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語破春風:
夜色降下,星月露出浮走的夜云,清冷的月光照在林間是朦朧的顏色,樹與樹的間隙里,偶爾能瞥到深幽處有燃燒的火光。
山風吹著林野沙沙作響。
搖曳的篝火間,老牛頭上、頸脖、四肢都纏上了蹦跶,匍匐地上,張開嘴由胖道人親手將青草送到他口中慢慢磨動,享受這來之不易的待遇。
火光照耀的范圍,陳鳶往火里傳了幾根枯枝,過去檢查了師父后,又來到化作人形的白素素身前,將她扶在懷里,探了脈搏后,從袖里拿出瓷瓶,從里面倒出一粒丹藥親手喂去女子口中。
“今日若非你拖延,昆侖鏡恐怕已落到對方手里。”
感受著男子溫熱的胸膛,白素素臉色蒼白,唇角微微勾出一絲笑,看著面前的篝火,虛弱的說道:“妾身既然跟了先生,保住先生的東西,就是妾身該做的。”
陳鳶抿著雙唇,聽著女子這般直白的話,哪能聽不出里面的意思,沉默了好一陣,他才緩緩開口。
“倘若我與那些神仙星宿真殺到了一起不死不休,說不得比今日還要慘烈,你也不后悔?”
“有先生,才有妾身今日。若無先生,妾身恐怕還只是一條在山里苦苦修行的蛇妖,說不得哪天狂性大發,傷了山下百姓,然后就被前來的修道中人斬殺,拿走妖丹,皮肉筋骨被煉制成丹藥、法寶。”
女子輕笑著,絲毫沒有懼怕陳鳶描述的那種場面甚至是下場。
“跟著先生,反而轟轟烈烈一番也挺好,反正妖類命數不長,就算如今妾身成了蛟龍,在人間或許百姓敬我三分,可在高高在上的神仙面前,妾身依舊逃脫不了被看做妖孽。”
陳鳶摸著她肩頭,聞著雙唇抵著的青絲,深吸了一口氣,用著低低的嗓音。
“有我在,你死不了。”
“當然死不了,還有老夫在呢。”不知什么時候,殷玄陵已經醒了過來,就坐在旁邊不遠,手里拿著一根木叉,叉著上面一只抹過香料的野雞正烘烤著。
這邊,陳鳶干咳一聲,連忙松開手,與白素素分開,干笑了聲:“師父什么時候醒的?”
“你倆情濃之時。”
老人不是先前瘋癲癡傻,此時的狀態是一種生人勿近的威嚴,眸子劃過眼角瞥了眼向他福禮的女子。
用著陳鳶剛才一樣的嗓音,低聲道:“徒弟啊,你天資奇高,莫要在女色上耽擱時日。何況還是妖類,要知,修行中人的元陽,最補女妖,其次便是尋常男性。”
這話令得陳鳶頗為尷尬,而旁邊的白素素又不是聾子,自然也聽到了,慘白的臉色頓時泛起一絲絲紅暈,連忙朝老人擺手。
“大師傅,妾身不會那般做的。”
“老夫又沒說你,不打自招?”
白素素一愣,瞬間羞的將臉埋去雙膝間的裙擺上,更是不敢看旁邊的陳鳶。
“哈哈哈!”
殷玄陵緊繃的神色忽然化開,仰起臉大笑起來,這是陳鳶許久都沒見過的,沒想到這副面孔的師父也有捉弄打人的一面。
“老……”那邊胖道人喂完了老牛朝這邊坐過來,想到眼前的是殷玄陵,連忙改口道:“野雞不是你這么烤的,信不信外面的肉熟了,里面骨頭還帶血絲。”
“哼,吃肉就行了。”
“哎,說這話,就知你不是行家。”沒了打生打死的局面,胖道人又開始活躍起來,朝老人那邊擠了擠,指著對方樹杈上的烤雞,“野雞體格小,骨頭也酥脆,火候掌控得當,那可是連肉帶骨一起吃在嘴里,那叫一個痛快。”
“真的?”殷玄陵狐疑的看著他。
“吃這方面,本道可是行家!”胖道人拍拍胸口,伸手就從老人手中將樹杈拿過,然后……猛地一口咬在野雞上,殷玄陵睜大眼睛,拂袖一招,將快熟的野雞從他嘴里硬生生吸回到手中,卻是本咬去了大半,再看去道人,后者撒開腳丫,背著桃木劍逃出數丈遠了。
“哈哈……中本道計也……哎哎!”
胖道人回頭大笑大叫,再次偏回頭時,急忙剎住腳,距離半丈,殷玄陵神色冰冷,雙眸如同含霜冷冷的看著他,嘴角也微微咧開,聲音平淡:“中你什么計?”
“開個……別過……別過來,老瘋子,你來真的啊……啊啊!”
“師父。”陳鳶急忙起身開口,然而那邊的老人根本沒有理會,身影前移,恍如帶起一連串人影繞著胖道人灑開寬袖,無數手掌噼里啪啦扇了過去。
凄厲的慘叫頓時響徹這片林間,原本歇息的鳥兒走獸再次被驚動起來,在林子里亂飛亂跑。
陳鳶嘆了口氣,揉著眉心重新坐了下來,一旁老牛瞪大眼睛,看得津津有味,不時還低頭咬去一口青草,邊吃邊看。
過得不久,老人舒坦的拍著手回來,從地上重新拿過一只沒烤過的野雞烘烤,也問去陳鳶下一步該如何走。
“等會兒,再下一次陰司,應該能從那星宿口中知曉一些東西來。”陳鳶看遠處樹梢,胖道人環抱雙臂的掛在上面。
發髻凌厲、道袍開裂,大圓臉比平時更圓潤了,兩頰紅彤彤的煞是可愛,嘴里還塞了小半只野雞,就那么掛著在風里搖搖晃晃,瞪著篝火旁的老人,口中嗚嗚的低吟,一邊叫著,一邊將嘴里的野雞連肉帶骨吃進肚子里。
“還有呢?”
殷玄陵不放心的又問了一句。
“找到青虛他們。我不相信那兩個星宿就能將他們殺光,定然是轉移去了別處。”
陳鳶摸著手中的青銅古鏡,這是白素素吞進肚里,拼命拖延時間保下來的,是那群神仙真身下凡的節點,無論如何都要斗到底。
“仇怨已經結下,就沒有抽身脫離的可能。”
陳鳶輕說了一句。吃完簡單的晚飯后,他將胖道人從樹梢上放下來,從黃布袋里摸出一炷香,點燃插在地上敬去天地人。
“眾人杰歸位,護我元神入陰府!”
敕令一起,青煙順風而去。
下一刻。
遠方的黃河當中,原本沉入河底,或飄去遠方卡在暗礁、角落的木雕、木偶,雙目紛紛亮起法光,化作一道道光芒沖向夜空,也有被人撈起的木雕擺放家中,直接破窗而出,數十成百的光芒匯聚一起,齊齊落去下方延綿山麓的樹林。
形成陰陽法陣,篝火處陽眼,陳鳶則站在陰眼,隨即一抖袍擺,盤腿坐了下來。
雙手掐出指決放去雙膝上,闔目的一瞬,周遭木雕顯出巨大的虛影輪廓,各持兵器看去周圍。
“肉身陽間坐,元神入陰府,開道!”
一縷輪廓從身上升起,頃刻,化作青煙沒入地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