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善善披著薄被窩在陳舊的床上,屋外是淅淅瀝瀝的雨聲,寒意沁人,整個房內,唯一能取暖的地方也就這一處。
只是這樣的天兒任她如何裹纏,也留不住幾分溫熱。
昏昏沉沉間,就聽門吱呀一聲打開,半大的少年帶著一身濕氣進來,又將外頭的風雨擋在身后。
江善善睜開眼看著這個晚她半炷香出生的弟弟江明軒。
觸及到他手中的碗,緊了緊本就不厚的被子。
也是倒霉,自己不過做了場小手術卻遇上機器故障導致手術失敗,醒來就成了這大興朝權勢滔天的江家庶女,還是個連親爹都不敢認的庶女!
說到這里,就不得不提一下原主的生母,原本也是個高門貴女,只可惜家族受了牽連,得了個全族流放的下場,一朝嘗盡冷暖。
而她那渣爹又因貪圖她娘的美貌,不僅打通關系私藏了她,還生下一對兒女,擱那時,這事兒若是被捅出去,不吃個掛落也要杖責貶官。
是以為了名聲和仕途,她那渣爹便只對外說她們姐弟是族里的孩子,因雙親早逝才接過來照料。
如此不僅擔了份仁善的名聲,還避免了一樁禍事,可謂是兩全其美。
思及此,她忍不住扯了扯嘴角。
渣爹渣就算了,這些年沒管過他們不說,還放任他們被府中踐踏,說是親戚主子,可平日過的連個下人都不如。
任誰都能踩上一腳。
這不,原主不過是秋冬著了涼,硬是不給請大夫看病,拖來拖去,就把她給拖來了。
正想著,少年已經拂去身上的寒氣,來到床邊。
“別躲了,快喝藥!”
江明軒白皙的臉上稍顯稚嫩,雖眼下有些青黑,卻絲毫不影響這副精致俊秀的模樣,不難看出,再過幾年會是何種的玉樹風流。
而此刻,這還未長成的少年正盯著她。
江善善睨了眼黑乎乎的東西,抵觸明顯,“能不能不喝,我覺著我好多了。”
若是忽略她濃濃的鼻音,他或許也就信了。
“不能,你今日還燒著,必須再喝幾副。”
江明軒油鹽不進地將碗遞過去。
江善善咬了咬舌頭,還要再喝幾副?
可她現下真覺得從嘴到胃都是苦的,實在難以下咽。
見她僵持不動,少年將碗又遞過去些,態度執拗。
江善善眼睛一翻,卻是瞥見他濕了鞋的雙腳,一路過來都是淌著水的腳印。
這還是秋冬,她窩在床上都覺著冷,更別說濕了鞋襪的他。
江善善嘆了口氣,認命地伸出一只纖細的手將碗接過。
見她聽話,江明軒神色微松,才十四歲的少年,唯一的親人差點兒病死,到底是怕的,眼中忍盡是脆弱的細細擔憂。
連江善善這樣的人幾天下來都有些不忍,一口氣將藥灌下肚,她干嘔了聲,硬是把反到喉嚨口的湯藥又咕咚一聲咽了下去。
一邊的江明軒忙地接過碗,替她拍著背。
“阿姐再忍忍,等桃紅提了飯就回來了。”
用完飯大抵就會好受些。
江善善好容易忍住胃里的惡心,聽到這話,又差點嘔出來。
原主記憶中,拜他們的渣爹所賜,江家給他們的飯,連喂豬的都不如。
現在天冷了,都是殘羹剩飯也就算了,將就吃吃也能過,到了夏日里,還經常有些餿的了。
也難怪原主這幾年總是生病,都是給糟踐的!
正想說話,就聽門外傳來一陣搗鼓聲,“這都幾天了,還裝著呢,我告訴你們,趕緊給我起來把這些衣裳都洗干凈了,不然主子們怪罪下來,當心我抽你們。”
一個掐著腰的媽媽進來就指著他們一頓炮轟,唾沫星子亂飛。
隨之而來的冷風吹得兩人身體一涼,江明軒立即擋在江善善面前,寒聲道:“誰讓你進來的,阿姐還病著吹不得風,這些衣裳我和桃紅自會去洗就是。”
江家對外說是收養他們,內里自然不會真的把他們當成主子,平時做這些雜活早已是家常便飯。
只是從前江善善一直自己攬下,不讓弟弟做這事兒,現在病了,江明軒和原就伺候他們的丫鬟自然攬下了這活。
不然,只怕她便是病著也得被揪起來干。
江家可從來不是白養著他們的!
接收了原主記憶的江善善比任何人都清楚這點。
是以,她看這老媽媽的眼神也更加不善,無他,只因為他們姐弟這幾年來所受的苦有一半都來自于她。
說的好聽是他們院里的管事媽媽,說的不好聽,那就是上頭派來的一條狗。
不至于真的弄死他們,卻想盡了法子來折騰他們。
“我要是沒記錯,這些漿洗的衣裳應該是漿洗房做的吧!什么時候,江家還有讓主子跟下人一樣干活的?”
原主是會做,但她絕不可能!
“喲,怎么?”媽媽驚奇地咧開嘴角,刁鉆又刻薄:“江家能給你們一口飯吃就不錯了,你們倒好,還真把自個兒當成主子一天天兒的可勁折騰?”
一想到這幾天她逢賭必輸,肯定是這病秧子拖了她的運氣,就忍不住一陣來氣。
狠狠呸了聲,指著他們,“什么玩意兒,不過是兩個有娘生沒娘養的東西,主子,就你們也配?”
江善善冷冷地抬眼。
“住口,你敢再提我娘,我殺了你!”江明軒雙眼通紅,死死地瞪著她。
老媽媽嗤笑,不僅不拿他當回事,反而揪著他娘繼續說:“你以為你娘是什么好東西?長得一副狐媚相,你姐姐就跟她一個德性,將來也是……”
砰——
只聽哎呦一聲,老媽媽便倒地不起。
江明軒邁開的腳步一頓,愣了愣,看向不知何時下床來的江善善。
“阿姐……”
江善善雙眼冰寒,盡管面色蒼白,身形消瘦,可這一腳力道卻生生踹斷了這老媽子的小腿骨。
此刻,她連反應都來不及,只覺得小腿一陣劇痛,差點兒疼的她昏死過去。
“你、你們,殺人啦……殺人啦……碧落院里兩個要殺人啦……”
她一邊抱著腿撒潑捶地,一邊老淚縱橫,倒不是演,而是真的越來越疼。
江善善按住想要上前堵住她嘴的江明軒,涼薄的嘴角勾起,“你盡管叫,這是什么地方,媽媽比我更清楚,你就是叫破喉嚨,也不會來個救你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