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晨風差點就沒命了,你這個當哥哥的不說多照顧幾分,竟還不許旁人費心照顧,心可真夠狠的。”
綠籮罵完晨陽,又對靠在自己肩膀上的男人豪氣道:“晨風你放心,有我綠籮在,定然會將你照顧得妥妥的。”
“嗯!勞煩了。”
晨風微微頷首,那樣子還真像是虛弱得無法自理。
綠籮朝目瞪口呆的晨陽輕蔑的昂了昂頭,便抱著人,越過前面的楚懷玉和董邵華,徑直大步進了客棧。
此處距離察哈只有一日路程了,也是胡國第二大城烏蘭。
這十日大家忙著趕路,經過城池時,也只是讓耿岳山帶著人去采購補給,其他人連城門都未進。
眼下馬上就要到察哈,韓昀璟見大家也確實累壞了,便決定就在烏蘭歇上一夜,明日再去察哈。
客棧里。
扎木爾神情恍惚看著手上兩把小木劍。
想著再也回不來的兩個兒子,喉嚨里就又是一陣難受。
當初王上強行征兵,他就該堅持自己去頂一個名字。
也不會到如今,他家要就此斷了香火啊!
可如今想這些有什么用呢!
王上死了,國都亡了。
大家心驚膽顫,生怕大周的兵士會對他們胡國人大開殺戒。
所以這些日子,能走的,全都趕著牛羊跑去了西域草原十二部。
他們這些經營商鋪的人,也都好久不開張了。
扎木爾正煩心,抬眼就看見一個大眼睛的漂亮大周小姑娘,正抱著一個比她高出許多,身穿青衫的高瘦男子踏門而入。
鷹神啊!
他怎么就遇上大周人了啊!
而且……
這大周男子怕是快死了吧!
不然。
怎會讓一個小姑娘抱著啊!
扎木爾想著回不來的兒子們,又想到這客棧都快要經營不下去了,他萬萬不能再招惹大周人了啊!
思及此。
扎木爾忙小跑著攔了上去,用還算流暢的漢話急急道:“小姑娘小姑娘,你這是要做甚啊?”
“你這里是客棧,我們來這兒,當然是要住店啊!”
綠籮沒察覺到店家的態度不對,她抱著將腦袋埋在頸窩里的晨風,便打算繞過店家繼續往里走。
可她往左,店家也同樣往左。
她往右,店家也跟著往右。
綠籮登時就怒了:“我說你這人怎么回事?不想做生意了啊?”
“抱歉抱歉!您這生意,小店是真不敢做啊!”
扎木爾搓著手,陪著笑滿臉為難。
“為……為什么啊?我們又不是不付房錢。”
綠籮話音未落,身后又響起楚懷玉清亮的聲音。
“是啊掌柜的,我們不會白住的。”
看著又進來一個病懨懨的大周男人,扎木爾都快要愁哭了。
“小店……小店關張了,諸位請另擇貴地吧!”
見這掌柜的害怕得腦門直冒汗,楚懷玉和董邵華對視一眼,眸中皆是若有所思。
胡國的冬季,比西北還要酷寒綿長。
從九月過后,胡國就一日比一日寒冷。
到了十月,大雪基本已經覆蓋了整個胡國。
一直到次年四月,楊柳發芽。
胡國的冰雪才會開始融化。
也就是說,胡國的牧草,只有五個月的生長時間。
胡國人能在這五個月里抓緊牧羊。
如今七月,正值牧草肥美時。
按理,此時的胡國百姓,正該在野外放牧才對。
這一路走來,他們鮮少看見野外有放牧的人。
哪怕偶爾撞上一兩個,人家也如驚弓之鳥般遠遠躲開。
不解決百姓對大周的抵抗情緒,他們就算拿下了胡國,也于社稷無益。
而他們此來胡國,為的就是安定民心。
韓昀璟攬著顧以沫抬腳走進來,嗓音低沉開口道:“掌柜的不必驚慌,我等并無惡意。”
矜貴清胄男人看向晨風和董邵華:“他們兩個也死不了。”
董邵華聞言,忙站直身體笑著道:“對對對……我們都只是歪了腳,命還長著呢!不會賴上你的。”
晨風也從綠籮懷里一躍而下,穩穩地站到了自家主子身后。
那矯健的身姿,哪里還有半點孱弱不能自理的樣子。
扎木爾:“……”
綠籮:“……”
“混蛋,晨風你敢騙我。”
小姑娘杏眼圓瞪,從腰間扯下長鞭,不管不顧就朝晨風攻了過去。
晨風一把拽住掃過來的鞭尾,對自己告罪后,便拖著喊打喊殺的綠籮出了客棧。
顧以沫笑著目送兩人離開,收回視線上前一步走到扎木爾跟前。
“掌柜的!六百年前三國為一家,如今只不過是失散的兄弟重新團聚,不管是胡國還是大周,大家都是手足,手足間,又怎么可能自相殘殺呢!往后大周胡國是一家,大家相互幫助,日子只會越過越好的。”
“是……是嗎?”
扎木爾搓著手,語氣帶著不以為然:“可你們在玉門關,殺了我胡國近兩百萬將士。”
娘的,打仗能不死人?
