,瞅花了眼。
是聶小光說的,今天在鋼鐵學院有熱鬧,紅星廠的主任,也就是衛國的舅舅一定會來。
衛國的年齡也許夠,也許不夠,但有他舅舅在,興許要來考試。
畢竟上學的誘惑,對于一些人還是很大的,尤其是委培大學。
只要沿著紅星廠的教育體系一直往下讀,就能讀到大學。
還不用通過高考,多少人趨之若鶩。
聶小光是有幾分忽悠水準的,卻也就是那樣。
張建國一個胡同串子,哪里懂得這些,只覺得聶小光說的對,他就跟著來了。
他跟衛國的仇算是結下了,必須把對方干廢了。
雖然這仇結的有些莫名其妙,他也懷疑過是聶小光騙他。
但是,上周聶小光被揍的那么狠,家都被砸了,他想不信也得信了。
上午打了衛國,下午對方就報復了聶小光,還說找錯人了?
就算是找錯人了,他也得幫聶小光把這個仇報了。
日落西山你不陪,東山再起你是誰。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聶小光現在是落了難,否則這也是妥妥的大頑主。
畢竟他爹有能耐,有這個資本。
現在大家在一起混,就得幫他撐起這個場子,畢竟江湖有話,交友別擺鴻門宴,社會玩的是排面。
他帶著李和平和閆勝利兩人,準備一等聶小光找到人,便去立威。
你看別人怕什么紅星廠的一把手,他可不怕。
是,紅星廠有保衛處,可他又沒去紅星廠立威。
這是他們跟衛國舅舅之間的矛盾,跟紅星廠沒有關系。
今兒這幾個人都是帶著家伙來的,意思就是如果有機會,就下手。
張建國敢不敢不知道,但聶小光等不及了,他覺得李懷德離他越來越遠了。
紅星廠蒸蒸日上,事業騰飛,可是在李懷德的手里實現的。
而他爸呢?
目前紅星廠的發展恰恰證明了上一個紅星廠班子有問題嘛。
沒有問題,紅星廠早咋沒這么好呢。
紅星廠發展的越好,李懷德就越成功,就越是他惹不得的大人物。
他努力尋找幫手,甚至不惜栽贓嫁禍,禍水東引,引狼入室,到最后還是勢比人強。
聶小光只覺得再這樣下去,李懷德都特么快到配警衛的待遇了。
所以,天上下雨地上滑,自己跌倒自己爬,李懷德惹到他算是踢到臭狗屎身上了,被踩扁也得惡心他一下。
今天來送考的家長挺多,雖然這年月不流行送考。
可是,紅星學校招生,在全市引起的重視和轟動是斐然的。
只看校園里,被保衛和大學生們清理出來的考生家長就知道了。
這些人倒是很配合工作,沒再往學校里面擠,在保衛的引導下有序地退出學校。
人往外走,站在大樹下,剛剛參觀完考生接待處的一眾領導們便凸顯了出來。
“我看見了,就在那!”
聶小光手指著,給正在看大姑娘小媳婦兒的幾人提醒道:“穿白襯衫的——”
“狗屁——”
張建國拔著脖子往遠看,嘴里罵道:“一堆穿白襯衫的!”
“就是穿黑褲子的!”
聶小光這個著急啊,他的眼里只有李懷德,再容不下其他人。
閆勝利笑罵道:“狗屁——全是穿黑褲子的!”
“哈哈哈——”
張建國和李和平大聲笑了起來,傻小子們在一起,快樂就是這么簡單。
“我特么——”
聶小光的視線往一邊掃了掃,這才發現自己傻嗶了。
可不就是嘛,紅星廠現在的干部真可謂小母牛坐飛機——牛嗶上天了。
別的人他不知道,只看站在大樹下的那些人,各個都是一身白加黑。
這衣服他倒是聽說過,也見過,就在衛三團駐地外的特種經營商店。
草塔嘛的,一件襯衫十五元,一條褲子二十,一雙配套的牛皮鞋也要十七元,就連牛皮腰帶也要十二。
店里的售貨員管這個叫行政套裝。
知道啥叫行政套裝不?
