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善城
小院的第三日。
邛山與青衣,玄夜與沐葉,以及四位陰星的修士,仍在石窟內歇息。石辰子借口拜訪道友,早早出門而去。樊玄與元桀則是來到院子里,兩人性情陰冷,又不善言談,各自默默踱著步子。
于野,依然坐在門廊下,一手拎著酒壺,一手握著玉簡,繼續研修他的《馭龍訣》。
他已熟記了法訣,只要參悟了相關的祭煉法門,便可著手嘗試。奈何小院狹窄,兩位老友尚在靜修,若想祭煉兩頭巨大的蛟龍,只能另尋時機。
不知不覺,半日過去。
于野收起玉簡,飲了口酒,本想閉目養神,又皺起了眉頭。
樊玄與元桀依舊在院子里徘徊,似乎不知疲倦,而干瘦的身形,蒼白的臉色,仿若兩個鬼影在晃蕩,也使得四周陰氣彌漫、寒意森森。守在院門前的梅仁不敢制止,唯有催動法力護體。
“兩位道友!”
于野舉起酒壇晃了晃,道:“于某有好酒,同飲!”
“免了!”
樊玄一口回絕。
“于道友,我二人滴酒不沾!”
元桀也是敬謝不敏。
于野不再強求,他知道鬼修不飲酒,純屬沒話找話說,又道:“玄夜曾為鬼尊,轄下十萬鬼眾所向披靡。有關煉尸、煉魂,于某頗有興趣,兩位能否指教一二?”
“煉尸、煉魂,鬼修低劣之術。”
樊玄猶自踱著步子,伸手拈須,兩眼望天,很是不屑的樣子。
元桀,同為隱星三老,雖也性情陰冷,而為人倒也謙遜。他緩緩停下,沉吟道:“與煉尸、煉魂不同,我陰星的陰魂源自鬼體,修行在身,命魂自主,但有數百上千,猶如高手群集而威力非凡。此外,一旦陰魂修為有成,便可帶有修為輪回重生!”
輪回重生?
于野神色一動,忙道:“陰魂如何輪回重生,是否記得前世?”
“陰魂結成鬼嬰者,投胎轉世之后,若是機緣未失,十八歲便可記起前世,并隨著修煉而恢復修為!”
“于某有好友,也是陰魂結嬰,卻渡劫不成,墜入虛空,她能否輪回重生?”
“鬼嬰墜入虛空,難免魂飛魄散,輪回斷絕,何來重生之說?”
于野尚自興奮期待,忽然神色一黯、兩眼無光。他怔怔片刻,默默舉起酒壇灌了一口酒。
元桀見他神色有異,好奇道:“于道友,你的鬼修好友來自何方?”
“哦……”
于野默然片刻,慢慢回過神來,嘴角泛起一抹苦澀的笑意,輕聲道:“她,來自九幽!”
“九幽?”
元桀微微一怔,與樊玄換了個眼色。
梅仁雖然在看守院門,卻留意著這邊的對話,禁不住若有所思,輕聲自語——
“星域一百零八星,從未聽說過九幽之地……”
“天地之大,上有九冥,下有九幽,無窮盡也!”
于野不愿多說,隨意敷衍一句。而他飲了口酒,忽然問道:“梅執事與梅城主同族同姓,想必頗受信賴與器重!”
梅仁尚在忖思,隨口答道:“并非如此……”他眼光一閃,忽又改口道:“承蒙梅城主的提攜,晚輩感恩不盡!”
于野點了點頭,再次舉起酒壇,卻酒水見底,使他大為掃興。
“砰、砰——”
便于此時,有人叩門。
梅仁揮動禁牌,打開院門,猛然沖了出去,叱道:“大膽!”
“前輩,我等求見于城主……”
“于前輩不見客,速速退去!”
“于城主,天予求見……”
院外有人吵鬧,孤星的天予?
于野循聲走了過去。
門外,不僅站著天予,還有兩位老者,竟然是鵲安與豫成,登門尋仇來了?
“于前輩!”
“于城主……”
見到于野現身,天予急忙呼喚一聲,鵲安與豫成后退幾步,頗為尷尬窘迫。
“何事?”
