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軍事
魏軍入城翌日,常年統率漢軍的姜伯約、竟被直接殺了!
費氏這才回想起那天秦亮的模樣,雖然面有疲憊之色,但剛從戰場上過來的人、身上確實有殺氣!
況且聽長兄費伯續所言,在劍閣之役時、秦亮親率三萬余魏軍漂流西漢水,根本沒有退路!一旦戰敗、或是漢軍援兵一到,秦亮就會全軍覆沒;如今秦亮率軍攻滅漢國,懷有報復之心、確實并不奇怪。
不過沒兩天,長兄伯續又回來說起了一件事,魏軍開始釋放漢軍俘虜!
費氏忙問道:“這么說來,魏軍不會再興屠戮?”
伯續點頭道:“成都能征調的青壯全在軍中,還能反抗的人、且人數足夠,也只有那些降兵俘兵。秦將軍如若還想大開殺戒,便不會放走那么多益州青壯。”
費氏脫口問道:“我們……長兄進言勸誡,起到了作用?”
伯續沉吟道:“不好說,然秦將軍是能成大事之人!他急著釋放俘兵,乃因稻谷臨近成熟,大概還有一個多月。清點放人、趕路也要時間,所以不能再拖延。”
費氏細致地問道:“長兄怎么知道秦將軍的用意?”
伯續轉頭道:“魏軍中軍召見了一些益州官員豪族,命令大伙出糧食、先賑濟逃難的庶民。顯然秦將軍擔心,益州經此兩年襲擾大戰、糧食歉收,可能會餓死人!”
費氏聽到這里,心里十分復雜。
伯續感慨道:“秦將軍身居高位,不僅長于治軍用兵,且懂農時、明民間疾苦,故知休養生息之道。難怪當年阿父深喜之,向使阿父得到了如此英雄,國家豈不大治?”
費氏小聲道:“長兄只是勸他不殺,他卻還要治理賑濟。”
伯續也悄悄說道:“秦仲明也不只是拉攏,他同樣有防備心,漢軍諸將、親兵部曲沒有放,仍舊羈押在營,這便是能干成事的人。陛下既降,漢國在秦仲明手里、必會成為魏國的一個州,翻不起風浪了。”
兄妹倆談論了一會,宅邸里又來了客。
原來是皇宮里的宦官,奉皇后張氏之命送東西過來,托費伯續送到魏軍營中、交給皇帝劉禪。只是一些換洗衣裳等物。
那天劉禪以亡國禮、前去魏軍軍營,自然沒有帶多余的東西,身邊也沒有婦人。然后劉禪就被直接扣在軍營了,一直沒被放回來!
而伯續既參與了投降,還被魏大將軍給送回了家里。所以皇后才會托伯續去辦這事,容易辦成。
費氏看著長兄忙活著要出門,她心里竟然也很著急!自從那天見了秦亮一面、當時的場景她已經反復回想過太多次。不過再也沒有秦亮的消息,他可能正忙著做大事罷?費氏有點好奇,只想看一眼他究竟在忙什么。
“我想與長兄同行。”費氏心里亂糟糟的,把心里的想法脫口說了出來。
伯續轉頭道:“卿一個婦人,去做什么?”
情急之下,費氏忙道:“天
氣這么熱,我也給太子送兩身換洗衣服去。”
伯續手上的動作忽然停下,轉頭看了費氏一眼,點頭道:“太子與我的身材相差不大,卿去拿兩身我穿的衣裳罷,這種小事、不必去太子府說了。”
準備妥當,兄妹便乘坐家里的馬車出發。成都縣寺離費家宅邸,其實非常近。
來到縣寺時,只見周圍到處都是魏軍將士。長兄先下馬車,到大門口去說明來意。
等了一會,一個闊臉大漢便迎接出來了,與伯續相互見禮。費氏戴著帷帽,也從馬車上走了下來。闊臉大漢轉頭看了一眼費氏,說道:“我乃大將軍府從事中郎、馬茂,二位請隨我來。”
伯續循著馬茂的目光道:“這是吾妹,她來為文衡(太子)送一些用度。秦將軍那天親臨蔽府,也曾見過面。”
費氏聽到這里,也把帷帽取了下來。
馬茂恍然,又客氣道:“無妨無妨,不過等一會、會有人要稍微看一下包袱,中軍定的規矩,勿怪也。”
一行人剛走到前廳庭院,便聽到了閣樓上傳來一陣琴聲。屬于旋律簡單的小調,卻非常感染人,一種孤寂、滄桑的氣息,仿佛頓時彌漫在整個天地之間。
馬將軍也稍微駐足,傾聽了一會,隨著音律吟詠了幾句,“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問君此去幾時來,來時莫徘徊。”
費氏已經猜到了誰能在中軍奏琴,卻仍輕聲問道:“誰在彈
誰在彈奏?”
