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天府內外,已是亂成了一鍋粥。
北面湖岸,一萬梁山兵,沖破了那九宮藏一殺陣,各自混戰,殺伐聲響成一片。
北湖長街,“黑旋風”赤條條倒沖千軍,酣戰之際,幾日前打汴梁時落下的傷勢齊齊崩裂,紅燦燦鮮血自黑肉上披流下來,李逵吃痛之余,殺性愈發暴增,雙眼皆赤,怪吼如雷,斧子直上直下亂劈,直把遼軍們作餃子餡兒般亂剁。
西面長街,穆弘、穆春兄弟領數百人,都以大盾遮著頭面,肩扛臨時趕造的云梯,頂矢冒弩強突城下。
后面劉延慶、張俊引數百弓手往城上對射,又有凌振帶了一干砲手,沿湖架起石砲亂打,那砲打出二三里去,城墻上愈發立人不住。
再后面則是曹操親領大軍,虎視眈眈,只待云梯架上,便要蟻附搶城。
可憐城中留守遼軍不過一千多,又無大將坐鎮,一干低級隊官見他攻得凌厲,慌得驚呼不斷,只顧把兵馬聚集到西城,誰料南面湖街又沖出一彪兵馬,領頭的乃是時遷、韓泊龍、鄭天壽。
他這干兵,都是精選出的輕捷善戰的好漢,盡數撇了甲,只拿短器械,撒開丫子跑得飛快。
時遷展開輕功,一馬當先沖到城下,也不用甚么云梯,早把飛虎爪拋起,后面人有樣學樣,不多時,便在城上掛起數十道長繩,一個個如猿猴般攀了上去。
守軍們見了,慌慌忙忙又分兵來救,時遷猴子般蹲在墻垛上,取彈弓亂打,那些鐵彈子指頭般大小,便是鐵盔挨上,也要打出凹來,他手又快、準頭又強,誰能輕易近前?
韓泊龍、鄭天壽先后躍上,各自放手殺人。這二人雖是替老曹打理生意的,然而江湖上生意,僅憑“武孟德”三字,哪里能把宵小盡數鎮徹?一心要來踩梁立萬的,自也大有人在。因此眾人身上功夫,可不曾耽擱了。
兩個人兩口樸刀,呼嘯著卷上去,一連殺翻七八名遼兵,身后兵士,趁機都上城相助。
幾個遼兵中的隊將見了,也聚集在一處,合力殺來,時遷見韓泊龍、鄭天壽擋不住,把彈弓往后腰一插,銳嘯一聲,縱身撲起,便似大鳥般躍在半空,雙手甩出,漫天銀光呼嘯,打出數十枚手里劍,幾個隊將慘呼翻倒。
時遷不待落地,又抖出鎖鐮刀,唰唰割斷咽喉兩條,兩個身形粗壯的遼將手捂咽喉,不甘倒地,眼睜睜望著時遷從他們身邊掠過,鬼影般殺入遼軍,短鐮飛鏢,亂收人命。
韓泊龍和鄭天壽對望一眼,都看出對方驚訝震駭之意,隨即大叫一聲,雙雙跟著時遷狠殺,直往西城殺去。
他這伙人攻上了城,遼軍分兵去擋,頓時大亂,西城的云梯趁機架起,穆春一心立功,剛搶上兩步,被哥哥穆弘扯著腰帶拽個屁墩兒,自家橫叼一口單刀,噌噌幾下,便攀了上去。
及至城頭,幾個遼兵滿臉猙獰,把長槍往下亂刺。
穆弘不慌不忙,雙手把著云梯兩側,探著上身,似一頭大貓般左搖右晃,只在槍影中閃躲,一雙虎目圓瞪,不帶眨地盯著那幾桿槍。
說時遲、那時快!眼見一桿槍刺了個空,正收回時,穆弘腰桿一掀,雙手齊出,猛地扯住槍桿,那遼兵以為要奪他槍,本能往回便奪。
好!穆弘心中暗叫,他等的便是這一下!
