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照燈光柱聚焦此處,將整座碉堡照的畢露無余,外頭表面的每塊磚每塊土都巨細無遺,而站在門口慢慢走出來的徐青和漢斯少校也清晰的出現在了所有人視野里。
踏,踏,踏。
剛剛還熱火朝天的戰場,零碎不重的腳步聲仿佛踏在所有人心中。
徐青一水的美式軍裝武器,亞裔面孔,李承晚兵同樣打扮,亦步亦趨跟在指揮官身后,讓他們有些疑惑,這到底是一個玩笑還是什么。
于是,有士兵忍不住喊道:
“你是誰?”
“一個踏上朝鮮土地應戰的中國人。”
四處碉堡沙袋工事后的人頓時嘩然,中國人?
中國人不是還在橋頭下苦苦向上攻擊嗎,他們雖然頑強的不像話,打了這么久讓人心驚不已,可在充足的彈藥補充下,士兵們哪怕心生敬畏卻依舊覺得這些遠東士兵并不會攻破他們的防線。
可是突然從指揮部里走出的自稱為中國人的男子,難不成真如剛剛廣播里說的……
不用他們多想,很快,徐青就親自為他們解答。
他讓漢斯把捆著的雙手往上舉了舉,然后又示意手里上滿子彈的槍,手雷,仿佛一位紳士般,微微側頭,對著這些人淺淺一笑。
所有士兵們在巨大光亮下都看清了漢斯少校的處境,也漸漸明白過來這幅魔幻現實主義場景,個個目瞪口呆,腦袋靈活的馬上反應過來,他們真的被偷家了!
“聽著!”
見周圍微微震住,趁這個當口,徐青馬上上前一步,緊緊頂著漢斯,抓起喇叭大聲喊道:
“我沒有功夫跟你們掰扯,你們的最高指揮官在我手里,伱們的父母妻子等你們回家,不要再替長官賣命,繳槍投降,我軍優待俘虜,保證你們生命安全。”
“你們已無險可守,繳槍投降是唯一出路,我們是人道主義國家,我們保證,棄暗投明,投降不死,繳槍不殺!”
他一遍一遍的重復,把之前那個軍官向他們喊話很投降的話術直接用上去。
漢斯少校面無表情,他在英軍同僚面前裝作無事,委曲求全,跪地饒命無所謂,因為他們共事已久,都了解他的脾性,可在這些士兵面前平時嚴厲呵斥建立起了一個非常好的形象,此時讓他感到深深的屈辱。
他忍不住下意識的想把頭埋下,但是徐青可不管這些,直接揪起他的脖頸和頭發狠狠對著光,并吩咐余從戎拿起軍官帽、袖章、軍銜、證件對著探照燈照著:
“這就是你們的指揮官無疑,身份確鑿,我親手逮住的,漢斯·費耶少校!現在在我手里,只要我一槍,不,讓你們中隨便誰人開一槍,他就會命喪在此!”
徐青看到有些人躍躍欲試,還有狙擊手在發現這一幕后,開始調整方位調整加強位置,能感覺到微微發毛的狙擊視感。
“媽了個巴子的。”
他內心暗罵一聲,微微笑著,也不動怒。
然后使了個眼神,余從戎、宋衛國等人馬上壓著剩余軍官也走了出來,他們對視一眼,同時立刻掀開上衣,露出這些家伙身上一排排緊縛的雷管和爆破筒?
刷!
遠處近處的美軍英軍人群頓時再次震住,掀起一陣嘩然,原本還有一小隊向這邊偷偷靠近的士兵,連忙往后退摔倒滾地了一大堆,甚至有槍聲走火。
士兵們紛紛捏了把汗,下意識后退好幾步,這天氣,這當量,能將一個人直接炸成粉末!
漢斯少校原本繃著臉,想保持住最后一點尊嚴,但見有士兵走火,心里一緊,他可不想自己這士兵一魯莽,白白葬送了自己的性命,連忙主動呼喊起來。
很多士兵們已經下意識的把槍口抬了起來,嘩啦啦的四面八方頓時響起了一片,好似一言不合就要開火,將危險扼殺于萌芽之中。
“你來說。”
徐青面無表情,將喇叭口對準他的嘴部,手下抓著漢斯的肩膀,以及腰間的槍口抵得更緊了點,漢斯看到他的神色,明白是什么意思,連忙對著話筒大喊起來:
“湯姆上尉,伯克林上尉,你們在嗎?”