就是特么干部穿的衣服,凸顯的那叫一個立整,有型。
一套衣服鞋子就要六十四元,再加上手里的牛皮公文包、筆記本等等,怪不得這玩意叫套裝呢。
你還別說,人家設計的時候就是一整套的,單獨穿起來就是別扭。
所以紅星廠的干部就算再緊吧,也得置辦這么一身兒,哪怕只是面上穿呢,也得有這個里兒。
這還只是夏天的,特種經營商店里有春夏秋冬四季款式,還有寒暑過渡的款式,還有運動款式。
他其實最喜歡運動款式里的小白鞋,聽說是跟回力廠訂制的。
咋說呢,如果他爹還在崗,還是副廠長的話,這些他都有。
可是……都怪李懷德!
“瞧仔細了——李二疤……李學武身邊站著的,笑面虎似的。”
聶小光給幾人形容道:“頭頂有些禿,正在說話的那個。”
“我特么聽見了,你不用這么大聲!”
張建國被他的激動嚇了一跳,左右看了看,這會兒倒是沒人。
他們靠墻跟兒了,正是自行車存放處這。
保衛和大學生們只顧著請考生家長往外走了,沒在意這幾個小子。
“你瞅瞅周圍,我特么真服了你了!”
張建國看見一隊警衛從自行車存放處外面經過,嚇得他從車子上跳了下來。
不僅僅有警衛,還有衛三團來的,穿著制服的戰士。
他真想說聶小光這小子虎,很怕不會把人招來似的。
擺手示意李和平等人下來,同時也拽了聶小光下來。
“我不管你跟那個李懷德有什么仇,現在你得聽我的!”
他抓著聶小光的脖領子警告道:“我們是來干事的,不是特么找死的。”
“別激動,小光——”
閆勝利勸道:“現在目標身邊人太多了,不好下手。”
“你要激動,容易壞事,倒是把這次機會浪費了。”
“嗯——”
聶小光雖然有千般不愿意,可還是點了點頭。
其實他見李懷德一次實屬不容易。
兩個人的圈子沒有交融,他又不知道李懷德要參加什么活動,或者什么時候外出,上哪見面去。
盯梢?
別特么鬧了,李懷德出來進去都是坐小汽車,他用自行車盯梢啊?
盯的緊了容易被發現,盯的松了一轉眼就找不見。
你說這個時候京城的車不多,可李懷德也沒往車少的地方去啊。
丫的不是在單位就是去部里,要不就是去其他單位。
今天是對方參加的有數的戶外活動,聶小光也是賭一把。
他并不知道李懷德要來鋼鐵學院,但他知道紅星廠重視教育。
這種大場面,李懷德作為一把手怎么可能不來看看呢。
真叫他賭對了,李懷德就在鋼鐵學院,還特么那個狗德行。
“影響是有的,可我們也不能因噎廢食,對吧?”
李懷德看了身邊的李學武一眼,自信地笑了笑,說道:“紅星廠對教育的重視,就是對未來的重視。”
“萬丈高樓平地起,不把地基打好了,多高的樓也是危樓。”
“是有一定風險的——”
李學武認可地點點頭,同時講道:“目前上面對教育和招生并沒有下達最新的指示。”
“但中小學已經組織復課,相信大學部也要進行這一步。”
他看向裴大宇,說到:“紅星廠的校辦學校是附和指示精神的。”
“我們的目的是培養一批專業性人才,以應對未來的發展和變化。”
“同時也是固本強基,為紅星廠人事體制變革做關鍵性的鋪墊。”
李學武雙手交叉抱在身前,自信地示意了一下李懷德,道:“十年樹木,百年樹人嘛——”
“李主任堪稱教育行業的引領著,探路人了——”
裴大宇微笑著點頭認同道:“在這方面,鋼鐵學院是要向紅星廠學習的。”
“哎——怎么又說到這了呢!”
