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卷
正文卷
辛夷跟著三念匆匆出去,那兩個婆子還拉著安娘子在痛哭流涕。
像她們這樣的年紀,離了藥坊上哪里找這么輕松這么高收入的活干?
她們舍不得,看到辛夷出來就哭訴。
「東家……你饒了我們吧……」
「我們再也不敢了啊……東家……我們在藥坊干了三年了,沒有功勞也有苦勞,你不能就這么打發我們走……」
辛夷原本不想理會,聞聲停下腳步,猛地回頭。
「張二哥!」
張二郎,也就是湘靈的二哥正在一邊規勸,連忙轉過頭來。
「東家,有事您吩咐……」
辛夷看向那兩個哭哭啼啼的婆子。
「你在這里數,數到十,這兩個婆子要是還沒有收拾東西滾蛋,你就給我打出去!」
張二郎愣了一下。
鄰里鄰居的,同住一個村,同飲一井水,張大伯也是看著這層關系才介紹她們來藥坊里賺幾個養老錢使使。勸退好說,打出去……
辛夷看他猶豫。
「數!」
張二郎被她凌厲的目光嚇一跳,幾乎沒有考慮就數了出來。
「一……」
那兩個婆子一看沒有了余地,不哭了,抹一把臉上的淚水,叉著腰就指著辛夷的后背罵。
村里的婆子,有的是粗口,說的也都是那些陳年舊事,辛夷唇角一掀,不以為意。
張二朗卻沒法數下去了。
「周嬸,劉嬸,原本我們不想撕破了臉,讓你們難堪,你們這么不懂事,那就怪不得藥坊薄情了……大柱,鐵牛,你們幾個過來,將人哄出去,往后再不許她們踏足藥坊一步。」
背后哭哭唧唧的聲音,辛夷沒有聽入耳朵。
她搶在三念的前頭,就推開了周道子的門。
周道子哭唧唧地趴在床上,衣裳撩到了脖子上,整個后背都光著,小藥童拿了個綠油油的膏藥,正在給他擦藥……
這人原本嘴里「哎喲喲」地叫著,余光掃到辛夷和三念進來,他顧不得叫了,猛地從床上側過來,拉被子捂住自己,老臉通紅地盯住辛夷。
「你,你們怎可徑直闖入……怎么不招呼一聲……」
三念抿嘴而笑。
「師父不是說,醫者眼中無男女,無老少,只有病人嗎?」
周道子清了清嗓子,看著辛夷嚴肅的面孔,又嘻嘻笑了兩聲。
「說過嗎?不記得不記得,統統都不記得了……」
辛夷看著他,「你身上長什么了……」
「糠疹,又像是癤腫……」周道子不以為然地朝她和三念擺擺手,「我擦藥了,擦藥了,沒事了……你忙去吧,你們都去忙,不要管我……」
回到汴京后,周道子的情況比在南京的時候好了許多。不發病的時候,看上去與正常人無異,就是不能再沾酒……
看他遮遮掩掩的樣子,辛夷狐疑地走進一步。
「你們今天去了哪里?不是說趕早市嗎?」
周道子朝三念不停地眨眼睛,搖頭。
三念欲言又止,見辛夷猛地掉頭,嚴厲地盯住自己,嘴巴一撇,就交代了。qδ
「師父讓我帶他去早市看八哥,碰上潘樓街開了個新酒樓,里頭有叫花雞那道菜,伙計端著盤子站門口讓人試吃……師父哪里忍得住?拖著我便進去了……」
三念道:「我們點了菜。師父卻饞酒,我再三告誡……」
她看向周道子,目光有些嗔怪。
那頭發花白的老頭兒已經將腦袋埋入了枕頭里,恨不得把整個人都塞
進去。
「師父原本也同意了的,只吃菜不吃酒……哪里曉得來了一個壞事的小子……」
「壞事的小子?」辛夷撩了撩眉頭,正要細問就見三念不滿地噘起了嘴巴。
「那小子也在酒樓里用飯,不曉得為什么惹到幾個江湖人,起了齟齬,一言不合就動了手。我看他受傷,又見不得人多欺負人少,便好心上前相幫,哪里料到一時沒有看住師父,就讓他偷拿了酒喝,搶都搶不出來,還發了這怪病……」
她埋怨地看一眼周道子。
那小老頭子已經縮脖子把自己埋了起來。
辛夷哭笑不得,好不容易才控制住想笑的表情,板著臉去拖被子。
「讓我看看……」
「不!不可以讓女子看屁屁……」
經過多年的治療和控制,周道子不怎么瘋了,但腦子沒有恢復如初,經常像個孩子似的,就是個老頑童。
「松開!」辛夷力氣大,周道子扒拉不過,只得捂住臉,任由她拉開被子和衣服查看。
「啊!」
一聲驚叫。
他回頭,撞見的是辛夷陰云密布的臉,又嘻嘻笑起來。
「是不是糠疹,嚇不嚇人?嚇到你了嚇到你了!」
周道子身上長的那些疙瘩,像一個個花瓣似的,這不是與傅九衢當初說的那個開封府的典獄官一樣嗎?
