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塔。
星樞法陣。
于野端坐在星云之上,兩手結印,雙目微闔,神若止水。而隨著他的功法運轉,閃爍的光芒透體而出,緊接著重天響應,環繞的星光盤旋起來,濃郁的氣機從四面八方奔涌而至。
如此行功不輟、吐納不息,日復一日……
環繞的彩虹漸漸消隱,他從靜坐中睜開雙眼,一黑一白兩道光芒奪眸而出,瞬間直透重天,看破生死虛妄。這一刻,他猶如重天的主宰,又似乎倍感寂寞,便這么怔怔獨坐,當他終于恢復了常態,轉而神識內視,這才輕輕吐了口濁氣。
渡過神劫之后,經脈、骨骼、臟腑變得更為強壯,識海、金闕、氣海也依然如舊,而他整個人似乎不再那么真實,彷如一團星云,看似虛幻莫測,實則運轉有序、自成天地。或者說,他的元神之軀已超脫天地,卻又仿若失去本我,找不見真實的存在。
尤其煉化了盤昱的天神丹,修為境界略有提升,這種莫名的感悟更為明顯,而縹緲與真實之間,哪一個才是本我?于家村的于野,又在何方……
于野默然片刻,閃身而去。
下一刻,他出現在洞窟之中,收起一旁的魔塔,起身走出洞口。
洞外,夜色昏暗。
于野躍上荒丘,凝神遠望。
四方依然是風沙漫卷,不僅使得神識受阻,難以看清遠處的巫峰,便是頭頂的月光也變得更加黯淡朦朧。
沒有發現狀況,他轉身返回。
許是沙丘環繞的緣故,橫卷的風沙飛掠而起,使得沙嶺四周雖然風聲陣陣,卻少了彌漫的沙塵。
于野走到水坑前坐下,看著水中倒映的夜色,仿若面對變幻的星空與錯亂的時光,禁不住隨之心緒起伏。
一晃眼,閉關三個月。
盤昱再次煉制的天神丹,已功效大減,而他依然耗時三個月,方才徹底煉化、吸納。三個月雖說短暫,卻是來之不易,他在躲避追殺之余,還要對付青鸞,參悟修為境界,所幸沙嶺寂寞如初,巫星與巫峰也沒有發生狀況。
由此推測,白羽敗退之后,不管是否稟報天玄子,必將前往混沌、古荒尋找他的下落,暫時不會尋到此地。而他不妨繼續養精蓄銳,以靜待變。
于野翻手拿出一個酒壇,默默灌了一口酒,當他酒氣輕吁,又不禁神色一凝而悵然若失。
無意拿出的一壇老酒,乃是當年冷塵師兄留下的陳釀。如今已過去了數百年,時光依然淡如流水,而老酒的滋味更濃……
于野飲罷了一壇酒,意猶未盡般拂袖而起,他回到洞窟之中,封了洞門,召出九冥魔塔,閃身失去了蹤影。
轉瞬之間,他已端坐在星樞法陣的星云之上。
一尊金鼎飄來,從中飛出一道人影,緩緩睜開了雙眼,忽又臉色通紅、胸口起伏,道:“于野,請你放了本宮,若能重見天日,哪怕僅有片刻……”
青鸞,曾經孤傲絕世的神宮高人,此時竟然如此窘迫,便是話語中也多了懇求之意。
于野卻無動于衷。
“你……”
青鸞緩了口氣,無奈道:“本宮不再嘗試破解禁制,能否返回重天幻境?你的金鼎竟然養著鼎靈,本宮不愿與他同處,否則寧肯去死……”
“言重了!”
于野搖了搖頭,道:“若非你再三相欺,又怎會自食其果呢!”
他抬手抓住飄來的金鼎,便聽有人傳音叫嚷——
“于道友,方成是奉命行事啊,誰想這女子心高氣傲,差點鬧出人命……”
“閉嘴!”
于野收起金鼎,然后揮袖一甩,帶著青鸞穿越重天而去,轉眼已落在一處荒涼的丘陵之上。
青鸞打量著熟悉的所在,暗暗松了口氣。
雖然未能離開重天幻境,卻擺脫了侵擾,擺脫了那個看不見、摸不著,又極其齷齪陰損的鼎靈。
于野徑自走開幾步,撩起衣擺就地坐下,又忍不住嘴角一撇,臉上露出一抹自嘲的笑意。
面對青鸞,他始終無計可施,誰想肆無忌憚的方成,竟然逼得這位孤傲的神宮高人舉手認輸!
所謂,惡人還需惡人磨。
或者說,他于野尚存一分善念與一分不忍,也許曾經的山野小子并未走遠,相信某一日他終將歸來。
青鸞佇立片刻,不敢輕舉妄動,她打量著不遠處獨坐的人影,輕聲道:“你若懼怕師尊問罪,不如放了青鸞,我幫你說情,便可網開一面……”
于野搖了搖頭,道:“天玄子若是親口承諾,與于某握手言和,不再追究謀反的道友,放了你亦未嘗不可!”
他沒有否認他懼怕天玄子,卻自有堅持。
“唉……”
青鸞發出一聲嘆息,道:“本人答應你的請求,倒也無妨。而師尊乃是神皇至尊,豈肯受人要挾?”
于野微微皺眉,道:“神皇至尊又如何,莫非沒有他天玄子,沒有你與白羽,天下萬物便失去了生存之道?”
“神域之大,各方神修爭斗不休,倘若無人監管,必然禍及無辜!”
“而強行搜集命魂神牌,肆意欺凌各方,如此監管早已惹得天怒人怨,你與令師緣何視而不見?”
“命魂神牌,僅為手段而已,便如你囚禁青鸞,并無加害之心!”
“你我豈能一概而論?”
“你且說說看,你我道心的堅守,為人的欲念,抑或是修煉的艱辛,究竟有何不同呢?”
“這個……”
于野無言以對,轉過身來。
只見青鸞坐在兩丈之外,伸手撩起發梢,眼光中雖無譏諷之意,卻多了幾分憐憫之色,幽幽出聲道:“你受人裹脅,率眾謀反,所謂的借口,無非前往天外神界,卻無視師尊的良苦用心!”
“依你所言,神界并不存在?”
“神界是否存在,青鸞也不知曉,卻聽師尊提起過,倘若有人執意前往天外尋找神界,他非但不會加以阻攔,反而出手相助,我想你于野若有此意,來日亦可得償所愿!”
“哦……”
“于野,你既無加害之心,何不放過青鸞呢,我陪你前往神宮拜見師尊,請求他老人家寬恕之后,你所困惑的一切便可水落石出!”
“改日再說不遲!”
“你……”
兩個冤家仇敵,似乎相談甚歡,而一人忽然神色微動,起身離去,一人則是枯坐原地,面露幽怨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