耿岳山剛想罵人,卻被韓昀璟一個眼神給瞪了回去。
顧以沫摩挲腰間的白玉環佩,漂亮的丹鳳眼里,染著沒多少溫度的笑意。
“掌柜的,倘若我大周甩傾國之力,要攻打你們烏蘭城,你們是直接開城門投降,還是拼一死戰呢?”
“那還用說,當然是拼死一……”戰了。
扎木爾下意識脫口而出,可說到最后,他自己都說不下去了。
是啊!
王上帶著胡國所有兵力去攻打玉門關,還能不讓人家抵抗反擊??
可……
“那近兩百萬的將士,可是我胡國大半的草原英雄啊!”
其中,還包括他的兩個不滿二十的兒子。
見掌柜的眼眶都紅了,顧以沫嗓音也柔和了下來。
“雙方交戰各安天命,不過,薩蔓帶去玉門關那近兩百萬的將士,卻并未全被斬殺,還有好幾十萬人投降了,他們雖有人受傷,可都撿回來了一條命。”
“真的。”
扎木爾驚訝抬頭,眼里閃著希望的光。
如此說來。
他的達泰和仁泰,豈不是有活著的希望了?
扎木爾高興之余,腦子飛快的轉著。
這些人渾身氣息可不一樣。
扎木爾高興之余,腦子飛快的轉著。
這些人渾身氣息可不一樣。
除了幾個女郎,其他幾個男人周身,可都充滿了殺伐之氣。
這個節骨眼兒,能對玉門關的戰事了如指掌,還敢來胡國的大周人……
扎木爾瞳孔驟然一縮,眼神當即帶著探究,認真打量起眼前這一行人。
他目光一一掃過眾人,最后定在面容矜貴清胄男子的臉上,以及面若芙蓉,肩膀上始終站著一只貓頭鷹的女子身上。
想到這一個多月,從察哈那邊傳過來的流言,扎木爾瞳孔再次瑟縮了下。
“你是……大周那個圣女攝政王妃……”
他話音未落,周圍便響起好幾道拔劍出竅的聲音。
顧以沫微微一愣,忙對拔劍相向眾人開口道:“別沖動,都把劍收起來。”
眾人看一眼朝他們頷首的韓昀璟,手里拔出一半的長劍。
嘶的一聲。
又被送回來劍鞘。
與此同時。
客棧的好些房間里,都探出了一顆顆人頭。
“真的是那個傳說中的圣女,她肩膀上有一只五彩斑斕的貓頭鷹。”
其其格眼神怨毒地縮回腦袋,用力拽了拽椅子上喝著奶酒的男子。
“阿兄!我看過了,他們的軍隊沒有跟著,樓下就只有那幾個人,咱們叫上二樓三樓所有人,就不信幾十人,還打不過幾個人。”
她家男人和他的兩個哥哥,加上自己娘家四個兄弟,全都留在玉門關沒回來。
她可是聽說了,若不是那妖女使用妖法,讓他們都爆裂箭陣,半途轉彎回來炸了自己的弩床戰車。
讓他們胡軍軍心大亂,他們何至于會輸得一敗涂地。
所以。
她一定要殺了那個圣女,為兩個的兄弟哥哥報仇。
朗索將皮囊里的奶酒往嘴里狠灌一口,抬腳便離開了房間。
“我去找他們,你乖乖留在屋里。”
樓下。
韓昀璟淡淡掃一眼樓梯口,狹長的丹鳳眼微瞇。
四十八人。
武功偏中上。
憑這一群螻蟻,他還不放在眼里。
如今要收服民心,倒是可以從這些人入手。
至于小丫頭圣女的身份……
反正流言是攔不住的,還不如將風向始終掌握在自己手里。
韓昀璟理清思路,便帶上內勁開口道:“既然掌柜的識破了我等的身份,那便也沒什么好隱瞞了。”
男人修長如玉手指摩挲腰間掛著的白玉環佩,嗓音不疾不徐的問:“薩蔓苛捐雜稅,壓榨民脂民膏,還好色荒淫,專搶他人婦,這樣的國君死了,你們不該,為之慶祝嗎?”
“沒錯!”
董邵華也聽出了樓上的動靜,也很默契地跟著羅列薩蔓的罪行。
“胡國雖酷寒時節較長,可我大周西北又何嘗不是一樣的氣候,更何況胡國還土地廣闊。
只要肯花心思,同樣能在地里種出糧食。
可胡國皇族,只一味帶領你們搶奪大周的糧食。
薩蔓更為了此次大戰,不顧百姓意愿,強行征兵近百萬……”
扎木爾聽著聽著,眼里的不以為然,慢慢被哀傷取代。
可不是嘛!
他們其實也想過要學大周人那樣種糧食的。
可他們沒人會種,大多數人,還是更喜歡放牧牛羊。
如此一來,每年冬季都十分難熬。
而韓昀璟和董邵華帶著內勁的話。
清清楚楚傳進了客棧樓上,所有人的耳里。
那些原本合計著拼一把,沖下樓殺了顧以沫報仇的人,都在兩人的話里,逐漸冷靜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