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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說曹操等人,于小明珠堡奪了戰船,逆流而上,真虧得李俊、張順兩個熟知水性,又于登州水軍待了一年多,精習操帆之術,硬生生頂著南風而行,三日行得百余里。
按許貫忠計劃,自穆旦江轉入潺蠢水,再至駝門江,即可入海,卻不料那潺蠢水與穆旦江本不相通,還是女真人掌權后,為便于采珠,特意開拓出一條三十余里水道,方得連通。
這水道入口偏又藏在一處峭壁之后,極為隱蔽,若只老曹等人來找,怕是一路駛去穆旦江上游的“撲鷰水”,也就是女真人口中的必爾騰湖,也萬萬難以尋及。
所幸好人有好報,老曹一時心軟,救了明珠兒父女兩個在船上,他父女本以采珠為業,那潺蠢水又名采珠河,所產北珠,又大又美,他父女多曾來此采珠,自然識得路徑,在得知許貫忠所定路線后,及時指點路途,這才繞過那屏障般峭壁,駛入連通采珠河的水道。
好在自此而下便是順流,船入其中,陡然加快,曹操等人都不由泛起笑意。
原來在穆旦江逆流緩行那三日,老曹等人的擔憂卻是與日俱增:按理而言,烏璐公主夜不歸宿,阿骨打自然要派人去找,不難查出和老曹等人出城,再一追察,最遲次日,便能發現他們入了穆棱窩集嶺,足以推斷出他們要借水而遁。
雖然山路崎嶇,追兵不易趕上,但女真人能訓海東青傳信,雙翅一展,數百里不過等閑,王命所至,那些城池乃至各大部族,自然要派兵全力搜索。
老曹等人卻是不知,所謂錯有錯招,阿骨打雖然的確發現了他們逃跑,亦推斷出他們要走水路入海,卻萬萬不曾想到許貫忠竟弄錯了穆旦江的流向,故此按常理推測,認定曹操等欲乘船往北,自穆旦江進入鴨子河,再入黑龍江,最終自奴兒干入海。
這真個是陰差陽錯:老曹等人在船上隨時準備應對追兵,穆旦江下游諸謀克、猛安卻也枕戈待旦,把來往船兒盤查不休。
卻說那潺蠢水于群山間周游往復,九折十八彎,凡二百余里,終于匯入駝門江,此江水勢浩大,船行之速倍增,又引往東,得借南風之力,百余里水路轉瞬而過。
曹操立在船頭,只覺長風吹蕩,船逾奔馬,又見水道漸趨開闊,只到行將入海,一時豪情奔涌,不由哈哈大笑。
時遷站在一旁,湊趣道:“哥哥何故發笑?”
曹操道:“吾也不笑別人,只笑女真群雄,終究無智——兄弟你看,我等自離了他會寧府,一路奔波輾轉,足有七八日光景,竟是不曾見一個追兵!呵呵,哈哈,他枉有老大國土,然而民稀兵寡,又不能如臂使指,更不能料敵機先,偏偏這等國家,卻打得那遼國不敢北顧,而那遼國,又嚇得趙宋俯首送錢……不由令我想起昔年阮籍所言,真個叫做“時無英雄,遂使豎子成名”也!”
許貫忠走到近前,笑道:“哥哥,沒追兵還不好?我等畢竟人少,安安穩穩回家,豈不是樂得自在。”
曹操笑道:“吾等雖少,卻是人人精銳,他又不可能發大兵追我,至多不過千百人,無倫智略、勇武,難道怕他?本待殺敗了彼等,喊句號子,令傳回去氣一氣女真人也罷,如今卻是不能如愿。”
時遷好奇道:“喊什么號子能氣著他們?”
曹操詭譎一笑,看看烏璐不在左近,低聲道:“女真滿萬不可敵,賠了公主哭啼啼。”
貫忠、時遷聞言大笑,都看出老曹此刻興致極高,貫忠一邊笑一邊搖頭:“哥哥這話兒,未免太過刁鉆,若當真氣煞了阿骨打,怕是不肯和大宋結盟也。”
曹操搖頭笑道:“阿骨打乃梟雄之性,絕不會這般沒度量。他和宋國結盟,并非我等舌尖嘴利,說得他動心,而是因為結盟對他大金有足夠的好處!呵呵,若是異日他真個看破了宋朝敘事,便是蘇秦張儀復生,也阻止不了他揮兵南下。”
許貫忠不由笑道:“哥哥倒是看得他透徹,不錯,若是……”
話沒說完,便聽得遙遙傳來一聲大喝:“一干該死的狗賊,終于被本座追上!你等狗賊,毀我家園、殘我軀體、斷我仙機,若不把你們千刀萬剮,如何消得我深仇大恨?”
那聲音尖銳高亢,透著無盡怒氣。
曹操等一驚,連忙回頭看去,卻見一條吞舟大魚,鱗如鐵鑄,眼泛紅光,額頭處高高隆起,自身體兩側皮肉里各伸出一道鐵鏈,拉著一只小舟,飛一般追將上來。
那舟上坐著一個身軀胖大的獨腿婦人,不是前番狼狽奔逃的烏靈圣母,又是何人?
