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窟山。
狹窄的洞穴之中。
于野閉目而坐,雙手結印,隨著氣機涌動,隱隱變幻的光芒透體而出,整個人仿若為霞光籠罩,散發出一種磅礴的威勢。
“呼——”
一口濁氣輕吁,變幻的光芒與威勢漸漸隱入體內。
片刻之后,于野從靜坐中緩緩醒來,遂又左右一瞥,兩眼閃過一抹戒備之色。
自從躲入此處,多日未見青鸞尋來,卻未敢心存僥幸。那個女子不會罷休,必然在等他現身。隱忍與蟄伏,才是一個獵戶的強大手段。獵戶出身的他,自然懂得這個道理,于是他選擇繼續躲藏,以不變應萬變,直至強敵主動退卻。而對峙與僵持,比拼的便是耐心。他索性在等候之余,煉化體內的天神丹,誰料轉眼之間,已是三年過去。
石壁上三道淺淺的刻痕,見證著他修煉的時日。
有何收獲?
于野撫摸著身旁的長刀與石壁上的刻痕,察覺四周沒有異常,轉而凝神內視。
胸口的金闕中,懸著一尊石塔。
那是他的九冥魔塔,因為失去修為,不便強行召出體外,也使得他的修煉失去了重天之力的加持。魔塔籠罩之下,金色的天神丹依然閃閃生輝,卻又小了幾圈,神丹之力顯然已耗去了七八成之多。而隨之帶來的好處,也是顯而易見,不僅經脈堅韌,氣海充盈,鼓蕩的氣機源源不息,便是周身的骨骼所呈現的金澤也更為清晰。參照《古神訣》的境界劃分,他已修至天神境的七層、或八層。
憑借現有的境界,能否戰勝青鸞?
那個女子看似沒有修為,此前竟然能夠施展出法力神通,并且找到他的下落,詭異莫測的手段令他頗為忌憚。如今已過去三年,不妨繼續煉化天神丹,即便她不肯罷休,屆時也有一戰之力!
于野想到此處,定了定神,再次雙手結印,閉上了雙眼……
此時,千窟山的山頂之上,青鸞仍在默然靜坐,一襲青色長裙片塵不染,矜持孤傲的神態依然如故。
不過,她身旁多了一人。
這是一位男子,身著月白長衫,三十多歲的光景,頜下留著短須,雖然面帶笑容,細長的雙眼卻透著狐疑之色。
“師姐一別三年,小弟擔憂之下,只得求助師尊,方知你來到九天!”
“我巡弋九天之時,偶有所悟,便在此處靜坐冥思,待我境界有成,自會返回神宮!”
“哦,傳說你追趕于野而來……”
“傳說倒也屬實,奈何于野已逃匿無蹤,改日尋他不遲,而神域卻離不開白師弟,請先行一步!”
“這個……”
白羽,月神雙宮的兩位高人之一。而青鸞突然離開神域本土,據說與于野有關,于是他一路找尋而來,不想他的師姐竟然在山頂上靜坐冥思。他沉吟片刻,含笑道:“師姐找尋于野,小弟愿助一臂之力……”
“不必了!”
青鸞一口回絕,道:“請回!”
“此番前來,有事請教,罷了……”
白羽欲言又止,舉手致意:“小弟先行一步,在神宮等候師姐歸來!”他摸出一塊玉佩信手捏碎,頓時恢復了修為,而尚未離去,又回頭張望。
青鸞依然狀若入定,無動于衷。
白羽搖了搖頭,頗為無奈,只得飛遁而起,轉瞬已穿過結界遠去。
青鸞抬眼一瞥,暗哼了一聲。
哼,那位白師弟,究竟是惦記師姐的安危,還是天神丹,也許只有他本人知曉。本宮為了于野,已守候三年,豈能半途而廢……
青山嶺。
河邊,水花飛濺,不時傳來孩子的笑聲。
是村里的幾個孩童在嬉水玩耍。
其中一個女孩子,頗為醒目,六七歲的樣子,頭頂梳著抓髻,身著短衣,赤著雙腳,在淺水里追逐游魚,顯得甚為淘氣頑皮,便是細嫩的肌膚也曬得黝黑,渾如一個山野小子,卻又眉眼俊俏而靈氣十足。
草舍門前的草地上,守著一位老者與一位銀發婦人。
邛山,身著粗布短衫,胡須凌亂,敞著胸口,山里老漢的模樣。他坐在一塊石頭上,手里拿著一個酒壇,品嘗著新釀的谷酒,不忘留意河灣的動靜,自言自語道:“不敢說一模一樣,五官眉目便是一個人……”
青衣,仍在縫補衣衫。孩子淘氣貪玩,衣衫不堪磨損,她只得每日里縫縫補補,盡一個婆婆應有的本分。她忙碌之余,隨聲道:“待于野回來,自見分曉!”
“哎呀,他將你我丟在此地,便一去不返,如今七年過去,仍舊音訊皆無,天曉得他是生是死!”
“憑借他的手段,必然無恙!”
“即使他無恙,也該回來一趟,以免我二人擔心……”
便于此時,忽有歌聲傳來——
“有女美兮,青絲如蘿,魂兮夢兮……”
河邊的淺水里,名為蛟影的女孩子終于抓到一尾游魚,一時喜不自禁,竟蹦蹦跳跳唱起歌謠。而她歌聲未落,頑皮的神態略顯茫然,遂將魚兒放入水中,又嘻嘻一樂,與伙伴們踏著水花追逐而去。
邛山面露笑容,道:“老狐記得,這歌謠與青蘿有關,莫非是仙子傳授?”
“不!”
青衣放下針線,翻手拿出一枚玉簡,其中拓印著的歌謠,與方才所聽到的一字不差。她看向嬉水的小蛟影,難以置信道:“于野臨行之前,留下此物,我不解其意,幾近忘卻此事!”
邛山瞪大雙眼,改為傳音道:“仙子曾經說過,若是轉世重生,八歲之前,前世記憶尚存,小蛟影因而想起當年的歌謠,雖懵懂不明,而她便是青蘿,已確鑿無疑啊!”
青衣微微頷首,道:“據典籍記載,投胎者再世為人,八歲以后,或許便會忘記前世,這也是巫族選擇童男、童女祭神的緣由所在。除非她修至元嬰境界,喚醒前世記憶,否則,她今生只是蛟影!”
“嘎嘎!”
邛山禁不住撫掌一樂,道:“小蛟影的天資不凡,由仙子與老狐親手調教,再有頭領傳授的功法,修至元嬰境界并非難事!”他抓起酒壇灌了幾口酒,帶著慶幸的口吻又道:“所謂造化弄人,想不到緣分如此神奇!”
“嗯!”
青衣附和一聲,感慨道:“緣分,如此神奇,因果,方為輪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