李懷德笑著擺了擺手道:“剛剛不是說好了,不要客氣了嘛。”
“哈哈哈——”
眾人附和著笑了起來,主要是現場的氛圍好。
身后大樓里的考生,即是紅星廠教育體系的基石,也是未來鋼鐵學院的基石。
雖然李學武說了大學部也要恢復教學秩序,但還有段時間。
這段時間要多久,他不知道,甚至多久招生他都不知道。
現在他只盼著能從紅星廠這邊引入活水,讓鋼鐵學院的教育盤活,流動起來。
目前,鋼鐵學院的兩屆畢業生仍然滯留在學校。
幸好他有準備,早就跟李學武這邊做好了溝通。
就在他提任校長之后,快刀斬亂麻,將畢業生送去了紅星廠實習鍛煉。
要在工廠里鍛煉和學習,與工人級階相融合。
你看這些畢業生在學校的時候破馬張飛的惹豁子,但到了紅星廠,個個都是乖寶寶。
還得說老大哥的鐵拳夠扎實啊,老虎去了都得扮作是貓。
調皮搗蛋的下車間,有志于學習和深造的去研究所。
按專業和志向劃分,這些大學生開始了勞動和學習生活。
更有優秀畢業生,已經通過內部考核,通過特殊手段運作進入了紅星廠。
也就是說,紅星廠與鋼鐵學院合作,不僅僅讓學生流動了起來,還讓校園環境穩定了下來。
這也讓剛剛上任不久的裴大宇得到了有關領導的贊揚和鼓勵。
學校與工廠合作,是目前很多院校都在做的事,但少有做得這么好的。
裴大宇當然擔心紅星廠如此招生,如此盛況,會引起一些影響。
目前,雙方的合作和基礎已經牢靠,如果臨時脫軌,對他和鋼鐵學院來說,都是經受不起的損失。
好在是李懷德的自信和李學武的態度給了他一些信心。
雙方就這個問題在現場展開了進一步的討論,也算是讓周圍紅星廠和鋼鐵學院的干部聽聽。
其中就包括紅星廠教育管理處的干部們,景榮也在現場。
谷維潔代表紅星廠,解釋了人事體制變革的引申,也就是教育體系建設的意義和根本。
在講述目的和目標的時候,她是站在紅星廠,也就是工廠的角度來考慮和看待教育問題的。
從去年五月七號下發的文件指示討論研究,工廠要建設小工廠,小學校,以滿足自需,要搞大建設大學習。
誰說工廠就不能建大學的?
紅星廠建設學校的目的就是把工人子女培養成合格的工人。
從這一點出發,就沒人能撼動紅星廠創建教育體系的決心和目標。
至于說從廠外招收適齡學生,那是為了吸納新鮮血液,給紅星廠以足夠的發展養分。
歸根結底,目標就是工業,就是建設,就是大學習。
谷維潔在紅星廠管干什么的?
她在紅星廠管委會成立前是常務副書記,是主管思想和組織教育的。
現在她依舊牢牢掌握著紅星廠思想教育和文件指示精神的解釋權。
也就是說,紅星廠目前正在開展的大學習也好,各種活動也罷,都是通過谷維潔領導和指導學習。
李懷德在做事,她就要配合李懷德,把紅星廠在做的項目,貼上合格的標簽,要名正言順。
為什么要說給現場的干部們聽?
因為李懷德正在做的事已經成了,學校正在建設,學生們已經走進考場,未來紅星廠的教育體系成了。
而谷維潔總結和管理的思想體系也成熟了,紅星廠有了自己的理解的工作和指導思想。
現在就是要把這個理解和目標說給同志們,讓他們理解執行。
這就是為什么,李學武跟手底下人強調,要務虛,也要務實。
眾人從大樹下往外走,身后就是紅星廠的未來三十年、五十年的基業。
李懷德自覺得,紅星廠創業時他不在,是六零年軋鋼二廠兼并過來的時候,一起來的。
但紅星廠是在他手里發展壯大的,未來廠的歷史上,一定會由他留下濃墨重彩的一筆。
所有人都會記得他為紅星廠做出的貢獻,未來還有很長一段時間,紅星廠的歷史正在被他書寫。
他領導紅星廠走向輝煌,紅星廠烘托了他的輝煌,推著他進步和勝利。
出于這種自信,李懷德卻變得愈加的謙虛謹慎了起來。
前些天李學武搞來了飛機生產線,他忍不住在跟領導匯報的時候吹了吹,沒想到吹大了。
701工程來廠,就是對他吹牛皮最好的回應。
要不李學武提醒他呢,有好東西多捂著點。
當初紅星廠跟外商簽訂合同,實現了對外貿易的突破。
結果呢,市工業就給安排了一堆破爛來接收。
好在是摩托車工業有了東城信用社投資兜底兒,五百萬元,直接把夕陽產業莽成了朝陽產業。
紅星廠搞摩托車廠,從未有過這種自信和充實。
從未打過這么富裕的仗啊。
摩托車研究所收到了充足的項目研究資金,進度已經追上汽車了。
誰讓汽車項目只有轎車得到了同樣是500萬元的投資呢。
“職業技術學院只是學校名稱。”
李懷德從考場那邊走過來,到了學校的小廣場上,這邊就是停車處了。
他同裴大宇邊走邊說道:“我們會把紅星廠所有的教育資源整合進去。”
“比如各單位、部門臨時開辦的培訓班、長期開辦的培訓班以及夜校等等。”
李懷德眼瞅著到了車旁邊了,便站住了腳步,說道:“我們對教育的決心是不動搖的,兄弟單位的支持和幫助我們是銘記于心的。”
“關于培訓,關于學生入學和就業,未來一定是要向聯合工業傾斜的的,到時候會有更多的工廠職工受到這一福利待……”
“你特么就叫李懷德啊!”