當即把雙腳猛蹬,借對方回奪之力,奮力躍在半空中。
不料那遼兵反應也快,一見不妙,甩手便把槍扔出,底下穆春望著哥哥凌空上下無靠,驚得大張著嘴,手腳都僵直了。
穆弘反應卻是更快!當即撒開那槍,在那些遼兵怪叫聲中,左手閃電探出,四根手指扣住城垛邊緣,奮力一扒,旋腰擰腹,使個燕子翻身,呼啦啦越過城頭。
遼兵們忙自把槍扎來,穆弘于半空將腿一縮,右手急捉刀柄,一記“纏頭裹腦”使出,當當當當蕩開來槍,屈著腿兒,皮球一般落地,就勢往前一滾,早搶入那幾個遼兵懷中,只見刀光炸起,幾個遼兵喉嚨噴血,應聲倒地。
穆弘跳起身來,擰眉瞪眼,大吼道:“好漢‘沒遮攔’在此,不要命的都來!”
說罷揚手擲出單刀,扎死一名將佐,足尖輕點,一條長槍平平跳起,抄在手中一抖,寒凜凜殺氣橫生。
遼兵們見有人登城,驚呼一聲,四面八方,狼虎般撲將來——
穆弘何以不許他弟弟先登?正是為了此刻。先登之士,面臨的必然是城上守軍近乎拼命的全力絞殺。
穆弘一聲大吼,右手攥緊了槍尾柄,“呼”地把槍猛掄一圈,逼住三面遼軍,奮力一腳,踢起一具尸體炮彈般直飛,砸翻迎面六七個遼軍,順勢擰身左躍,雙手把槍一劈,砸開十余槍刀,再反手一輪,打倒遼軍一片。
右面遼軍連忙涌來,不料穆弘回身一躍,直直迎上來,把槍左右一抖,蕩開道路,隨即奮力一刺,力道之大,接連貫穿三名遼軍身體。
穆弘矮身頂著這三人,大吼狂奔,從包圍中直撞出去,隨即一個急停,撐步擰腰,奮力把槍往回一甩,串著的三個遼兵慘叫飛出,又砸翻了一片人。
老曹在城下,望穆弘猛虎一般,左沖右撞,殺得數百遼兵一團大亂,忍不住高聲喝彩:“壯哉!不愧人稱‘沒遮攔’,穆大郎真虎將也!”
穆春見他哥哥無恙,含在喉嚨里的心方才回到原位,帶著哭腔叫道:“哥哥,兄弟來也!”綽一條槍飛快爬上去,大叫一聲,躍上城頭廝殺。
曹操暗暗點頭,心知也不必揮軍再攻了,時遷一伙,加上穆家弟兄兩個,先后打上城頭,守軍已自難支。
尤其一個時遷,殺人手段百出,陰險凌厲;
一個穆弘,沒有勇將擋他,那便是食人餓虎、出籠兇獅,一桿槍殺得折了,又搶一口大刀,手起劈翻二十余人。
穆春早前得了老曹告誡,一心苦練武藝,雖然天資有限,比不得他哥哥奢遮,卻也非當初吳下阿蒙,一條柳葉槍使得法度嚴謹,比韓泊龍、鄭天壽兩個更要醒目。
曹操本欲待城上取勝,下來開門,不料牛皋偏偏心急,擠去前面,提起兩條鐵锏,使足了力氣亂打城門,打了十幾下,竟把城門打出個洞來。
他也不顧高低,望洞里一鉆,打折了門閂,就里面打開門,沖出來牽了自己的黑馬,騎著又沖入城中,悶頭跑到北城,殺散了十幾個守門軍,開門沖將出去。
這時李逵揮著大斧,已然砍上了湖岸,北湖街上殘尸遍地,再算上兩邊湖里漂著的,怕不吃他殺了數百人?牛皋看得暗自心驚、眼角亂跳,嘴里卻不輸人,大喊道:“好個鐵牛!如何搶我法寶、奪我功勞,且還我主來!”
李逵今日殺了不下五六百個遼兵,過足了殺人的癮,加上幾處傷口流血不止,此刻也自感到乏力,聞聽牛皋叫喚,索性退回北街,嘻嘻笑道:“誰搶你功勞?喏,還留著許多活人在此,你自去殺他便是。”
牛皋一心也把威風施逞,果然策馬撞上岸去,揮雙锏亂砸遼兵。
不料前番李逵廝殺時,阿哩義等幾個遼將難當他蠻勇絕倫,都被殺退,卻在亂軍中找到兀顏光,說有個“黑臉兒的狠漢攔住道路,兇不可擋”,兀顏光大怒,便讓這幾個抵住鄧元覺,自己跳上馬,欲親自來殺李逵,帶兵救城。
及趕來時,正遇牛皋仰著一張黑臉兒,來回沖殺。
兀顏光不是輕敵大意之人,特意看了一看,只覺牛皋出手力道尚可,锏法招式也還將就,勉強稱得上好手,只是比他麾下二十八宿將軍,也不過伯仲之間,如何阿哩義三個尚沖不破他攔阻?
