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能攥起拳頭,額上青筋曝出,咬牙道:“你們三個……今日爺爺不狠狠收拾你們,你們就不知什么叫天高地厚,氣煞俺也!”
可就在此時,碼頭上停靠的一艘艘烏篷船里探出一個個腦袋來。
等到大家見架打完了,這些躲在烏篷里的船夫們卻一個個赤腳的跳下船,紛紛朝這邊聚攏過來。
他們都穿著統一的青色布衣,足有三四十人之多,待一擁而上,隨即一齊行禮:“見過三位東家。”
朱能見這烏壓壓的人,已是瞠目結舌。
張安世背著手,神氣十足的樣子,隨即大手一揮道:“散去吧,趕緊開工,不要偷懶。”
“是。”眾人一哄而散。
朱能:“……”
張安世笑著對朱能道:“世伯,我不是說了,咱們拿著銀子做買賣了嗎?”
“這……這就是你們的買賣?”朱能指著碼頭上停靠的一艘艘船。
張安世道:“當然。”
“買了多少?”
“我一位老兄出了三萬兩銀子,至于我們三人則一道出資七千四百兩,買了大小船只百艘,再加上雇傭和其他的開支……大抵就這些。”
朱能冷笑:“這價格也沒占多少便宜,你們難道還想學著尋常百姓,靠渡船做買賣,這能掙多少銀子?”
張安世道:“我們買的是一百艘船,可誰說我們只有一百艘船了?朱勇,你來告訴你爹,我們現在名下有多少艘船。”
朱勇神氣十足地叉著手道:“截至今日,有大小艦船四百三十一艘。”
這一下子,卻將朱能嚇著了。
他當初在北平,也是從中層武官一步步走到今日,尋常市井的情況,他是有所耳聞的。
于是他繃著臉道:“多出來的三百多艘船,是……哪里來的?搶來的?”
“世伯這是什么話。”張安世氣鼓鼓地道:“我們像強盜嗎?”
朱能沉默了。
張安世嘆了口氣道:“世伯,你誤會我們啦,其實……這些船,都是大家主動來投靠我們的,上趕著要將船送到我們的名下。”
朱能依舊只默默地看著他,似乎依舊不信他的話。
張安世便道:“世伯知道這碼頭的情況嗎?平日里,這南京城十一處碼頭,每一處的碼頭,都是艦船云集,這些……世伯想來是知道的吧。”
朱能道:“這又如何。”
“可是碼頭的亂象,世伯知道嗎?這江南水網密集,無數的人流和貨物,都靠各處的碼頭和舟船迎來往送,因此,無數人都依靠碼頭為生,就說這夫子廟的碼頭吧……”
張安世頓了頓,繼續道:“從前的時候,這里有三害,第一害呢,就是船夫們爭相攬客,還有不少船家,巴不得自己的渡船裝載的滿當當的,才肯發船,如此一來,乘客們明明清早上了船,可船家卻不肯發船,直到客滿了,等到正午才肯動身,許多乘客飽受其苦。”
“這第二害,就是碼頭里魚龍混雜,各種會門和道門混跡其中,有的勒索船家,有的呢……自己手底下也有不少的船只,不少人手底不干凈,甚至時有殺害船客,奪人財貨的事發生,其中的糾紛,數不勝數。正所謂車船店腳牙,無罪也該殺,這可不是虛言,因為涉及到這些行當的賊人實在太多,一個個舌尖嘴滑,哪一個手底下干凈了?”
“而第三害則是沿途的衙役和官差,他們或與會門勾結,借此勒索來往商戶和乘客的財物。又或者轉而勒索船家,老實本分的船家不勝其擾,可又不得不忍氣吞聲。”
張安世這一番話,說的入情入理,朱能沒想到一個少年,居然對碼頭的情況了解如此清楚,這時他倒是認真起來:“這又如何?”
“了解這些情況之后,那就好辦了,只需要對癥下藥即可。所以小侄嘛,嘿嘿……同時做了三件事,這第一件,就是購置一百艘船,雇請人員,所有的艦船統統刷上統一的標識,船頭也掛上統一的黑旗。這叫什么,這叫品牌,而后呢,我讓這百艘船,定點發船。”
“定點發船?”
“對,譬如夫子廟渡口至棲霞渡口的船,半個時辰必須發一班出去,無論是否客滿,哪怕這船上只有一個乘客,也照樣發船,風雨無阻。”
朱能摸著自己的大胡子,緊鎖著眉:“這豈不是要虧本?”
“開始幾日確實虧本了,不過后來,那些來往碼頭的常客很快發現,咱們這些懸掛黑旗的船往來永遠都是準時準點,只要掐準了時辰到這夫子廟的渡口來,便可發船,如此一來,既不耽誤功夫,而且對于許多人而言,掛了咱們旗號的船如此講信用,那么也不擔心半途被船家坑蒙拐騙,甚至還出現害人性命的情況,于是大家都爭先來坐我們的船,整個江面上,現在我們的生意最是火爆。”
朱能是何等人,這種事,一點即通,忍不住暗暗點頭,口里則道:“能掙多少?”
“世伯先別急嘛,客運嘛,當然是要童叟無欺,價錢也要公道,所以其實只是掙一些蠅頭小利罷了。真正掙的……是口碑。”
朱能一臉疑惑地看著他道:“口碑?”
“對,此后半月,咱們的口碑攢了起來,便開始邀攬貨運的生意,你看這應天府一帶,需要多少貨物進出。只是卻不是什么商販,都敢將貨物交給船家的,畢竟碼頭最是混亂,許多船家手腳也不干凈。而這時候,不少人見我們如此講信用,漸漸已有商家希望讓我們幫忙代運貨物了。”
“你看這小小一艘船,便可運輸幾千斤的貨物,且這貨運的利潤極大,一來二去,是不是掙了大錢?”
朱能心里詫異,他心里的算盤似乎已經開始噼里啪啦的打起來了。
張安世則是繼續道:“當然,單靠這個,來錢還是太慢了,想要搶占先機,就必須迅速的擴充。于是有了口碑,有了貨運,那么第三步,就是擴充。因為咱們這的生意最好,無論是船客還是商販心里都有了口碑,其他的船家,生意一落千丈,這時……我們便開始邀請他們入伙。”
“入伙很簡單,將船掛靠我們名下,我們準許他們懸掛我們的旗號,同時讓他們繳納一定押金,并對他們統一培訓,在這個過程之中,還要對他們進行約束,最后再根據他們所產生的利潤,進行一定的抽成。你看,這才短短十幾天,就有三百多艘艦船投靠我們了,我們的規模,就如滾雪球一般的擴大。”
朱能再次提出疑問:“他們就這么甘心,讓你們白白抽成?”
“這對他們來說,有百利而無一弊。”張安世信心十足地道:“這其實就是我們做的第二件事,也是為何咱們三兄弟,會張掛出京城二兇這名號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