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李廣身子一抖,朱厚照也是猛然抬頭,只牟斌神色淡然道,
“陛下這話說的好生奇怪,難道臣不說這些,陛下就會饒了臣一家老少了?”
弘治帝有些驚詫的看著,半晌冷笑道,
“抄家流放與滅門相差多少,想來你比朕更知曉的,你此時稟報這些究竟是何意圖?”
牟斌點頭,
“陛下說的是,所以……臣還有下情要稟……”
弘治帝不愧一代君王,度過了最初的盛怒,開始冷靜下來思慮了,他瞇著眼看向牟斌,
“還有下情……你是想用這個保命?”
牟斌點頭,
“微臣正是此意!”
弘治帝冷笑一聲,目光放在牟斌身后那株擺放在架子上的珊瑚樹上,那珊瑚樹通體透著晶瑩的紅色,上頭鑲嵌的各色寶石熠熠生輝,又有那頂端的一顆寶石拳頭大小,更是光彩耀眼,弘治帝尤其喜歡,牟斌一進獻之后,便擺放在了御書房中觀賞。
牟斌此時也抬頭瞧向了身后的珊瑚樹,嘆了一口氣道,
“陛下啊……你若是當那賊子只是為了混淆大慶皇室血脈,那就真是小看他的喪心病狂了……”
說到這處,他又重重嘆了一口氣,
“陛下可知他為何時常悄悄潛入宮中行那亂倫常之事?”
弘治帝聞言臉上肌肉一抽,看著那珊瑚樹沒有說話,牟斌便道,
“他在入宮之前便在自己身上抹藥,再之后與樊貴人交合,待得陛下臨幸樊貴人之時,便可借此將那無色無味的之毒,傳到了陛下身上……”
此言一出,弘治帝再也繃不住了,
“混賬!”
他一腳踹在了牟斌的身上,牟斌高大的身子撞上了身后的百寶架,上頭的珊瑚樹搖了幾搖,終于傾倒下來,牟斌一閃身,珊瑚樹摔將下來,發出巨大的聲響,立時裂成了四五截,又有上頭的寶石被震掉落了一地,又有頂端的那一顆寶石卻是摔成了粉碎……
沒有人留意到這點,人人都在皇帝發怒時,以頭觸地,乞求陛下息了雷霆之怒,便是朱厚照也同樣如此,只有牟斌神色淡然之中隱隱藏著一點探究,上下打量著弘治帝,弘治帝大怒又踹了他一腳,
“混賬,牟斌你當真該死!如此重大之事,你居然敢隱瞞不報,你是想謀逆弒君么?”
牟斌被他踹倒在地,并無掙扎反抗之意,只是一雙眼緊緊盯著他看,弘治帝被他盯得怒氣越發大盛,只覺得胸口那團怒火,越燒越旺,燒得他眼前一片通紅,胸口一陣憋悶,
“你……”
弘治帝還待踹出第三腳,卻是沒想到突然腳下一軟,身子一歪向一旁倒去,
“陛下……”
離得最近的牟斌最快反應過來,伸手去接,卻是被弘治帝一把推開,而他的身子便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陛下……”
御書房的眾人都是一聲驚呼,李廣連滾帶爬的過來扶住弘治帝,
“父皇……”
朱厚照連忙過來,弘治帝面色赤紅,雙目圓睜,掙扎著站了起來,回身一腳踹在李廣的胸口上,
“滾!滾……都給朕滾!”
李廣狼狽爬開,朱厚照起身來扶搖搖欲墜的弘治帝,弘治帝也是一把推開,往前走了兩步,突然低頭一扶胸口,
“噗……”
一聲從嘴里吐出一口鮮血來,卻是澆了猝不及防的朱厚照一身,
“父皇!”
朱厚照嚇了一大跳,李廣見狀忙又爬了回來,剛要伸手去扶,
“噗……”
弘治帝的第二口血便已經噴了過來,牟斌跪在那里,神色復雜的看著,弘治帝又吐出了第三口血,李廣的一個腦袋已經變做了血葫蘆,滿頭滿臉都是皇帝吐出來的鮮血,嚇得他尖聲大叫,
“來人!來人!召太醫!快召太醫!”
小太監驚慌失措的跑出去,弘治帝卻是在踉蹌幾步之后軟倒了下來,
“陛下……”
李廣上前扶住,朱厚照有些呆愣,似是還沒有明白,這件事兒怎么就突然發生了?
正茫茫然不知所措間,一旁有人過來了,一雙有力的大手扶住了朱厚照的胳膊,
“太子殿下,陛下急怒攻心失了神智,此時當是太子殿下主持大局啊!”
一句話,猶如當頭一棒,將朱厚照給喚醒,朱厚照猛然回過神來,立時想起他們的布置點頭道,
“本宮知曉了!”
說罷一轉身就往外走去,而這頭牟斌卻是跪了下來,扶住了口中鮮血仍在汩汩流出的弘治帝,弘治帝雙目圓瞪,伸手一把揪住了他的衣襟,
“你……你……”
牟斌嘆氣,
“陛下,陛下如今知曉臣為何不向陛下稟報了吧?”