此人智謀不淺,略略一轉腦筋,不由難過起來:唉,阿哩義幾個,怕是遭殺破了膽也!人心一散,這隊伍便難帶了,不殺他幾個大將,如何提振士氣?
自家把牙一咬,惡狠狠殺向牛皋:“小南蠻,敢孤身擋俺大軍,送你去見閻羅王吧。”
兀顏光廝殺半晌,袍甲凌亂,此前吃了卞祥一斧,腰間盔甲劈得稀爛,又同寶光如來步戰,殺得遍體泥濘,牛皋見他狼狽模樣,不由大笑:“伱這個老花子,敢同你牛爺爺這般說話,且看牛爺爺敲碎你花子頭。”
大剌剌的,提手就砸落一锏來。
兀顏光左手掣定開山锏,奮力一揮,锏撞锏,當的一聲,牛皋那锏立刻脫手,打著轉兒飛出數丈,照著李逵腦袋砸下,李逵忙把斧一遮,這才避開破顱之禍。
不由跳腳大怒:“俺不過用一用你的破鞋,如何這般報復俺?”
話一出口,這才看清,牛皋使一條單锏,已被殺得險象環生,眼看著性命便在頃刻,嚇得叫道:“小牛兒休慌!俺鐵牛來也。”
大踏步沖過去,揮斧子剁向兀顏光馬臀,吃兀顏光擰身一戟,快若閃電,李逵大驚,不料他身后竟有眼一般,那戟亦是快的驚人,反身一個惡犬搶食撲開,只覺心驚肉跳:稍慢一絲,幾乎開膛破腹!
恰在這時,樊瑞披頭散發,揮著大鐮刀殺來,馬前懸著一顆齜牙咧嘴腦袋,正是“心月狐”裴直。
牛皋連忙大叫:“樊魔王,快救我鐵牛哥哥性命。”
他此刻命在頃刻,尚自要臉,只說李逵求救。
樊瑞望著李逵撲倒在地,頓時吃了一驚:啊呀,這黑廝竟然戰死了!想起以往情誼,頓時淚流,大哭道:“鐵牛兄弟,你英靈未遠,看樊瑞替你報仇!”
左手大鐮刀虛虛一動,右手一抖,嗡的一聲,流星錘自下而上,直打兀顏光。
兀顏光反應卻快,把開山锏一橫,擋住流星錘,望著錘后鎖鏈,心中一動,順勢把锏一絞,卷住那鏈子便扯。
這個遼將雖無當年呼延慶怪力,一身氣力,卻足以同卞祥相比,樊瑞雖法武雙修,力道上如何能同他并論?他鎖鏈另一頭纏在右臂上,急切間撒也撒不開,一個冷不防,已吃扯落下馬,只跌得滿眼金星。
兀顏光扯過樊瑞來,右手提戟便要刺落,朱武卻及時趕到,一見這情形,目眥欲裂,縱馬揮刀,怪叫道:“遼狗休狂,且接朱某斬仙誅魔刀!”
兀顏光聽他刀法名字如此霸道,不敢輕敵,奮足了力氣,橫戟猛掃,朱武雙刀合十,兩下一撞,哎喲一聲,翻筋斗落下馬去。
兀顏光不料這般輕易取勝,微微一愣,大怒道:“甚么仙刀魔刀!”回身便要先殺樊瑞,卻見一條鎖鏈空蕩蕩丟在地下,一個青面獠牙神將,坐在烏龍背上,扯著樊瑞頭發正飛。
兀顏光愈發震怒,大罵道:“南蠻小丑,只會些裝神弄鬼本事。”說著提起樊瑞遺下流星錘,便要發力擲去砸殺樊瑞,忽然戰馬一聲悲嘶,隨即身不由己,猛然往前沖倒,耳邊只聽牛皋怪叫:“啊呀!這匹好馬我正想要,你如何剁了蹄子去。”
這正是:
兀顏上將猛難敵,發怒鐵牛剁馬蹄。七損八傷破大陣,黃河南面無遼旗。
還沒來及補昨天的,這兩天騰出時間來補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