這時一眾兄弟紛紛來到甲板上,樊瑞大喝道:“妖婦,前番被你逃了性命,不就此潛身縮首,以圖茍延殘喘,還敢來到爺爺們面前討死么!”
當下披發仗劍,使出呼風喚雨的手段,將劍一指,一道狂風急卷而去。
烏靈圣母怪叫道:“前番吃了你等算計,真以為本座便弱似你?本座如今準備周全,你還敢同我賣弄么?”
說罷咬破手指,以血涂面,口中念了幾聲,喝道:“散!”那道狂風未至面前,早已無蹤。
樊瑞大怒,步罡踏斗,默念法訣,驀然一揮手,甩出長長一道火光。
那烏靈圣母把手一揮,喝道:“起!”水中陡然炸起一片濁浪,火光頓時盡滅。
樊瑞面色難看,低叫道:“不好了!小弟一身本事,多是在陸上施展,水中術法,卻不高明,這婆娘有這頭大魚相助,我等如何在水里爭鋒。”
張順、李俊對視一眼,李俊道:“兄弟,你去把緊了舵,我來操帆,此刻長風正好,未必便讓她追上。”
烏靈圣母怪笑道:“你等已經多活了幾日也!此前你等轉出穆旦江時,本座便要用天搖地動的大術,震倒峭壁埋了你們,若不是不知哪冒出一個牛鼻子道士,偏要同本座為難,你等早已做了潺蠢水的水鬼也。嚯嚯呵呵,想那道士一身法力甚是了得,卻也被本座以困仙陣困在了山中,如今且看你等,還如何逃得活命。”
她這番話沒頭沒尾,曹操皺眉想道:那潺蠢水確實深入群山,若經過時遭遇山崩,便是仙人怕也難逃,只是她說什么道人來幫我等?莫非是喬道清兄弟趕來了北境么?
就著片刻,烏靈圣母又追近了一截,這時河道陡然開闊,眼前茫茫無盡,已是入了大海。
許貫忠叫道:“樊家哥哥,你既然有呼風之術,倒不如用在我等船上!”
樊瑞正摸著各般法寶發愁,不知用什么法術對付烏靈圣母,得許貫忠一語,頓時恍然大悟,笑道:“是極,是極,既然勝不得她,甩脫了她便是贏了!”
說罷使出平生氣力,鼓蕩發力,召喚出一陣大風,把自家船兒的帆吹得如欲漲裂,那船如一只箭一般,擦著水面望前飛掠。
烏靈圣母怪叫道:“你跑,你跑,我看你法力悠長,還是我這魚兒的力氣更長。”當即運轉薩滿秘法,催著大魚加速追去。
雙方一追一逃,約摸過了半個多時辰,樊瑞忽然軟倒,苦笑道:“哥哥,小弟法力盡也!”
沒了他法力支撐,那大風漸漸消散,船速頓時慢了下來,后面烏靈圣母呵呵怪笑,忽然祭出一顆圓滾滾寶珠,喝道:“看本座“黑風珠”的厲害!”只見那珠子在空中一旋,掀起一陣黑風,就隨著黑風,一變十,十變百,霎時化作成千上萬鐵珠子,都有碗口大小,劈頭蓋臉便砸了來。
曹操等人大驚,連忙貼著船幫躲避,只聽奪奪聲不絕于耳,桅桿、船舵,都遭珠子砸壞,甲板上盡是大大小小的窟窿,船艙中烏璐驚聲叫道:“船底進水了,進水了。”
烏靈圣母見他們如此狼狽,頓時興高采烈,連連拍手,正欲再施個什么法術凌虐一番,忽然那拉船兒的大魚猛然將身一扭,往回就游。
烏靈大奇,連連施法,那魚眼中紅光閃爍,搖頭擺尾,顯然十分痛苦,卻兀自不肯理會,拼命掙扎著回游去,眼看便和曹操等拉遠了距離。
曹操等人一時不明所以,都楞楞望著發呆,忽然李俊輕笑一聲:“呵呵,這老妖婆,妖法倒是了得,卻不知淡水里的魚兒,如何能進得咸水?”
這正是:血仇豈肯付東流?正欲報時忽調頭:圣母不識自然理,魚怪轉身淡水游。
注1:關于逆風操帆之術,小弟早年間,曾同倭人武士杏太郎周游世界,縱橫七海,尋找珍寶與霸主之證,并和很多小酒館老板的女兒結下不解之緣。
回憶往事,猶記得我等尋寶之時,常常遭遇逆風,然而只需找好角度,照樣可以劈浪疾行,為防有兄臺不信,特地在此說明。
注2:穆旦江者,牡丹江古稱;潺蠢水者,嘎呀河古稱;鴨子河者,松花江古稱;奴兒干者,女真語,意義不明,明朝于此設奴兒干都司,現為俄羅斯尼古拉耶夫斯克市。穆棱窩集嶺者,位于哈爾濱之東,牡丹江、雞西之西的狹長山脈,又稱太平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