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淮急匆匆地趕到謝凝煙的房間,只見一行仆人站在門外,端著飲食,愣是沒有進入。謝淮皺著眉頭,問道:“小姐還是不肯吃飯嗎?”
“嗯,小姐自從知道了要嫁給古公子,便不肯進食,也不肯奴婢們進去。”一個奴婢焦急地道,謝凝煙平日里待她們非常好,所以這一次謝凝煙以絕食抗議,她們也是非常著急。
謝淮咬著牙,讓仆人們全部下去,他端著食物進入房間。
“我不是說誰都不準進來嗎?”聽到房門嘎吱一聲地打開,謝凝煙頓時蹙眉,冷淡地道。
“女兒,是我。”謝淮或許是處于愧疚,說話的聲音都小了些,他竭力隱下眼角的紅潤,擠出一絲笑容道:“你已經整整一天沒吃飯了,多少也吃點吧,再這樣下去,你的身子會吃不消的。”
“連支配自己生活的權利都沒有,要這身子何用?”謝淮的關心,只換來謝凝煙的一句淡漠的話語,這讓謝淮的心如同被刀絞一般難受,他知道,謝凝煙肯定是因為他的擅自決定而生氣,可是,他又有什么辦法?
謝淮把飯菜放到桌子上,撿了一張椅子坐下,深深地嘆了口氣,徐徐道:“你覺得爹不尊重你的意思,爹承認,但是如果有其他的辦法,我也不會這樣做,現在能救你的只有古言,除了他,我實在想不到有什么辦法可以救你了!”
聽了這些話,謝凝煙的第一反應不是感動,而是發自心底里的嘲諷,又是救她?
“我這條命,早該沒了,爹,你真的相信,那所謂的冰翎蛇膽制成的丹藥,可以完全治好我這十六年的病嗎,我這些年對醫術也有所了解,冰翎蛇劇毒,冰翎蛇膽性陰寒,雖可入藥,但只能用于祛退發熱癥狀和炎毒之癥一類的病癥,我這從病胎里帶出來的體弱,亦是性寒,若是男子服用或許有效,可我女兒身,三寒交際,只會催動我的病更加深重,他哪里是救人,明明是殺人!”謝凝煙蒼白無力的小臉流下兩行清淚,她柔弱卻堅定的話語如同萬劍穿心,將處于希望邊緣的謝淮重新拖入萬丈深淵。
謝淮顫抖地站起來,難以置信地看著謝凝煙,牙床瘋狂地碰撞,嘴里發出野獸一般的嘶吼:“不可能,他明明說了一定會治好你,無冤無仇,為什么會害你!”
謝凝煙冷笑著道:“無冤無仇?無冤無仇我們不也害了這么多人嗎,他要這么多天元境的人干什么?他們死了,是我們害死的,我們也是無冤無仇啊!”
謝淮徹底崩潰,他滿臉猙獰,滿腦子都是想著兩個月前陸神醫跟他說的話。
他是不是太天真了?
被人玩弄于鼓掌之中,還渾然不自知,他雖然不懂醫術,但是那么多人都不能治好謝凝煙,唯獨他有絕對的把握,只要用天元境的高手換冰翎蛇膽就可以,這無疑是讓謝淮在絕境下找到了希望,可是現在謝凝煙告訴他,這一切都是那陸姓神醫的陰謀。
他根本從一開始就沒打算給謝凝煙治病,只是要利用他收集天元境的高手。
“騙我,騙我……”謝淮牙齒摩擦出瘆人的聲音,他的眼神中,閃過一抹無法掩飾的殺意。
“爹,不要再助紂為虐了,他不可能幫你的,如果他真的是一個醫師,為什么會狠心要那么多無辜人的性命,心腸如此狠毒的人,就算是一個醫生,也是一個殺人不眨眼的毒醫。”謝凝煙哭著拉住謝淮的衣袖,苦苦哀求他能夠回頭是岸,這兩個月,他們做的錯事太多了,無法彌補,即使懺悔一輩子都不夠。
謝淮的臉仿佛瞬間蒼老了幾十歲,他如機械木偶般一頓一頓地回過頭,看著面前這個他最愛的女兒,他這輩子唯一的依靠,也是他活下去的動力。
他雙手覆蓋謝凝煙的小手,露出老人慈祥的微笑:“放心,爹知道了,爹不會再幫他,你如果不喜歡古言,爹一定不會讓你嫁給他,本來我只是要利用他而已,你不喜歡,到時候我也會讓你走,既然這樣,那么我就取消這婚約。”
“嗯!”謝凝煙破涕為笑,她父親終于愿意放棄這件事情了。
她的視線開始變得模糊起來,眼前的一切都變得不真切,似夢似幻,印入眼眸最后的場景,是謝淮大驚失色的臉龐和張皇失措地抱住她,最后聽到的聲音,是謝淮近乎絕望的呼喊聲!