這邊正在說著呢,不遠處一伙年輕人指著李懷德這邊叫囂道:“聽好了啊!別太囂張,我記住你了!”
有點傻嗶,又有點中二,李學武有些怪異地看這張建國對著李懷德發飆。
這孫子瘋了吧,逮誰咬誰呢?
李懷德又怎么他了?
這個問題甭說李學武不懂,就是李懷德也不懂呢。
他有些皺眉地看向對方,左思右想不認識這年輕人。
但沒關系,很快他就認識了,因為聶小光從不遠處摸上來了。
也許這小子紅了眼,也許他沒長眼,真以為有張建國等人吸引火力,他就能偷襲李懷德的屁股呢。
今天來這的保衛處就有三家,還有專業的衛三團呢。
只是他一湊近,就有便衣保衛擋在了他和李懷德之間。
一樣的白襯衫、黑西褲,甚至皮帶和皮鞋都是干部裝。
但是,這些小平頭,目光銳利的漢子絕對不是坐辦公室的。
“小光,你咋在這呢,我正找你呢。”
聶小光還沒等掏家伙呢,前路便被堵住了,這些人表面上沒帶武器,可有人拎著皮包呢。
只一瞬間就能把武器分發到手,到時候他身上就是篩子眼了。
早就聽他爸說過,紅星廠保衛處很特殊,李學武很有本事。
不僅隊伍帶的好,訓練搞的也好。
可比以前付斌在的時候強太多了,無論是護衛隊還是保衛,都是很能打的。
去年他聽著一個消息,說紅星廠跟衛三團合作,搞了個保衛對抗。
紅星廠的保衛與衛三團的戰士演練對抗,一個攻,一個守。
不僅僅要訓練戰士進攻的多樣性,還要訓練保衛的全能性。
現在保衛科的科長就是那一批特訓出來的,說是嘎嘎能打。
以前真不知道這些人在哪,現在他知道了。
這尼瑪哪里還是保衛,這是帶刀侍衛,這是三十年代的保鏢嗎?
我特么就是捅個人,用不用這么專業的人來防著我?
被李和平抓住胳膊,他也是嚇出了一身的冷汗。
幸好刀子沒掏出來,否則……
“走吧,大家都等著你呢。”
李和平瞅了對面的小平頭一眼,悄聲在聶小光的耳邊提醒道:“建國說了,這周圍都是紅星廠的人。”
“你別意氣用事,今天就這樣,反正罵了對方,來日方長。”
“走吧——”
李和平見聶小光剛剛不動腳步,以為他倔強著還要動手呢。
便給他解釋了幾句,同時提醒了對方,那些保衛并不好惹。
聶小光聽著他的話,心里是明白的,他也知道應該走。
可是……可是你就不能扶著我點嘛,我特么腳麻了!
