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麗絲眼中的世界,似乎從一開始就呈現出了與普通人截然不同的樣子——然而直到今天之前,都沒有人發現這一點。
甚至連愛麗絲自己都沒發現這件事。
鄧肯從凡娜口中得知了發生在小巷中的那場戰斗,以及愛麗絲在那場戰斗中的表現——從她通過「漂浮的線」察覺到隱匿起來的敵人,到她將一名妄圖逃跑的湮滅教徒化作粉碎的瓷娃娃,整個過程都令鄧肯感覺驚訝不已。
現在,所有的視線都落在了從頭到尾都在懵逼的人偶小姐身上。
「……原來你們都看不到‘線’啊……」愛麗絲再遲鈍這時候也反應過來是怎么回事了,她撓了撓腦殼,一臉無辜「我還以為這是常識,畢竟大家腦袋上和四肢上都飄著那玩意兒……」
鄧肯盯著愛麗絲的眼睛,表情格外嚴肅「我再確認一下,是所有人都有‘線’,對嗎?」
「對啊,所有人——不過船長您沒有」愛麗絲立刻答道。
鄧肯想了想,又問道「……是我的本體沒有,還是我現在這具身體也沒有?」
「您現在這具身體也沒有」愛麗絲老老實實地回答著,緊接著又補充了一句「您在普蘭德的那具身體也沒有……」
鄧肯輕輕點了點頭,心中思緒飛轉,種種猜想此起彼伏。
愛麗絲眼中全世界的人身上都有漂浮的「線」唯獨自己身上沒有,而且自己所占據的軀殼也沒有……所以,這所謂的「線」并沒有連接在血肉之軀上,而是象征著某種更本質的東西?是靈魂?還是人格?
在距離夠近的情況下,她能夠輕易「抓」到其他人身上的線,并以此束縛或攻擊對手,這種能力又是怎么回事?是她作為異常099從一開始就有卻未展露過的能力,還是在她成為失鄉號一員之后產生的變異?
鄧肯這邊思索著,視線始終沒有離開愛麗絲的臉,終于連這遲鈍的人偶都感覺別扭起來,她下意識地扭了扭脖子「船長……您一直盯著我看……我怪緊張的」
「哦,抱歉」鄧肯頓時反應過來,眨了眨眼,讓自己的視線不要再那么充滿壓力,隨后若有所思地轉頭看向了旁邊的凡娜「據我所知,愛麗絲現在的‘官方名號’已經變更成了異常099——人偶,沒錯吧?」
「是的,她原本的名字是人偶靈柩」凡娜立刻點頭,同時已經猜到鄧肯的意思「您是想說,愛麗絲的力量也跟這一變化有關?」
「或許……靈柩和人偶從一開始就代表著不同的力量,前者是死亡的象征,因此具備簡單粗暴的斬首能力,而后者則是對人形之物的操縱,這正符合‘人偶’的定位」鄧肯不緊不慢地說道「只是之前的愛麗絲屬于靈柩的‘內容物’,因此異常099這個‘組合體’完全呈現出了靈柩的特性,而現在……人偶已經成為異常099中的‘主體部分’,她本來的能力也就獲得了釋放」
「靈柩和人偶分別擁有不同的力量……」一旁始終沒說話的莫里斯輕聲嘀咕起來「這倒是很有可能的推測」
鄧肯心中則多多少少有些感慨。
一直以來,他都以為異常099的強大力量是消失了——在愛麗絲的木箱被「轉化」之后,她就只不過是個有些詭異的、能夠活動和思考的詛咒人偶而已,而且又菜又慫還憨的一比,卻沒想到她會在今天表現出如此詭異的能力,怎么說呢……
果然無愧于那百位以內的編號——雖然放在失鄉號上還是很菜。
愛麗絲則顯然沒有那么多想法,她只是隨著鄧肯和其他人的交談而不斷把視線轉來轉去,看看這個看看那個,過了好半天才勉強搞明白一些現狀,臉上卻露出有些不安的模樣,小心翼翼地投來視線「……船長,我做了壞事么?」
「不,是好事」鄧肯立刻搖了搖頭「你很勇敢,而且很好地保護了自己,邪教徒絕不無辜」
「那……」愛麗絲又想了想,抬起手比劃著「那我的能力是壞事么?」
鄧肯靜靜地看著這人偶,良久,他臉上才突然露出一絲笑容「是好事」
愛麗絲好像有點不明白。
「你能控制它,對嗎?」鄧肯問道。
「能啊」愛麗絲揮揮手「很簡單的」
