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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譚見他忽然殺出,傷了好些人馬,氣得咣咣放屁,大喝道:“去撞,撞開他的烏龜殼,本將軍重重的賞。”
二十余騎士抖擻精神,拉開些距離,狠狠一夾馬腹,策馬就往盾陣撞去。
劉唐在盾牌縫隙中望見,叫一聲:“轉!”那圓陣便似花苞綻放,四下散開,以五十余人一組,分為十個小圓陣,兵士們都把盾牌遮住胸腹,如十個車輪,原地旋轉不休。
官兵馬匹撞來,多自各陣中間空曠處穿出,偶有撞到陣上的,力道還未及迸發,吃他一轉,順勢便帶轉了方向,自一旁推開了去。
趙譚見狀更是暴躁,冀景看得兵書不少,當即道:“《孫臏兵法》所謂十陣,有方陣、圓陣、疏陣、數陣、錐形之陣、雁形之陣、鉤形之陣、玄襄之陣、火陣、水陣,我看他這個龜殼陣,究根結底,也不過是圓陣、數陣之變,當以錐陣破之!”
趙譚聽他說的頭頭是道,叫道:“好,你我各為鋒銳,擒下這干人,都把頭掛在寨墻上。”
劉唐聽得,心中暗暗叫苦:“這陣法本是急就章練的,多虧都是精銳老兵,才勉強練成開、回、轉幾般變化,其他應對變化,哥哥可還沒教,不過總算也拖延到了現在。”
當下叫道:“鐵牛,你聽見了么?他們要“錐”上來了。”
李逵怒道:“追上來?爺爺一生要強,向來只有追人的份,誰敢來追爺爺們!”
劉唐便叫道:“說的不錯!既然如此,莫待他來“錐”,先殺他個落花流水再說!”
陳達、楊春齊聲叫道:“殺、殺上去!”
冀景、趙譚兩個,還在挑選精銳列那錐形陣,卻見南軍盾陣驀然炸裂,李逵四個領頭,六百人咆哮殺出,猝不及防之下,被他殺得連連后退。
然而官兵畢竟人多勢眾,冀景等連連呼喝,很快穩住陣腳,四面圍殺上來。
趙譚躍馬挺槍,一連刺翻七八人,劉唐見他甚是勇猛,揮樸刀來戰,擋住趙譚殺作一團。
劉唐步斗馬上將軍,居高臨下頗是吃虧,一心想剁了他馬蹄,奈何趙譚這條槍疾如電閃,一時哪里得近身前?
另一便冀景揮動雙刃斧,力大斧沉,李逵終究是短兵器,吃他殺得手忙腳亂,陳達、楊春有心相幫,亦各自被他軍中戰將纏住。
趙譚一輪狂攻,才覺胸懷大暢,惡狠狠道:“狂妄反賊,今日都叫你死在此地。”
劉唐一面招架,一面露出壞笑來:“蠢材,我笑你中了我哥哥計謀,尚自不知!”
趙譚微微一愣,下意識覺得不妙,正待說話,忽聽馬蹄聲大作,急忙回頭,卻是史進、樊瑞、湯逢士、貝應夔四將,領了數百騎兵,二千步卒,自營外直撲進來。
趙譚的兵,此刻都是屁股沖著營門,這一下菊花被爆,瞬間大亂。
樊瑞一馬當先,背插混世魔王寶劍,掄著長柄巨鐮沖入人群。
這件兵刃,卻是當初隨老曹闖蕩扶桑時,許貫忠自“源氏四天王”之首碓井貞光手中奪得,贈了樊瑞,有個名目叫做“石切丸”。
樊瑞到手后琢磨了大半年,漸漸摸索出一套廝殺法門,如今還是首次亮相:只見他出手招數全走弧線,既刁且快,與中原武學大相徑庭。
可憐那些朝廷兵將,對這兵刃大多聞所未聞,初攖其鋒,哪里識得厲害?吃他殺得人頭滾滾,似稻子般一層層割倒。
偶有個把反應快的,勉強擋下鐮刀,樊瑞右手一抖,流星錘乍出乍收,一錘就是一條人命。
趙譚驚道:“反賊們好生狡猾,竟是分了兩隊前后來襲!”