不是別的,那些小平頭的目光太過銳利,盯著他就像隨時要撲過來的野獸,他就是野獸嘴里的食物。
真敢有一絲妄動,或者不理智的沖動,他就完蛋了。
興許是看出他目光里的躲閃,李和平心里好笑又鄙夷地扶著他往遠走。
卻沒想身后有人過來了。
“你跟這干啥呢?”
李學武看得出李懷德的難堪,揮手指了指張建國的方向,已經有保衛去追了,不過那幾個小子跑的快。
而身后這邊傳來說話聲,他一回頭便見到了聶小光。
聶小光這會兒最不想見到的便是李學武了,他寒磣。
“我……我沒干什么。”
聶小光自覺地丟臉,但在李學武的面前還是要站直了身子說話。
他梗著脖子說道:“沒事,我溜達呢——”
“上這溜達?”
李學武直接叫破了他的目的,問道:“剛才那幾個小崽子,跟你是一起的?”
他當然知道剛才罵人的是誰,可這個時候他不應該知道。
否則李懷德要多心,其他干部要多想。
所以,借著聶小光這邊,他得說明白,還得幫李懷德把事圓過去。
“我……我們……”
李和平已經緊張了,他不怕那些保衛,他怕李學武。
保衛可不會殺人,但李學武會。
人的名,樹的影,東城李二疤瘌誰人不知,誰人不曉。
雖然李學武這會兒語氣并不嚴肅,甚至有一些和氣。
可他還是害怕,站在聶小光的一邊,心里咒罵這孫子誤事。
明明知道今天的保衛多,還特么來硬的。
如果不是張建國看見他要摸瞎,真被這小子連累了。
剛剛李學武看到的,張建國大罵李懷德,不是幫聶小光,反而是幫李懷德提個醒。
因為李懷德遇刺與否,只要聶小光掏刀子,這件事就大了。
他可不敢保證聶小光的嘴不會把他漏出去,到時候就是同謀了。
所以,風緊——扯呼!
“我們廠原副廠長家的孩子。”
李學武沒再搭理他,而是對著皺眉的裴大宇點點頭,算是解釋了。
一方面沒讓這件事升級,畢竟是在鋼鐵學院,裴大宇也丟了面子。
他要是追究起來,聶小光被抓,說了廠里的事,也是紅星廠丟人。
到時候還得是李學武安排人來領人,因為聶成林還是紅星廠的人。
另一方面則是給李懷德做了解釋,是廠里的矛盾,還得拿回廠里處理,不能在這發火。
李懷德倒是懂得,瞥了一眼梗著脖子“等死”的聶小光,他只覺得煩躁的慌。
這小孩子忒沒眼力見了,落了他的面子,他爹就得好了?
“他爸正在接受勞動教育,所以把仇算我身上了。”
李懷德微微搖了搖頭,沒再說什么,嘆了一口氣,在秘書打開車門后上了汽車。
裴大宇則是與李學武握了握手,道:“家家都有本難念的經,前些天還有人砸我辦公室玻璃呢,寫黑板報罵我,但求問心無愧吧。”
“您說的是——”
李學武抿了抿嘴角,沒再多說什么,見薛直夫和谷維潔上了汽車,便也上了李懷德的車。
雙方在不是很愉快的情況下道別,車隊離開小廣場,往大門方向駛去。
聶小光見對方自始至終都沒搭理他,甚至沒有正眼看他。
只覺得內心委屈和憤怒,站在那像個小丑一樣。
甚至鋼鐵學院的那些人,以及紅星廠教育管理處的人都拿他當臭狗屎,不屑一顧。
“我有什么錯——!”
“還是要管一管,今天能沖著我來,明天就要上天了。”
一出學校的大門,他們便在路邊見到了剛剛罵街的幾人。
李懷德忍的功夫很好,只是心情有些不好,郁悶。
被誰罵,他都沒想到會被不相干的人罵。
“我倒是沒聽說聶成林同志那邊有什么事啊?”