「所以是好事」鄧肯笑著說道「有力量從來都不是壞事——失去控制才是麻煩。現在你能幫上我更多的忙了,愛麗絲」
人偶小姐終于笑了起來,露出格外開心的模樣在那左右晃來晃去「那太好了,我看大家突然都這么嚴肅,還以為事情很糟糕……」
鄧肯只是伸出手去,輕輕按了按愛麗絲的頭發。
她晃動的幅度有點大,腦袋已經快掉下來了。
與此同時,他心中的思緒卻沒有平靜下來。
盡管知道了愛麗絲現在的能力,也大致推斷出了「人偶與靈柩各具象征」的情況,可這并不意味著所有的謎團就都解開了,恰恰相反,這只是讓他更加意識到了眼前這個人偶隱藏著更多的秘密。
他跟愛麗絲相處的時間已經不短,正是因為這相處的日子,他已經習慣了這人偶在船上的吵吵鬧鬧,習慣了她整天在自己面前跑來跑去卻又人畜無害的模樣——他幾乎忘記了,這人偶在成為失鄉號上的廚娘之前,首先是編號099的異常,是寒霜女王死亡之后,從這片冷冽深海中浮上來的詭異之物。
從某種意義上,她跟那些詭異扭曲的「復制品」其實是同源的。
但她和迄今為止出現過的其他復制品都截然不同——這背后不可能沒有原因。百\./度\./搜\./索\.7\./4\./文\./學\./網\./首\./發
不知為何,他卻突然想起了在海燕號爆炸之后出現的那個湮滅教徒所說過的一句話——
「如果不是那個女王……」
鄧肯搖了搖頭,暫且將心中紛繁雜亂的思緒壓下,抬頭看向凡娜。
「今天晚上的情況說明了一件事,城中的‘復制品’確實是那些湮滅教徒動的手腳,而且那些邪教徒不光在暗中行動,也在暗中關注被他們釋放到城中的復制品們——這種觀察很像是在采集什么數據」
「以我的經驗,這是在為更大的行動做準備,如今城中的復制品只是個開始,匕首島上的侵蝕也很可能只是另一個更大的試驗場」凡娜點了點頭「他們還嘗試將匕首島上的污染輸送到寒霜本島,雖然這一行動被阻止了,但這已經說明他們的行動到了某個很關鍵的階段」
「無所謂,我會出手——但我首先要知道他們藏在哪個陰溝里」鄧肯隨口說道「殺死幾個教徒或者神官,甚至搗毀幾個集會點都是沒有意義的,普蘭德的經驗證明了這一點」
他一邊說著,一邊抬起視線,在繃帶的縫隙間,他的目光透過旁邊那臟兮兮的窗戶,投向了寒霜那鱗次櫛比的尖頂與屋檐。
「……你們藏在哪呢?」
風變大了,第二場雪開始降下,紛紛揚揚的雪花在夜幕中飄落,遠方的街道如隱入霧中般朦朧起來。
這場雪幾乎下了一夜,直到太陽升起,世界之創的余暉在陽光下消散,金紅色的霞光沿著街道漫進城區,紛紛揚揚的雪花才漸漸停息下來。
墓園沉重莊嚴的鐵藝大門吱吱嘎嘎地打開了,身披厚外套的老看守把用于固定大門的掛鉤掛在柵欄上,看了一眼城區方向的街道。
入目之處的一切都覆蓋著厚厚的積雪,遠處的街道在厚雪覆蓋下模糊了輪廓和邊界,變得白茫茫一片。
街區上空的蒸汽管道在冒著白霧,來自蒸汽核心的熱能正在被輸送到各處的關鍵節點,用于融化管網樞紐和動力站的冰雪,大型除雪機也開了出來,這些冒著滾滾白煙、發出低沉轟鳴的大家伙轟隆隆地駛過街道,清理著重要的交通線。
自從那訪客離開之后,墓園中便恢復了寧靜,再無異常之事驚擾亡者,然而不管是墓園的看守,還是教會派來的守衛者們,在這之后都沒有放松下來。
在后半夜,一份「迅件」通過高壓蒸汽管道被送到了看守人小屋,迅件來自市政廳,內容很奇怪——要求全城所有超凡守備提高警惕,卻沒有說明到底要警惕什么東西。
阿加莎在那之后不久好像也收到了什么情報,她派了一支小隊前往壁爐大街,那些守衛者現在還沒回來。
后半夜的風雪很大,呼嘯的風聲和紛亂的雪花都仿佛在預兆著什么。
老看守緊了緊自己的外套。
「這見鬼的天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