那兩個軍官沒有露面,不知道躲在哪處碉堡和沙袋后,沉默了一會兒,才開口回應道:“少校閣下,您有什么指示?”
漢斯腦袋里其實也是一頭漿糊,不知如何開口。
“快說,想不想看到自己的小女兒了?”徐青心里一邊感嘆自己好像是個大反派似的,身體一邊保持警惕,觀察著那些士兵的余光眼神和下意識反應。
他很快大致猜出發聲者大概位置,應該就在橋北的碉堡防御工事后躲著,余光緊緊鎖定住。
漢斯想到自己的家庭,深呼一口氣,沉聲道:“Soldiers,我想你們也看到了情況……我命令你們將部隊暫時撤離橋頭。”
其中一位湯姆上尉是美國人,盡管與他共事于同支部隊,但對他的命令仍有抗拒之色,他放聲道:
“這恐怕不妥,少校,這與我們的任務和命令不符。”
“我是指揮官,這就是新的命令。”
湯姆上尉扯著嗓子大喊道:“一旦撤退,我們保不住這座橋,以少校先生你的狀況,哪怕能活著下來,也一定會上軍事法庭,余生在監獄中度過……”
“Ihaveadaughter(我有一個女兒)!”
他話還沒說完,漢斯少校聽著有些激動起來,突然吼了起來。
“她還在密西歇根州等著我回來,還有我的妻子,還有我沒出生的小男孩!我不想死在這!你明白嗎,湯姆!”
“Iknowyou——你是個來自舊金山的美國軍官,你也有兒子,不是嗎?你想看看指揮室里的尸體嗎,你知道這個中國人是誰嗎,他是幽靈——那個我們**媽惹發克每天餐前餐后議論的那個幽靈啊!!!”
士兵群里聽著,再度掀起嘩然,而且是地震的那種,不少人更加躊躇起來。
這只部隊里英國人有不少,自從中國人介入戰爭后滿打滿算不過幾十天,可大家談論的最多的,不是前線又打贏或又撤退下了多少人,而是那個神秘遠東幽靈又在戰場上殺了多少美國人,他們以此津津樂道,但是誰也不愿意,這樣的人間俠客羅賓漢式的兇悍士兵會降臨在他們的面前。
他們只是來到這個遠東鳥不拉屎的鬼地方,就已經足夠抱怨了,車上除了武器帶的更多的就是酒,煙,雪茄和娛樂產品,一點也不愿意為此丟掉性命。
漢斯少校像是在發泄一般繼續說道:
“你想死在這嗎,我只想現在活命,哪怕成為戰俘,你們都知道的,西線有不少人投降了,很多人都被活著放了回來,我并不想死——我活著來了這里,我得活著回去!”
徐青沒想到這家伙的口才居然如此了得,或許是死前的迸發的斗志吧,他微微探頭,在他耳邊輕念道:“如果你真能勸動這些人的話,我可以向你保證,你一定可以活著見到你的妻子女兒。”
漢斯索性一條道走到黑了,他閉上眼,更加賣力的勸說著大家。
很多英軍士兵,聽到他的話,慢慢的槍已經不知不覺放了下來。
而七連這邊,在前嶺山坎下還不知發生了什么,不過看到橋面上有兩伙士兵正在對峙,已經有了猜測,因為隔著很遠看不清人臉,不敢隨意進行攻擊,怕誤傷友軍。
不過伍千里梅生還是首當其沖沖了上去,他們跟著梁有地,第一時間與守在水管旁邊的劉志毅取得了聯系,然后就得到了大量軍火,喜出望外。
伍千里思慮幾秒鐘,就立刻做了決定,把這些炮彈發放下去,聯系雷公,不要輕舉妄動。
因為只有梅生一個人能大致聽得懂英文,伍千里馬上帶著他帶著人到了橋面正下方的溝槽,迭著人梯往上面去,小心地趴著探聽消息,誰知就看到了一群人站在那左右彷徨著,大家知道反攻的時機到了。
不過并沒有第一時間開火,他們也看見了正挾持著軍官的徐青他們,得等待時機。
“我們真的投降嗎?”有士兵小聲問。
“難道你要殺死漢斯少校?”