當下舍了劉唐,回頭去戰樊瑞,樊瑞左鐮右錘,同他大戰七八合,史進自一旁夾攻上來,趙譚哪里抵得住他兩個猛將?丟個解數逼開二人,拉轉馬頭就逃。
史進等人也不追趕,顧自殺散了面前宋軍,同劉唐等合兵一處,直向縱深里殺去。
冀景見他領頭的一干戰將,個個身手俱佳,也不敢出陣廝殺,回馬躲在人群中,指揮著部下迎敵,又派人去第二營馬公直處求援,欲集兩軍之力,一鼓作氣殺敗了南軍。
不說前營廝殺激烈,且說中軍之中,童貫本在高睡,忽聽得前面喊殺聲起,猛然驚醒,披衣出帳,正見麾下幕僚、戰將紛紛趕來,他便擺個成竹在胸之態,呵呵笑道:“反賊無謀,果然中我計策!傳我將令,令各營都派出一部精銳人馬,只待賊兵一敗,便好趁勢奪關。”
那些下屬見他興高采烈,齊齊施禮,阿諛道:“恩相神機妙算,運籌帷幄,便是諸葛孔明復生,也不能及。”
童貫謙虛的擺了擺手,微笑道:“這等大話,自家人說說便罷了,若是傳揚出去,豈不被人取笑?”
有個知趣的幕僚便諂笑道:“恩相凡事都好,就是待己太苛,依晚生拙見,諸葛孔明若說高明,三分天下尚不能保全,再看恩相,西討夏賊,南平方逆,眼看又要去北面收復燕云,成就萬世功業,真要較真起來呀,倒是諸葛孔明不配和恩相相提并論也。”
童貫哈哈大笑,點著他鼻子道:“越說越不成話,過了,太過了。”
其他親信見此人得了彩頭,誰不爭先恐后?另一個虞侯搶先一步,叫道:“老王所言,正是小人心聲。諸葛孔明一生功業,也不過是幾把大火,若真似恩相這般用兵,堂堂之陣足以克敵,又何必借助水火小道?”
童貫聽了把頭一點,傲然道:“這個話卻是不錯!用兵之道,守正出奇,正不能守,奇必空出。吾若是諸葛亮,手下有關張趙這等大將,必當苦練精兵,充實糧秣,以堂堂正道征伐天下,似那曹操、孫權之輩,豈足爭鋒哉?”
眾人都把腦袋猛搖,齊聲嘆息:“只恨恩相晚生千年,不然昭烈帝當無夷陵之敗也。”
又有聰明人聽出了契機,連忙跳腳喝道:“咄!諸位仁兄此言,恕小弟不敢茍同,恩相若真個早生千年,劉玄德固然是快活了,我大宋如今豈不是少了擎天白玉柱、架海紫金梁?若無恩相慧眼識珠、胸襟似海,諸位仁兄的才華,卻又去何處施展?”
眾人一聽紛紛點頭,都道:“有理有理,還是咱們大宋的事業要緊,恩相生在如今,卻是恰當其時,可見蒼天有眼,天道庇佑官家。”
童貫呵呵大笑:“爾等識見,終究淺顯!”說罷笑容一斂,沖著汴梁方向深施一禮,滿臉都是鐵血忠臣風采,斬釘截鐵說道:“若不是當朝官家這等仁義慷慨、圣明睿智的天子,古往今來,還有什么明主,能值得我童道夫誓死效力?”
那些親信“啊”的一聲,都是一臉敬仰、孺慕之意,有反應快的,立刻有樣學樣,慷慨道:“恩相此言誠是不虛,大丈夫學成文武藝,只同識貨的發賣!諸位仁兄,若非恩相這等豪邁英武、超卓不群的上官,我輩又豈肯軍前效力?”
他眾人你一言我一語說得正歡,有個嘴巴笨些的都尉,幾番不曾搶到機會開口表忠心,不由暗自氣餒。
無聊之際左右張望,忽然定定看向富春江的方向,伸手指著道:“咦?是在下眼花了么?怎么那江面上竟有這么多燈火?”
童貫下意識望去,臉上笑意瞬間消失,有些茫然的張了張嘴,隨即神情漸漸驚恐起來,喉嚨里咕噥道:“敵、敵襲?”
“敵襲!是敵襲呀!”猛然一拍大腿,童貫尖聲高叫:“什么狗屁燈火,那分明是敵人的火箭!”
仿佛為了幫他作證,那數千點火光驀然一動,齊刷刷飛向天空,然后,在眾人驚駭的瞳孔中,雨點般往營寨里落來。
呼啦一下,眾人驚嚎四散,留下童貫一個呆呆望著這些人如飛的背影……
這正是:諸葛只得幾把火,安及恩相凜凜威?一江冷清碧波上,萬道輝煌赤焰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