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人影穿過峽谷。
帶路的山陰子,衣衫破損,肩頭沾滿血跡,身子歪歪斜斜,情形有些狼狽。于野帶著邛山、見淵隨后而行,他雖然看似輕松,卻左右張望,兩眼透著一絲焦慮與狐疑之色。數十位鬼修環繞左右,皆沉默不語,神情淡漠,像是一群沒有生機的鬼影,使得空曠的黃泉谷更加顯得陰森詭異。
“碧落谷,由此而入——”
峽谷的盡頭,山坡之上,矗立著一塊巨石,隱隱閃爍的符文之間,刻著兩個古體大字:神關。巨石過去,霧氣彌漫、黑暗重重、禁制莫測。
山陰子舉手示意,踏上山坡。
于野卻停下腳步。
他沖著巨石凝神打量,眼光微微閃爍,轉而看向身后,眉梢輕輕一挑。
黃泉谷的鬼修,被他與見淵斬殺十多人,余下的高手仍有數十之多。而修為低下的小輩,或是年邁、或是年少,遠遠躲在草舍與洞府的門前,慘白的臉色、孤寂的身影,儼如一群常年不見天日的游魂野鬼。
黃泉谷,有一進一出兩道門戶。所謂的神關,為其中一道門戶,而門戶之中另有去處,碧落谷?
“老狐,青衣怎會來到此地?”
“是靈姬……”
“何不阻攔?”
“這個……”
于野雖然有所猜測,卻并不知曉詳情,他見邛山含糊其辭,索性不再多問。
“于前輩——”
山陰子已繞過巨石,人影在霧氣之中若有若無。
于野抬手一揮,與邛山踏上山坡,而見淵忽然消失,只有成群的鬼修尾隨而來。
繞過巨石之后,頓時陰風撲面、霧氣凌亂,好像前后左右都是鬼影,陰寒的殺機無處不在。
邛山暗暗心驚,不由得腳下遲疑,忽然一陣光芒閃爍,徹骨的寒意倏然消失。他看向身旁挺拔的人影,悄聲道:“咦,頭領的修為大漲啊……”
于野搖了搖頭,他是有苦難言。
閉關了三個多月,吞噬煉化了普元子的元神與數千陰魂,雖說修為有所提升,卻始終難以突破仙君境界。倘若面對鴻元,或梅祖,他依然免不了落敗逃亡的下場。
透過陰風與霧氣看去,數十丈外出現一道山澗。而山澗又似乎左右分開,皆幽深莫測。可見山陰子的身影一閃,已消失在右側的山澗之中。
“頭領,小心有詐……”
“無妨!”
一團白色的光芒裹著兩道人影來到近前,遂又踏風逐霧般追趕而去。
與此同時,成群的鬼修隨后涌來。
不消片刻,山澗的前方已見不到一個人影,卻從地下冒出一位中年男子,他瘦削的臉上帶著一絲冷笑,緩緩消失在霧氣之中。轉瞬之間,他已回到來時的黃泉谷,徑自飛到半空之中,厲聲喝道——
“無論男女老少,在此集結待命,不從者,死!”
充滿殺氣的話語聲仍在回蕩,他猛然揮動大袖,一團黑霧憑空而出,隨著他掐訣一指,黑霧化作一道狂風橫掠山谷而去,凌厲的煞氣瞬即折斷草木、卷動沙石,驚得留守黃泉谷的鬼修紛紛現身。
見淵卻有恃無恐,面露殺機。
山陰子已將鬼修高手盡數帶往碧落谷,留守的均為小輩,哪怕他血洗黃泉谷,也無人阻攔……
“碧落谷?”
禁制重重的山澗已然消失,眼前呈現出一片巨大的山谷。
于野隱去護體法力的光芒,再次停下腳步。邛山跟著他駐足張望,也是滿臉的驚奇之色。
“嗯!”
寸草不生的山丘上,杵著一位老者,歪斜著身子,正是山陰子。
只見他捂著肩頭,幽幽出聲道:“黃泉谷,為我鬼修隱居之地,碧落谷,則為修煉、渡劫之地。所謂,上窮碧落下黃泉,天地輪回兩不見……”
于野無心聽他啰嗦,打斷道:“青衣何在?”
碧落谷,不過又是一個地下山谷,卻更為空曠、荒涼,且陰氣濃郁。成群的鬼修已經散開,一個個似乎神色不善。而來路已經消失,一堵霧氣環繞的堅硬石壁取代了曾經的山澗。
“哎呀……”
身旁的邛山忽然驚訝一聲。
又聽山陰子說道:“青衣仙子,便在此處……”
“帶路——”
于野不容置疑道。
山陰子竟然沒有理會,而是與左右使了個眼色。數十位鬼修離地而起,轉瞬已在數十丈外擺出圍攻的陣勢。他輕輕撫摸著受創的肩頭,抽搐著面皮道:“青衣仙子雖在此處,卻難以找尋……”
“哼!”
于野冷哼一聲,抬腳往前走去。
“頭領!”
邛山的話語聲透著一絲驚慌,道:“我修為盡失……”
于野的腳下一頓。
又聽陰惻惻的話語聲幽幽響起——
“豈不聞,神關千載鎖黃泉,碧落孤魂嘆伶仃,且尋幽冥三生石,萬古長夜一盞燈……”
于野的臉色一沉,道:“所言何意?”
“呵呵!”
山陰子站在三十丈外的山丘上,他低頭看向破碎的肩頭,竟然獰笑了一聲,恨恨道:“我幫你擺脫鴻元的追殺,你卻搶我銀鏡,毀我法寶,殺我弟子,天理難容啊!”
“你待如何?”
“碧落谷,乃鬼修秘境,外人踏入此地,必將喪失修為。你若逃脫此劫,或為天命所歸,我山陰子任憑差遣,再不敢心生二意。否則,你的肉身元神,你的修為傳承,以及九璽劍與星光銀鏡,皆歸我所有!”
“哦……”
于野微微皺眉。
此時此刻,他終于明白了前因后果。
從相識之初,山陰子意外獲悉他的身份,便在想方設法占他便宜。不管是奪取銀鏡,殺出雙槐谷,還是泄露黃泉谷的藏身之地,等等,均是對方蓄意為之。青衣與邛山的遇險,同樣是個精心設下的圈套,而連番算計失手之后,又將他誘入碧落谷。任憑他如何謹慎,哪怕他擅長狩獵之道,也躲不過一個又一個陷阱,因為他遇到了迄今為止最為狡詐的一頭老鬼!
“老東西……”
邛山憤憤難平,忍不住扯出玄鐵妖叉,卻“鏘”的一聲杵在地上,他不僅修為喪失、身形沉重,便是一身的力氣也無從施展。
“呵呵!”
山陰子卻是輕松一笑,抬手一揮。
四周頓時陰風大作、劍光閃爍、人影盤旋、殺氣呼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