說到這處伏下去,貼在弘治帝的耳邊道,
“因為……臣稟報之日就是陛下歸天之時……”
“你……”
弘治帝雙目瞪得似要凸出眼眶,牟斌又嘆道,
“陛下……臣若不是到這萬不得已之地,又怎會出此下策,陛下安心歸位,太子殿下仁厚純良,乃是嫡出長子,當能擔起社稷重任的!”
弘治帝此時已經說不出話來,只能雙目怒瞪,身子繃直,嘴唇一陣蠕動,幾息之后兩腿用力的蹬了蹬,喉嚨里發出一陣古怪的聲晌,便再沒了氣息!
“陛下!陛下!”
李廣大驚失色,抱著弘治帝的尸體一陣搖晃,可弘治帝已經回天乏術,魂歸九天了,李廣這時節終于回過味兒來了,抬起頭來一臉的駭然的看著牟斌,
“你……你……是你……”
牟斌沖著他一笑,
“李公公說的甚么話,本官怎么聽不懂!”
李廣卻是尖聲叫了起來,
“是你……是你殺了陛下,牟斌……你……你居然敢弒……”
李廣的話沒有說完,就被牟彪一掌拍了在胸口,他瞪大了眼低頭時,聽見了幾聲喀嚓聲,他知曉自己的胸骨被拍碎了,
“你……”
鮮血從嘴角溢出來,再抬頭與牟斌冰冷的雙眼對視,
“李公公,你太不識時務了!”
皇宮之中,牟斌一掌拍死李廣時,而宮外北鎮撫司衙門之中,已經是一派劍拔弩張,都是身著錦衣衛飛魚服的兩派卻已經是持劍握刀,兩相對立起來,當中有一名生得白胖之人,一身飛魚服緊緊繃在身上,腰間的佩刀被大肚子頂得斜斜指向身側,令得旁人離他都要遠上兩分,那白胖子站出來,目光冷冷一掃,對著那為首的錦衣衛千戶哼道,
“俞老三,南鎮撫司辦案,你敢抗命不成?”
俞忠義手撫在腰刀之上,冷冷與他對視,
“許老二,你南鎮撫司辦案也要有規矩,你要拿人也要讓我們瞧一瞧大人的手令,若是陛下下旨,便拿出陛下的圣諭來,你一句拿人就要帶這么多兄弟走,你這是想做甚么,趁著大人不在,就要對兄弟們下手么?”
俞忠義已經接到了宮里的消息,知曉牟斌下了天牢,里外消息斷絕,公子爺趕去了東宮,想法子為大人脫罪,衙門里一眾兄弟正自擔心呢,許老二卻是帶著南鎮撫司的人闖了進來,二話不說,便要下令拿人,這讓人如何不懷疑他是想借趁打壓牟斌親信?
許旰白胖胖的一張臉,笑得一雙眼瞇成了一條縫,應道,
“老三,你要見圣旨那自是有的,明日一早你就見著了!”
俞忠義哼道,
“即是明日一早便有,那就明日一早再去你南鎮撫司,這還有半晚的時間,你慌甚么慌?”
許旰是有些著急了,他原本應當等到明日圣旨傳下,牟斌這破鼓被萬人重捶時,他再出手,可他已經等不及了,他屈居南鎮撫司那破衙門這般久,一直等待的就是扳倒牟斌,自己坐上正位,這千年老二的位子,他已經是坐得厭煩了!
不過牟斌這頭老狐貍,做事向來滴水一漏,他小心翼翼的盯了他這么多年,竟是半點兒把柄都沒讓自己抓著,若不是這回朝堂上鬧得兇了,牟斌的心思都放在了外頭,沒有留心錦衣衛內部,又怎么能讓他尋著空子,抓著牟斌的把柄?
他等了這么些年,已經等不及了!
牟斌多半是死定了,可他手下的這些人可不一定,以弘治帝的脾氣,多半是究首惡放過從犯,他還要靠著這些人給自己賣命呢,把領頭的那個不忠心的殺了便是殺一儆百了,下頭的人多半都會高高舉起,輕輕放下的!
皇帝要放過下頭的人,許旰卻不肯,這些年來牟斌將錦衣衛經營的鐵桶一塊,自己想要安插個人,那都是千難萬難,而如今待得牟斌一倒,自己上位,這下頭的人都不會跟自己一條心,全數統統都要換過,所以他不能等到明日圣旨下來,若是圣旨一下,那就不好動手了!
想到這處許旰瞇著小眼,笑道,
“看圣旨還不好辦,兄弟們跟著我到南鎮撫司里,我們一起等到天明不就見著圣旨了?”
俞忠義聞言一聲冷笑,
“許老二,你當我們都是三歲的小孩子么,用這種拙劣語術來騙人……”
說罷回頭看了一眼身后的一眾兄弟,沖著許二又是三聲冷笑,
“大家都是做這一行的,許老二我們打開天窗說亮話,你想趁著大人不在,動我們這些兄弟,還要看你有沒有這本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