“我不敢。可他們只有幾個人,我們這么多人會怕他們,不能先撤退嗎,回頭……”
“那會因此上軍事法庭的。”
“投降就不會上嗎?”
“但或許能因此保住大家性命,你想活著回國,還是被封在運尸袋里運回去?”
士兵無言以對了。
漢斯少校一通大吼在橋面上空緩緩回蕩,不少士兵舉著槍并沒有動,但小聲的互相議論和眼神無疑顯示了他們內心的動搖。
伯克林上尉沒有說話,他是英國人,作為同為大不列顛聯邦的人,他內心是站在漢斯這一方的,可仍然有些舉棋不定。
但有一隊士兵仍然不肯屈服,就是那個美軍陸戰隊撥來的湯姆上尉,聽說是過來鍍金的,隨著漢斯的咆哮,湯姆上尉臉也越來越黑。
“伙計們,聽我號令,待會亂槍打死他們。”湯姆低著頭,狠狠道。
“少校閣下呢?”
“這里沒有少校!”
士兵們猶豫了一下,還是點頭答道:“是,長官。”
這一幕剛巧就落在了正在他后面二十來米不到雪坡下的梅生和伍千里眼里,他們對視了一眼,馬上動作起來。
“別動!”
“別動!”
趁著這個時機,伍千里馬上跳了出來,平河也從碉堡一側掩護后竄出來,雷公和梁友地同樣帶隊從南邊上橋包圍,緊張的大喊:“你們已被包圍,束手就擒吧!”
嘩啦啦!
美軍士兵們紛紛嚇了一跳,大隊連忙調轉槍口也對準這邊,橋上頓時出現了一幕你指我,我指著你的混亂對峙情況。
徐青這邊,大家同樣一驚,馬上握緊了槍,別看站得筆直,心里也在打鼓,任誰被有幾百條槍對著,打起來都能成活篩子。
現場頓時靜了幾秒。
氣氛凝滯到極點,火藥味十足,劍拔弩張,稍有不對就是天崩地裂。
梅生不敢耽擱,趕緊上前交涉:“放下武器,停止抵抗,我們優待俘虜……”
湯姆卻隱蔽的望向手下軍官,遞了個眼色。
徐青眼神一直注意著那邊,他立刻大喊一聲:“閃開!”然后立馬抬手,向前射擊,梅生伍千里等人聞聲之后慌忙就地翻滾,一顆顆子彈沖向沙袋后。
“保護長官……”一個人有動作,其他人紛紛動作,槍聲砰砰砰砰砰砰地不受控制的響了起來,交火只在一瞬間!
硝煙彌漫,讓人看不分明,只是短短幾秒鐘后,這右前靠橋的工事沙袋后便想起了好多聲哀慘嚎,然后是驚叫,慌亂。
“投降繳械不殺!”徐青忙把漢斯拉在旁邊躲好,一邊開槍一邊大喊,然后又把喇叭塞到他懷里道:“快點,你來給我喊。”
漢斯少校只好咬咬牙,繼續對著喇叭喊道。
戰士們只會點照葫蘆畫瓢點的英文,也紛紛大吼,拿槍頂著這些軍官們跟著吼:
于是戰場上就出現了滑稽的一幕,有人要拿槍打,有人受傷,有人急得團團轉,頓時變成了一鍋亂粥。
徐青連連射擊,每一兩發子彈中,都必有一人應聲倒下,敵軍士兵們嚇得紛紛躲在殺在后面不敢抬頭。
只打了一會,情況就變得焦灼起來,余從戎拿起了重機槍,掛上彈鏈,就要開火……
“等等。”徐青摁住他的手,自己也停下。
不遠處的戰壕里突然挑起了一根步槍槍桿,上面兜著一條白毛巾,顫顫巍巍的在黑夜寒風中飄著,眾人回頭愕然,才發現那位湯姆上尉已倒在地上,尸體冰冷。
隨后,大量槍械嘩啦啦掉了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