不同的是,周道子發病后,就被控制了飲酒,那個典獄官可能沒有控制,所以他在更早的時候就出現了這樣的皮膚癥狀。
周道子說得不錯,這個病看上去與糠疹和癤腫相似,都是過敏而起,但兩個人都有相似癥狀,辛夷就不能再掉以輕心了。
「下不為例!再讓我知道你飲酒,扒了你的老狐貍皮!」
辛夷放了狠話,叮囑藥童仔細給周道子上藥,又出門開了一劑方子交給安娘子,讓她們好生看顧著老頑童,這才帶上孩子回府翻看醫書。
傅九衢是傍晚回來的,一身官服襯得他挺拔修長,眉目間更顯凌厲。
秋令上前接過他的披風,夏令備好溫水端上來讓他洗手,接著便要上前伺候。
傅九衢擺擺手,示意她們下去,這才神色不變地瞄辛夷一眼。
「怎么了?遇上不順心的事了?」
辛夷穩將醫書放在幾上,抬頭看過來。
「那個典獄官還瘋嗎?」
傅九衢點頭,「一時半會好不了。」
「那他身上的疹子呢?可有好轉?」
傅九衢雙手伸入盆里,掬手而盥,「這個沒有細問,但沒聽人提及,想是痊愈了吧?怎么了?」
辛夷和他說了周道子的事情。
傅九衢眉頭微斂,擦干手坐到她的身邊來,「要不要我把人弄過來,你看看情況?」
辛夷點點頭:「就找個由頭,讓他妻子將人送到藥坊去問診,不要聲張。」
「聽你的。」傅九衢略略勾唇,冷峻的面容柔和下來,眸底也好似添了幾分情意。
「這些日子我又忙起來,沒有顧得上你,等事情有了眉目,我們在京中擺幾桌席面,請親朋小聚一下……」
以前他是最煩這些事情的,如今倒是說得大方。
不過,兩個孩子一個生在揚州,一個生在南京,確實很多親朋都沒有見過,擺幾桌也是應該的。
「新官上任三把火,你忙你的去。我有藥坊打發時間,成日里忙我自己的事,也顧不上你呢……」
說到這里,辛夷望著他,遲疑一下。
「都這么些日子了,五雜巷那頭怎么說,有
下文了嗎?」
傅九衢慢條斯理地笑道:「仇峻山很配合。不過,守株待兔難免會耗費些時日,心急吃不了熱豆腐,就看誰有耐心了……」
辛夷順著他道:「你的事情我也不想參與,但有一點,萬事以安全為要。你如今身居樞密院副使,不知有多少雙眼睛盯著呢。義父的前車之鑒,你要引以為戒……」
「娘子所言極是……」
傅九衢微微一笑,拉過她的手,順勢便將人抱過來,環在膝上,視線垂落在她平坦的小腹上。
「回京時你暈船多日,我還懷滿希望,以為你要給我生個老三……」
「混蛋!」辛夷不等他說完,便握拳打過去,「敢情不是你生孩子,不知道兇險是吧?生兩個還不夠,還想要老三?」
傅九衢眉眼深濃,是帶著笑的,看著卻有些委屈。
「我說笑來的……」
他心疼地摟著人,小意溫柔地哄,還沒有哄得辛夷消氣,門外便響起叩門聲。
「九爺,曹大人求見。」
傅九衢的臉色瞬間便垮了下來。
這人來得可真不是時候……
他道:「讓他在外面候著。」
門外的人是段隋,他愣一下,回道:「我看曹大人很是急切,已將人迎入花廳……」
傅九衢:「你越發會辦差了。」
段隋一聽,喜滋滋的,「請九爺賞!」
「哼!」屋子里,傅九衢沉著一張臉,松開辛夷。
「我去去就回,看他說什么。」
辛夷嗯聲:「曹大人這時來找你,肯定是有要事,你快去忙吧。」
傅九衢一走就沒有回來。
辛夷猜到是為了狄青那個案子,不然曹翊也不會那么上心。
她回房喚水沐浴一下,杏圓就捧著個檀木匣子進來了,梳著婦人髻,一臉的笑意。
「娘子,京兆郡君差人送來的謝禮,說是感謝三姑娘救了他們家的大公子……」
辛夷眼皮一跳。
三念救的人原來是趙家老大,趙仲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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