李學武微微皺眉道:“這小子真是不懂事。”
“教育的問題啊”李懷德吁了一口氣,道:“家庭教育很重要。”
“我們家小陽,六歲的時候不知跟哪學會了罵人。”
他用手比劃著說道:“這粗的樹棍,我打他打折了八節,此后他再也沒敢罵人了。”
“子女教育是大事,尤其是我們的身份,給了他們優渥的生活和物質基礎。”
李懷德很是感慨地說道:“這一輩子奉獻給了組織,如果孩子不爭氣,頂算這一輩子白活了。”
“一屋不掃嘛——”
李學武點點頭,很是認同李懷德的觀點。
他現在有兩個孩子,李姝和李寧。
小的還不知道,但大的李姝,是嬌慣的,都快上天了。
照這樣下去,上學非要冠上小霸王的稱號。
多少干部明明為組織做了貢獻,為人民做了貢獻,結果教子無方,管教不嚴。
尤其是對家人,包括妻子的管束,放縱,任由其敗壞家風。
當然了,李姝現在還小,你給她講道理她還懵懂。
李學武不知道未來自己是否有足夠多的時間來跟孩子們相處。
他是希望孩子們都好,不求有多大的成績,但要好好做人。
“緊一緊吧,外面的風不太對。”
李懷德打開了車窗,心中的郁悶散了出去。
“要把握好思想這條線,多跟維潔同志溝通。”
“尤其是工人的思想教育,重中之重。”
他捶了捶自己的膝蓋,道:“保衛處是紅星廠最后一道高墻,最后的底線,絕對不能讓不良之風影響到了工人隊伍。”
“保衛處要嚴格執行紀律,阻止不良之風的擴張和蔓延。”
李懷德看向李學武,交代道:“跟宣傳部門打好招呼,務必要做好安撫和宣傳工作,絕不允許紅星廠的職工參與到外面的鬧子中。”
不是李懷德借題發揮,更不是在鋼鐵學院挨了罵,他難受,找人發泄。
是他通過關系了解到,紅星廠相對平靜的五六月份,外面可是熱鬧的很。
為什么有六月六日的那份通知啊,就是形勢不對啊。
以前大學習的活動還是搞文的,現在直接動手了。
李學武也是很佩服聶小光這小子,什么事他都能趕得上。
你就說這件事,其實跟他也沒什么關系。
他還沒聽說聶小光跟什么隊伍走的近了,純粹是想找李懷德的麻煩。
可是吧,就趕上了,李懷德認準了他是有組織有目標的。
就連針對李懷德辱罵和偷襲都被過度的解讀了。
李學武更愿意相信,老李現在也是驚弓之鳥。
只有身處這個時代,經歷過這些事的人才能清楚,什么叫做朝不保夕,什么叫做如履薄冰。
坐導師席上看幾個小鮮肉尬演就如履薄冰、如坐針氈了?
那李懷德現在不得是坐火藥桶上了嘛。
老李現在瞅誰都是級階人敵的模樣,心里頂不住盤算什么呢。
只是李學武也迷糊,聶小光這一出出的想干啥?
李懷德只是把聶成林安排去勞動了,又沒弄死他。
這一點你得說老李是個成熟的正客,他絕對不會把聶成林往死了整。
楊鳳山和楊元松那是自不量力,自討苦吃。
楊鳳山最后都看明白了,是李懷德故意在磕磣他,寒磣他。
就讓他好好地留在廠里,看看他老李是怎么帶隊伍的。
而楊元松呢,這位更是糊涂,竟然妄想引狼入室。
本來廠里還有干部和群眾惦記著他,覺得他下去有點可惜。
但這么一整,沒人惦記他的好了,都知道他是來破壞紅星廠的穩定,是來砸鍋的。
你就想吧,也就是他沒回來,要是回來,一身的唾沫星子。
現在李懷德沒對聶成林動手,倒是他兒子聶小光對他爹動手了。
如此搞李懷德,雖然沒有實質上的傷害,可李懷德不要面子的嗎?
這不就是在逼著李懷德報復嘛。
別的且不說,管委辦副主任師弱翁可還在營城造船廠代表機關,領導機關下去鍛煉的同志干工作呢。
這老家伙可不是等閑之輩,干了那種蠢事,犯了那么大的事,李懷德都沒擼了他,萬一他過分解讀了呢?
