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娜的目光在這條記錄上停留了幾秒鐘,審判官的敏銳讓她從這簡短的詞句中嗅到了一些值得關注的氣味。
突然出現在普通居民中的異端獻祭行為,獻祭目標指向無效的存在,完全不滿足儀式需求的獻祭行動最后卻真的引來了超凡力量的關注,小范圍的精神錯亂,沒有后續的調查行動……
凡娜突然想起了什么,把手中的檔案放下,又匆匆翻開自己剛才看到的一份記錄。
同樣是在1889年,稍早一些的時候,下城區某個臨街店鋪突發持械傷人事件,這本來是治安局負責的事件,不該出現在教會的檔案庫中,但事后調查證明持械傷人者是一名在店鋪內突發精神障礙的“客戶”,該嫌疑人堅稱在店鋪的櫥窗上看到了褻瀆的陰影,為逃避“不可見之物的追殺”而持刀“反擊”。
在后續的調查中,教會在該店鋪地下室內發現了異端崇拜的痕跡,然而現場的祭祀符號混亂難辨,無法指向任何有效的存在,通過審訊得知,私下進行祭祀活動的店鋪主人也根本不懂得神秘儀式,他的胡亂獻祭是受到了“未知的指引”。
同樣是理論上根本不可能生效的胡亂獻祭儀式,同樣是在小范圍內引發了精神錯亂,同樣沒有更多的調查結論。
凡娜微微皺起眉頭,這兩件事似乎和十一年前的工廠泄露或者那場被抹去的大火沒什么聯系,從時間上也完全對應不上,這本來不是她今天來調查的重點,但在如此之近的記錄中連續出現了兩個存在相似性的異端崇拜事件,這本身便觸動著她作為審判官的神經。
片刻之后,她放下手中兩份檔案,繼續在書架上翻找著后續的卷宗,而這一次,她特意留了幾分注意力,主動去尋找著那些可能跟異端崇拜有聯系的事件記錄。
又過了不知多久,她突然停了下來。
第三個記錄,仍然是在那場“工廠泄露”事故之前的某個時間點,發生在上城區邊緣,一名在富人家中工作的女仆突然發狂,重傷了家中三名仆役和男主人之后把自己反鎖在倉庫中,當教會守衛者和治安官趕到并破門而入的時候,該女仆已經自盡身亡。
倉庫中發現了死者臨終前用匕首刻下的獻祭符號,并在死者房間中找到了異端獻祭的痕跡——又指向了另一個無效的存在,而且獻祭流程不符合任何規范,只不過這樁記錄中無效的獻祭活動并沒有逼瘋旁人,而是逼瘋了獻祭者自己。
已經是第三個了……
如果說剛才看到兩樁記錄的時候凡娜還只是略有在意,那么當看到這第三樁記錄的時候,她臉上的表情已經完全嚴肅起來。
她在腦海中飛快地排列著這些記錄的情報,根據它們的發生時間以及發生地點來做著分析。
事件發生的很分散,時間上相互獨立,地點上互不關聯,當事人之間理論上沒有交集。
而且都跟十一年前那個發生泄漏的工廠沒什么聯系,事后的調查中也未發現太陽異端的身影。
凡娜沉下心,繼續翻找著后續的檔案,沒過多久,她便找到了那座工廠發生泄漏時的資料。
那是一樁大事,影響范圍極廣,且后續抓獲的異端數量幾乎是近二三十年之最,因此整件事用了一份單獨的檔案來記錄,厚厚的檔案簿頗為沉重,里面還包括大量圖片和審訊報告。
但凡娜沒用多久便翻完了這份檔案的全部內容。
因為里面的東西她早就在其他地方看過許多遍了,在過去的幾年中,她不止一次地調閱過這樁舊案的相關文件。
看來哪怕是這位于教堂深處的檔案館里,關于十一年前的工廠泄露事故也沒有更多的情報。
凡娜把工廠泄露的檔案也放了回去,她又往下翻找了一會,突然發現一件事:
在那次“工廠泄露”事故之后,類似之前三件“異端崇拜”案件那樣的記錄便再沒有出現過了。
而那次工廠泄露事故發生在年中,后面還有整整半年的時間。
這給了凡娜一種感覺,就好像那種“本應無效卻又生效”的異端崇拜事件全都扎堆出現在了工廠泄露之前,而工廠事故發生之后變成了一個節點,所有的異端崇拜都在那之后戛然而止了……