于野沖著梅仁擺了擺手,抬腳走出院子。樊玄與元桀不明究竟,也跟著來到門外。
門外僅有三人,未見那位公儀申,或其他的孤星修士。
天予躬身施禮,道:“此前有所誤會,晚輩前來賠罪!”
鵲安與豫成舉手致意,訕訕道:“嗯,請于城主寬容為懷……”
于野左右張望,門外的巷子里僅有眼前的三人,未見公儀申,或其他的孤星修士。他不由得皺起眉頭,道:“什么誤會,各位何罪之有?難道不是于某搶奪酒食、當街殺人,罪該萬死?”
“不、不,前輩說笑了!”
天予的相貌與當年相仿,二十五六歲的光景,而如今已是煉虛修為,并且來到百善城,想必自有不凡之處。當年也是他看出于野的破綻,卻將于野帶入妄城,說起來彼此倒有一段淵源。
便聽他辯解道——
“據酒肆掌柜告知,于前輩乃無心之過,尚全卻行事莽撞,招惹禍端,并且殃及同道,實屬不該啊!”
鵲安與豫成連連點頭,附和道——
“上一回的妄城之戰,若非于城主網開一面,鵲安難逃一死,此番又是非不分,甚是愧疚啊!”
“于城主三番兩次饒了天予的性命,豫某感激不盡!”
“尚全,乃是尚戒的族兄,性情魯莽,此番慘死街頭,咎由自取!”
“公儀前輩獲悉原委之后,命我三人登門賠禮道歉!”
“于城主……”
三個人一個比一個謙遜,一個比一個卑微。而天予倒也罷了,畢竟年輕,又是小輩,而鵲安與豫成,乃是真仙后期的高人,數次率眾攻打妄城,燒殺劫掠,既為兇狠粗暴,此時也一反常態,請求賠罪與寬恕。
天色尚早,大白日的撞鬼了?
于野禁不住回頭一瞥。
樊玄與元桀站在身后的臺階上,皆臉色蒼白,陰氣森森,倒像是兩頭老鬼。一旁的梅仁則是神情冷峻,顯然已失去了耐心。
于野轉過身來,問道:“尚戒何在?”
當年初入妄城,有兩人給了他許多關照,一個是天予,另外一個便是尚戒。
“唉!”
天予竟然嘆息一聲,道:“尚戒與他人斗法,已身隕道消。仙途難有善終者,請于前輩不必介懷!”
仙途,難有善終者?
這話聽起來甚是悲涼,而生死仙途,又何嘗不是如此!
于野的眉梢一展,道:“于某已非妄城之主,無意得罪孤星,過往的恩怨就此罷了,三位請回!”
天予并未告辭離去,而是再次躬身施禮,懇求道:“我孤星一行,欲往魁星,卻因得罪了于前輩,不容踏入百善堂半步……”
于野搖了搖頭,打斷道:“此言荒謬,豈不見本人也在等候百善堂的傳送?”
“這個……”
天予與鵲安、豫成換了個眼色,慌忙改口道:“于前輩,你我兩家恩怨已消,何不結伴同行?”
兜了一個圈子,三人終于道明了來意。
不用多想,分明是孤星一行前往百善堂遭拒,斷定是他于野從中作梗,于是借口登門賠罪,實為另辟蹊徑。
恰于此時,一位老者出現在巷子里,揚聲道:“入伙不難,三萬塊元石,另有規矩,務必謹記……”
是石辰子,早間出門,此時返回,看他興致沖沖的模樣,想必是收獲匪淺。
而為了打消入伙者的疑慮,便聽從了邛山的建議,每人收取一萬塊元石,怎么他突然加倍了?
“哎呀,入伙者甚多,卻良莠不齊,明日改為五萬塊元石,否則免談!”
于野尚在疑惑,石辰子已走到近前,只見他一邊分說,一邊沖著天予三人上下打量,道:“早知如此,何必當初呢。而迷途知返,善莫大焉。請孤星的公儀申親自登門賠罪,石某代于道友送他一樁天大的機緣!”
天予與鵲安、豫成面面相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