或許,只有她死了,才是最好的結局吧。
站在寒月城前,一個渾身臟亂、面染塵血的少年咧開嘴笑了,他背著一把遠比他身軀大的多的黑刀,看上去和正常人格格不入,也不知道他在笑些什么,可能是從哪個地方逃難來的吧。
“客棧、客棧,我要洗澡,洗澡啊!”燕霆瘋了一般跑進一家客棧,那個店小二看見這么一個瘋子要闖進來,立刻拿起木棍打算驅趕,但還沒碰到燕霆,他就被一股勁氣沖得暈頭轉向。
燕霆往柜臺丟了五個金幣,大聲喊道:“快給我準備熱水,我要洗澡!”
“呼!”躺在木桶里的燕霆長長地吹出一口氣,連續洗了三大桶水,總算是把身上的污垢都洗干凈了。
他擦干身上的水漬,換了一身干凈的白衣,順便把斷涯也洗了一遍,畢竟這么久了,總會沾染一些血漬和泥塵。
洗完了澡,他把斷涯放在房間,便下樓吃晚飯。
這家客棧不是很大,一樓只有七八張桌子,二樓也只有四五間普通的房間,不過對燕霆來說,比風餐露宿要好了不知道多少倍。
今日的客棧生意出乎意料的好,一樓幾乎滿座,店小二本來打算把飯菜端到燕霆房間里去,可燕霆執意要在這里吃,他只好給燕霆另外找了一張桌子坐在角落,對此燕霆倒是不介意,因為他需要聽到一些有用的東西。
在洗澡的時候,他跟店小二了解了一些事情,比如,明天就是謝家小姐謝凝煙和流熏城古家公子古言的大婚之日,今晚謝家大宴賓客,不收份子錢。這家客棧里謝家較遠,坐在這里的,都是沒來得及趕上謝家晚宴的。
但是,店小二知道的肯定沒有這些人多。
“唉,這古言到底是什么來路,竟然能和謝家小姐連成一對?”
“人家是流熏城古家的公子,家里也算是有錢有勢,論家境,連成一對也不奇怪吧。”
“不是,我可是聽說,這個古言啊,好像就是二十多天前進入魔獸森林的那一波人里面的一個,除了他,其他幾個可都沒有出來,而且他還拿到了冰翎蛇膽,救了謝小姐的命,謝老爺就是因為這個才打算把謝小姐許配給他。”
“難怪,我就說流熏城的人怎么會到這寒月城來,原來是有這么一段經歷,那這個古言還蠻有本事,竟然從魔獸森林里拿到了冰翎蛇膽活著回來了。”
燕霆聽著他們的講述,總算是確定了一件事情,這個古言,就是跟他一起進入魔獸森林里的古言,雖然從一開始他就有所懷疑,但一直都沒有確定,畢竟重名的人有很多。
古言,拿走他的冰翎蛇膽,就是為了謝凝煙?
“唉,大哥,來來來!”燕霆湊到那一桌去,把桌子上的醬牛肉和紅燒魚端了過去,又跟掌柜的買了兩壺酒。
那一桌五個人看到這一幕,樂開了花,心想這少年會做事啊。
“大哥們,來跟小弟說說,這個古言大概是什么時候回來的?”
五人中有一個商人模樣的中年道:“應該是二十多天前,他們進入魔獸森林后的第……我也不知道多少天,反正當時啊,這個古言就去了謝家,沒過多久,就有著三十多人運送著好幾輛馬車的禮品來到謝家門口,我當時正好在那里看見了,那一馬車金幣,一馬車古玩的,一看就是大戶人家。”
“噢,他和謝家小姐大婚,就在明天是吧。”
“嗯,這可是件大事,現在寒月城無人不知了,謝老爺足足擺了三百桌,邀請了三千人,現在謝家周圍的客棧都是座無虛席的,有資格進入謝家的,都是生意場上多年的朋友,和古家來的客人。”
燕霆皺眉道:“這婚宴不應該在那流熏城里擺嗎,怎么在寒月城了,難道古言是入贅?”
