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肯在一番認真尋思之后還是決定暫時不要說出自己的身份,畢竟,他如今已經知道了當初失鄉號輝煌戰績背后的細節。
一個世紀前「他」一波干沉了死亡教會最大的信仰聚集地,而且是以直接拖入亞空間這種最恐怖的方式。
換算下來,約等于當著葛莫娜的面炸了普蘭德,灰都揚了那種。
他尋思著如果自己這時候把「鄧肯船長」幾個字說出來,棺材外面這幫人怕不是當場喊著口號就上來殉教了——到時候自己可是說什么都來不及的。
畢竟,忠誠信徒的那股狠勁兒他可是見識過的,當初的凡娜跟他沒什么深仇大恨都能做到見面一個跳劈,眼前這幫死神信徒跟失鄉號之間那可是記了一個世紀的血仇……
而鄧肯這尷尬之下的回避落在阿加莎和老看守耳中卻又有了另一層意義。
年輕的守門人和老邁的墓園看守下意識交換了一個眼神。
「這是某種保護」前者低聲說道「上位超凡的名字具備力量」
后者輕輕點了點頭「友善存在,至少現在如此」
隨后阿加莎定了定神,目光再度落在那口棺材上,同時產生了下意識的疑惑:為什么這位造訪者總是選擇用死者作為「媒介」來接觸現實世界?這是否說明……對方是一個在死亡領域具備力量的存在?
然而作為死亡之神的高階神官,她從未聽說過死亡領域有此等存在——一具化身一個照面就能讓一位百戰老兵級別的墓園看守陷入臨時瘋狂,這種級別的超凡個體,不可能在各個典籍上都沒有痕跡。
不過盡管心中疑慮叢生,阿加莎卻并未表現出來,而是用平靜得體的聲音問道「請問您的來意是什么?」
「路過,然后發現這座城邦正在被陰影包裹」鄧肯隨口說出了早已想好的說辭「那陰影令我不快」
「陰影?」阿加莎皺了皺眉,緊接著便聯想到了之前這座墓園中發生的騷亂,立刻反應過來「您是說那些湮滅教徒?他們的活動……」
「他們尚稱不上陰影,真正的陰影在他們背后」鄧肯不緊不慢地說著,他知道外面那個年輕的女性聲音便代表著寒霜城邦上層的教會力量,對她的引導,其實便是對寒霜當局的有效示警,而他早已為此準備好了一整套舉報內容「你們沒有察覺嗎?幽邃圣主的力量正在你們的城市下方蔓延著……」
「您說……什么?」阿加莎冷靜到現在的表情終于第一次有點失控,她之前構思的一大堆預案里可不包括這個「幽邃圣主?!祂的力量在城市下方蔓延……這又是什么意思?」
從湮滅教徒直接躍升到他們背后的幽邃圣主……這事情的嚴重程度可就完全不是一個等級了!
「給你們個建議,調查的范圍不妨擴大一點」鄧肯則沒有回答阿加莎的問題,只是繼續說著「在城市中活動的湮滅教徒只是巨浪來臨前一點小小的水波,更龐大的東西在水面下潛伏著——去關注一下深海,關注一下某個幾乎被人遺忘的古老深潛計劃,關注一下最近從深海中浮上來的東西,所有這些,都是聯系在一起的」
阿加莎與老看守面面相覷。
年輕的守門人一時間沒有聯想到太多東西,可親身經歷過某個時代的老看守卻瞬間想到了什么。
「您是說……潛淵計劃?」老人脫口而出,在提到「潛淵計劃」這一單詞的時候,他的聲音明顯遲疑了一下子「您為什么會知道……」
他說到一半就停了下來。
一個明顯有著極高位格的上位存在知曉一些凡人間的秘密,這似乎沒什么大驚小怪的。
阿加莎則微微睜大了眼睛,目光在老看守與那口棺材之間移動數次,隨后突然停了下來,飛快地對身邊老人低聲說道「我得警告市政廳……匕首島那邊可能要出事」
老看守飛快地輕聲開口「你最好現在就去」
而在他們低聲交談的時候,那口黑沉沉的棺材中突然又傳來了鄧肯的聲音「那么,我的警告已經傳達,就不多做停留了」
阿加莎一怔,下意識開口「您要離開了嗎?」
「我還有些事情」棺材中聲音響起,聽上去似乎有些趕時間「如果有機會的話,我還會再來拜訪的」