果然馬將軍道:“大將軍。這首曲是為大魏太尉孫德達而奏。”
伯續道:“仆聽過魏國孫德達之名,芍陂之役。”
費氏輕咬貝齒、忍住那莫名的感傷,“孫太尉呢?”
馬將軍的聲音道:“薨了,兩天前,大將軍剛收到洛陽來的消息。”
兩天前,正是秦亮拜謁她父親靈位的那天,當時秦亮在靈位前跪坐了良久。也許他感傷于知交半零落,也包括費文偉罷。
一曲罷、琴聲停息,幾個人才繼續邁步往北走。不過馬將軍沒有帶兄妹二人去閣樓,徑直去了另一道門樓前。
馬將軍與門樓旁穿甲胄的武將見禮,言談了兩句,然后轉身說道:“蜀國主就住在此間庭院,庭院中只有將士、沒有女眷,伯續請罷。”
伯續還禮,看了一眼費氏。馬將軍道:“蜀國主長子住在另一個地方,我們會引女郎過去。”
先前剛進縣寺大門時、長兄就說過,大將軍去過費家,還都見過面。因此大將軍的屬官、不會為難費家人,伯續便點了一下頭,跟著武將走向門樓。
費氏轉身欲行。她心里已有點犯愁,一會見到了太子,該怎么說?今天此行確實倉促,因為皇后突然派人過來、長兄也是臨時要來縣寺,所以費氏也沒有經過周全的考慮!
就在這時,閣樓后面的磚石路上,一個身穿青袍、長壯的身影出現在視線內,那不是秦亮是誰?
秦亮還穿著那天
的青色袍服,不過應該洗過、又換過了,畢竟天氣熱。而且秦亮出征在外、不可能帶太多衣裳,大概只有那兩身常服換來換去。
他走過的地方,旁邊有一顆吉貝(木棉花)開花了,紅色、青色在舊閣樓之間,竟然很搭配,看著十分賞心悅目。
秦亮快步走了過來,眼睛看著費氏,拱手道:“又見面了。”
費氏忙微微屈膝還禮,她垂著眼睛,禮儀都沒問題。但她立刻又控制不住、臉上開始發燙了,臉色實在是藏不住。
此時長兄也看到了秦亮,在門樓那邊駐足作揖道:“仆拜見秦將軍。”
秦亮只能還禮,從費氏身邊朝伯續那邊過去。但他的目光、好像一刻也舍不得從費氏身上挪開,隨著兩人位置的錯開、他的頭隨之轉過來,眼神仍在費氏臉上。
費氏也大膽地抬頭,微微仰頭與個子高高的秦亮對視一眼。只是片刻,她幾乎便有一種要暈厥的感覺。那俊朗的臉上,目光因為她、已變得十分溫暖而親切,仿佛有形之物從她的心坎上撫過。她幾乎忘記了身在何處,是一個字都沒說出來。
其實費氏的性情有點犟,不管那人是威震天下的大將軍、還是文治武功受人敬重的人,抑或才華橫溢,長得有多么好看;只要看不起她的人,她都不會動心!但秦亮剛才幾乎什么都沒說,那個眼神就仿佛有了千言萬語!
兩人擦肩而過,只是一剎那的工夫,秦亮便回過頭去,向伯續拱手道:“幸會伯續。”
長兄在身后門樓那邊,沒有看到費氏的情況。旁邊的馬茂目不斜視,但必定已把剛才的一幕盡收眼底。
門樓那邊傳來了長兄的聲音:“國后心中掛念,便讓仆送來一些衣物用度,也是想讓仆、再來看看情況。”
秦亮的聲音道:“姜伯約是姜伯約,蜀國主是蜀國主。縣寺里的條件可能比不上王宮,但中軍將士并未虧待。”
旁邊馬茂面無表情,說道:“女郎請。”
費氏只得跟著馬茂等人繼續走,她刻意忍了一下,才沒有再次回頭去看。
一行人來到了閣樓后面的一間房屋里。馬茂要來費氏手里的包袱,說道:“請女郎在此稍侯。”
費氏見屋子里有木案筵席,但她沒有坐,只是站在屋子里來回踱著步子。她想到馬上要與太子見面,心里更是煩亂!太子對她也是挺上心的,人與人之間的心意、其實從他看自己的眼神就很容易判斷;而今她又專門送日常用度、到魏軍軍營來,讓太子怎么想。自己又變成什么人了阿?
她埋著頭正在苦惱,忽然察覺屋子里的光線微微一暗、有人擋在了門口,她一抬頭,忽然又看到了秦亮!
費氏有點慌亂,脫口道:“怎么是秦將軍過來了?”
秦亮道:“馬茂說女郎在此間,我便來見一面。卿給劉文衡的東西,會有人送到他手里。”
費氏的臉又很燙,她張了張嘴、根本沒法解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