“不,不是,謝老爺獨女出嫁,他想給女兒來一次浩大的婚宴,所以先在謝家擺一次,然后接回流熏城再擺一次,今晚只是前奏,明日才是正宴,你看這么多人,都是打算等明天一早擠進謝家的。”那個商人指著一樓坐滿的人道。
燕霆倒吸一口涼氣,這樣搞,競爭有點大啊。
“噢,對了,聽說古家雇了五十個天元境高手來迎親,還有著一個元羅境的高手,那場面,嘖嘖,我估計這輩子也就只能看到這一次了。”
燕霆眼眸一凝,五十個天元境,迎親的標準這么高?雖然天元境放在整個炎天帝國來看不算什么,但是在這邊陲小城,已經是頂尖的戰力了,畢竟這里最強的,也才是一個一級元羅,猛虎傭兵團的楊道。
不過若非有一個武極傭兵團的百夫長壓制他,估計他早就稱霸寒月城了,此次謝凝煙大婚,他可是眼紅得很,不曉得明天會不會突然爆發。
“一個婚宴擺兩次,看來這謝老爺對謝凝煙的大婚非常重視,只是,古言,我明天來找你確定一件事情,最好不要是你干的,否則,這場婚宴你想辦的平平安安,可不太容易。”燕霆在心里冷然道。
非是他因為冰翎蛇膽被偷之事而記恨古言,而是那場冰翎蛇的襲殺,實在是太過詭異,絕對有人暗中操作,而有最大嫌疑的,就是當時救了他、偷了蛇膽失蹤后的古言。
雖然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他有必要感謝暗中操作的人,但那也是差點要了他命的冰翎蛇,以他的性子,自然不可能輕易放手。而且,那洞口的一條干涸的血跡,是以前就有,還是灑上去的。
謝淮身著一襲大紅禮服,喝的酩酊大醉,在仆人的攙扶下回了房間,他揮手散去了仆人,然后頹廢地坐在了床上。
明天就是古言迎親的日子了,時間過的好快,這幾天操辦婚事,他這一身老骨頭都快要散架了,但是他高興啊。終于是親眼看見女兒穿上了鳳冠霞帔,作為一名新娘子的身份,即將出嫁啊。
只是這日子太短了,他好想親手抱一抱外孫,可惜,應該是沒那機會了。
“女兒啊,你不喜歡古言,看了爹的信后,就自己走吧。”謝淮露出釋然的笑容,他的面前,又浮現了女兒的笑顏。
就在這時,一道嘶啞的聲音回響在了房間里。
“明日要辦大事,你今晚喝成這樣,到時候誤了我的事,我一樣饒不了你。”陸神醫不知道什么時候又站在了房門邊上,冷冷的看著他。
“放心,此刻……我比任何時候都要清醒,因為……我即將做一件……大事,一間……不得了的大事……”謝淮因為酒的刺激,臉變得格外的紅潤,他笑著對陸神醫道。
“哼,女兒出嫁,的確是一件令人開心的事。”陸神醫微微昂首道。
謝淮走下床榻,扶著桌子站著,慢慢靠近陸神醫。
“明天,那五十名天元境高手就會到來,我把他們迷暈,放到柴房里,然后你就來柴房,完事之后,把剩下的冰翎蛇膽全部給我,對嗎?”謝淮平淡道。
陸神醫微微皺眉道:“這件事情不是早就商量好了嗎,我難道會欠你那一點蛇膽,笑話!”
“我知道你不會欠,你這么大的一個人物,怎么會因為一點點冰翎蛇膽來欺騙我這么一個老頭子呢,只是我還有一個問題,你能回答我嗎?”
此刻謝淮距離陸神醫僅有半臂之遙,陸神醫看著他,眼神凌厲,似乎有了一些不耐煩,今日謝淮怎么這么墨跡。
“問!”
謝淮笑了一下,左手搭在陸神醫的肩膀上,但是很快就被后者抖下去。
“問就問,再多手就剁了你的手。”陸神醫冷冷道。
謝淮嘴角一揚,左手在眼前搖了搖,過了一會兒,才慢慢地道:“你說,我們兩個如果下了地獄,閻王是先把你下油鍋,還是先讓我不得超生呢?”
陸神醫的眼瞳陡然放大,他一把推開本來就搖搖晃晃、連路都走不穩的謝淮,只見他的腰間,插了一把鋒利的匕首,鮮血順著刀刃涌出,而謝淮,正扶著桌子,沖他冷笑。
“你……你竟然敢……”陸神醫踉蹌兩步靠在門上,捂著傷口,死死握緊那把匕首。
“哼哼哼……”謝淮低哼著冷笑,他那一雙如惡鬼般的眼神望向陸神醫,低聲吼道:“你以為誰都和你一樣,是沒有感情的殺人機器嗎,我害死了那么多人,但至少,我的良心,還沒有徹底泯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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