隨著這話音落下,棺材中便沒了動靜。
造訪者離開了,甚至離開的有些突然,阿加莎與老看守一時間有些錯愕,他們沒想到那神秘「訪客」今夜前來竟只是為了說這幾句話,只是為了傳達一份警告——這般突然造訪又突然離去的舉動,在他們眼中反而顯得愈加不可捉摸。
而在墓園中兩位陷入錯愕的時候,鄧肯已經返回了那一片昏暗混沌的奇異空間。
他離開的確實有些匆忙——在一開始的計劃中,他本是打算在那座墓園中多停留一陣子的,甚至考慮過要從那口棺材里出來,跟墓園的看守以及那位名叫「阿加莎」的守門人進行一次正式的會面。
但就在剛才,處于靈界行走狀態的他突然感覺到了些許異樣。
黑暗無邊卻又遍布星光的空間中,鄧肯抬起了頭,目光落在不遠處。
那代表著寒霜眾生的細密繁星在虛無中閃爍著,而其中一顆星辰的閃爍……正呈現出不正常的波動,釋放著不正常的氣息。
鄧肯靠了過去,注視著那顆「星辰」。
它的光芒正在急速暗淡下來,似乎顯示著一個鮮活的生命正在快速逝去,但在那不斷暗淡的微光邊緣,又有什么東西正在悄然靠近,并嘗試去糾纏那道星光。
片刻思索之后,鄧肯向那星光伸出了手。
已經完全被夜幕籠罩的寒冷海面上,幾塊沒有被旋渦吞噬的殘骸正在海浪中隨波起伏,在海流的推動下向著寒霜城邦北部漂流著。
其中一塊較大的殘骸如一葉獨木舟般脫離了周圍的諸多碎片,而在這塊殘骸上,一具幾乎已看不出模樣的魁梧軀體突然抽動了兩下。
這軀體身上包裹著殘破的軍裝,全身上下到處都是烈焰燒焦所留的觸目驚心痕跡,其頭部的毛發已經燒盡,整張臉孔面目全非,其左手不正常地扭曲著,顯然已被某種巨大的沖擊折斷,而其雙腿更是扭曲變形,皮開肉綻。
可那些傷口中卻幾乎沒有血液流出——爆炸時的高溫,已燒焦了所有的傷口。百\./度\./搜\./索\.7\./4\./文\./學\./網\./首\./發
這是觸目驚心的傷勢,然而這幅身軀……仍然活著。
貝拉佐夫嘗試著睜開眼睛,他努力了數次,感覺自己仿佛撕裂了眼皮上的某個部分,才終于模模糊糊地看到一點昏暗的光影。
遲鈍而混亂的劇痛在全身蔓延,胸腔內的器官仿佛被一柄生銹的鋸子撕成了碎片,但所有這些感覺又在一種異樣的麻木中混雜在一起,讓他幾乎無法分辨每種感覺是來自身體的哪個地方——甚至無法分辨自己的肢體是否還連接著自己的軀干。
他知道,自己的神經系統恐怕已經崩潰,所有的內臟都在快速衰竭,最后的腎上腺素在盡最大努力維持腦部運轉,他沒有幸存下來——只是暫時還不曾死去。
回憶正在一點點從腦海中浮現上來,他還記得在匕首島上的事情,也記得自己在船上發現異樣并啟用「二十二號流程」的事情。
他有些驚奇——在那樣的大爆炸中,自己竟然沒有當場死亡,而是殘留了這么一口氣,還能在彌留之際回憶些人生。
或許,是因為船長室格外堅固,稍微抵擋了爆炸時的沖擊,或許,是因為自己沒能救下船上可能存在的三十一名正常船員,才要在這時受這些苦頭,來懲罰自己的過錯。
但這些都不重要了。
他能勉強看到附近海面上漂浮的殘骸,也能由此判斷出海燕號已經被徹底摧毀,船只的主要結構這時候應該已經沉入大海。
他已無暇思考那些沉入大海的殘骸是否會引發其他不可預料的后果——他盡責了,盡最大努力履行了忠誠的誓言,剩下的事情,已經在他能力范圍之外。
貝拉佐夫緩慢地呼出一口氣,在胸腔撕裂般的感覺中,平靜地等待著死亡之神巴托克的那扇大門向自己敞開。
然而第一個來接引他的,并非死亡的使者。
世界之創清冷的輝光下,一個身穿藍色外套、手執手杖的高個子年輕男子不知何時出現在了這塊漂浮的殘骸邊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