哪怕是主動表現,或者來一套君辱臣死的狗屁表演,拿聶成林上位,爭取回京的機會,那聶成林可就危險了。
李懷德不會小氣到拿聶成林出氣,跟個小孩子斗氣。
但備不住他身邊的人幫他出這口氣啊。
現在聶小光不是在給他爹上眼藥,而是上刀子了。
春江水暖鴨先知,風不對頭站得高的人先知。
李懷德給李學武的提醒不算是空穴來風,李學武當天到廠就做了安排。
但是,周日這天來到俱樂部,在打網球的時候聽左杰提起外面的形勢,他才覺得事情有些麻煩了。
關于這一段的記憶他是有些拿不準的,或者說是模糊的。
太亂了,哪都亂,誰也不知道所謂的動手是從什么時候開始的。
只聽李懷德說起,五六月份打架的事多了,再想起分局的通報,以及聶小光、張建國等人的囂張。
“我跟他們說了,青年匯是積極向上的組織,是學習進步的組織。”
左杰從羅云的手里接過毛巾遞給了李學武,又拿了一條擦了汗,解釋道:“青年匯絕對不支持,更不允許他們出去打架斗毆。”
“嗯,要警惕這種形勢所帶來的思想波動。”
李學武擦過汗以后,這才拎著球拍坐在了陰涼處的椅子上。
羅云給他們泡好了茶,周小白不在,只是她自己忙活。
周小白這一周沒回來,是要在津門忙事業。
是的,你沒聽錯,上周被李學武說了,被于麗教了,她也知道自己一桶水不滿要晃悠了。
倒是很難得,有了上進心。
“武力解決不了問題,打架就是犯法!”
左杰坐在了椅子上,喘著粗氣說道:“我已經在組織學習活動,就叫青年大學習。”
“外語、正治、文學、財務、地理等等,只要請的來老師,我們就聽課,聽講座。”
他示意了小禮堂的方向道:“已經組織幾場了,效果很好。”
“呵呵,鍛煉的蠻好嘛——”
李學武輕笑著點點頭,說道:“還得是干事業啊,就是磨練人。”
這么說著,他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問道:“聽說你幫他們借車了?”
紅星廠汽車制造廠生產線試生產,下了一些羚羊吉普車,李學武給俱樂部留了五臺,用作公務車。
這玩意兒現在看著顯眼,等過些日子就不算顯眼了。
光是積攢的訂單就有三千多臺了,有的單位更是幾十臺的訂購,為的就是公務車更新換代。
畢竟都是十幾年二十幾年前的老爺車了,都快修碎了。
紅星羚羊汽車便宜,又有優惠價格,六千塊一臺,十臺才六萬塊。
六萬塊也就夠買一臺轎車的,相對來說十分的實在。
俱樂部購進的這五臺羚羊吉普車,共花費了不到三萬元。
算是給俱樂部會員服務的,也是給公務服務的。
青年匯也有汽車的使用權,但每次使用都需要租賃,還需要左杰來申請。
只是沒想到,汽車剛開回來,青年匯的小子們眼睛盯上了。
非要跟左杰申請,開出去跟那些老兵們顯擺了。
左杰說的,李援朝最積極,這小子最好熱鬧。
“他們也不是鐵板一塊,老一批的跟新一批的不對付。”
左杰喝了一口熱茶,還是有些不習慣,他更喜歡喝涼水。
就是剛從井里提上來的,拔涼拔涼的那種。
“有江湖就有爭端,老一批的有時候會開著212出來顯擺”左杰解釋道:“他開新車出氣,就是搶風頭。”
“不過羚羊汽車確實比212漂亮,更好開一些,至少我這么覺得。”
李學武笑著看了他一眼,問道:“有駕駛證嗎?”
“我主意正,算嗎?呵呵——”
左杰嘿笑著說道:“我也就在院里試試,李援朝是有證的。”
“他可比我野得很,早就跟小車班學了駕駛,拿到了本兒。”
“你要想開車,就去學。”
李學武站起身,活動了一下肩膀,道:“我給你寫個條子,你去紅星廠的汽車班里學。”
“謝謝武哥——”
左杰自然是樂意的,不然他說這個干什么。
得了好處就得賣乖,拿起球拍繼續當陪練。
“哦,對了,李援朝那小子送了我一把武士刀,鑲金的,在老四那。”
他給李學武挑了挑眉毛,道:“這小子多精明呢,不好意思說是送給你的,托我轉手呢。”ww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