當然,這也可以用常理解釋:工廠泄露事故之后,教會和當局抓捕了數以千計的邪教徒,這一大型抓捕行動讓城邦中的異端力量為之一清,因此在后續的半年中不再發生異端崇拜事件也是很正常的情況。
可不知為何,她總覺得這些看似互不相關的事件背后不應該是如此簡單的邏輯。74文學網看。
她在大書架旁停了下來,靜靜思考了很久之后又回到一開始的地方,抽出了第一份關于“異端崇拜”的檔案,一邊翻看一邊思索。
這些事件過于松散,又被淹沒在一大堆亂七八糟的災害記錄中,如果不是她今天突然鉆牛角尖一樣要來梳理一遍,并且提前就在心中埋下了“此事有疑”的念頭,恐怕連她自己在初次拿到這些資料的時候也不會察覺什么異樣——但異樣就是異樣,一旦察覺到了,那種違和別扭的感覺便如同種子一樣開始在心中生根發芽,讓她再難忽視直覺中的那份示警。
而就在凡娜認真翻看資料的時候,一陣不緊不慢的腳步聲突然從附近傳了過來,一同傳來的還有若有若無的機油混雜著熏香的味道。
凡娜抬起頭,看到是那位負責管理檔案館的老神甫正朝自己走來。
他走路時一瘸一拐,顯然不只是右手,他的腿腳也是受過傷的。
“這個時間檔案館也沒什么人,我就過來看看,”老神甫笑著說道,“您找到想要的資料了么”
凡娜輕輕呼了口氣,將手中檔案放回原位:“找到了一些資料,但沒有找到想要的答案。”
“答案”老神甫有些好奇,“您想要哪方面的答案”
“……您在這里多久了”凡娜沒有直接回答,而是突然問了個貌似不相干的問題。
“啊,那可有很長時間了,我想想……差不多二十年了吧,”老神甫笑了起來,“自從被那幫異端瘋子的自制炸彈炸掉一只手和一條腿之后,我就一直在這地方。”
凡娜想了想,好奇地問道:“平日里這里也這么冷清么會有別人像我一樣來這里查閱這些檔案么”
“平日里大部分時間都是很冷清的——來調閱檔案的人有,但向來不多,”老神甫笑著,“書卷是人對世界的記憶,而這座檔案館就是記憶的最深處——存放在這里的,都是已經被處理完畢的‘舊案’,或被判定為不宜向外公開的‘密卷’,它們封檔之后便和過往的歷史一起被埋在了時間深處。
“城邦里每天都要發生數不清的新事情,大家都在忙著朝明天走,哪有那么多時間回來翻動這些封存起來的卷宗。而且……”
老神甫說到這里突然頓了頓,他抬起頭,靜靜仰望著那些幾乎要堆疊到穹頂上的書卷,良久才輕聲開口。
“而且……封存起來的卷宗有時候不僅僅是一段過往的記錄,也可能有一些‘歷史’本身被封存在那些書頁中,我們這個世界的過去、現在和未來都建立在不安定的基礎上,在這座檔案庫里翻動的東西太多,對身心健康可沒多大好處。”
“……這聽上去有點像是傳火者們的告誡。”
“是啊,傳火者們喜歡告誡這方面的事情,他們守護著歷史,總是擔心有什么東西會從古老的年代蔓延過來,污染我們這個世界的根基——他們在這方面過度敏感,以至于甚至有人認為那幫宣揚‘末日污染論’的終焉傳道士就是墮落之后的傳火者……”
老神甫說著,笑著搖了搖頭:“我年輕的時候和幾位傳火者教派的朋友交往甚密,他們的理論自然也聽了不少,雖然和風暴女神的教誨方向不同,但好歹大家同屬正神,其中有一些東西還是挺值得參考的。”
不知為何,在聽著老人述說的時候,凡娜的心緒也一點點平靜了下來,她對這位為教會奉獻了大半生的前輩心存幾分敬意,此刻也不介意和老人多聊幾句,便隨口問道:“您現在還和那些朋友保持著聯系么”
“沒聯系了,”老人慢慢搖了搖頭,“在某一天早晨,我突然發現自己一直都不知道他們的名字,所以他們多半已經殉教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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