牟彪笑道,
“這間宅子是爹送我們的,你當他是甚么意思?”
四蓮想了想雙眼一亮,
“爹肯讓我們出來住么?”
牟彪笑道,
“爹見我辦起差來,時常是十天半月不歸家,他是知曉辦差辛苦的,不忍心讓我們夫妻分離,才把新得的宅子轉手給了我……”
說罷笑嘻嘻道,
“當然……哥哥們都在家里,我一人出去也不好,只辦差繁忙的時候我們便去那邊住,若是不忙了,我們還是回這邊來住,你看好不好?”
“這已經很好了!”
四蓮喜不自勝,一月里能有半月在外頭住,那已經是很不錯了!
牟彪見她喜上眉梢的樣兒,便伸手捏她的小臉,
“怎得……就這么不想在家里住?”
四蓮咬唇,半晌點了點頭,小聲道,
“還是覺著在溫泉莊子時自在又快活!”
牟彪立時想起二人在那溫泉池子里的事兒,笑瞇了眼,
“我也覺著!”
四蓮見他目露邪光,便知曉他心思又想到歪處去了,嗔怪的瞪了他一眼,牟彪笑嘻嘻渾不在意,湊到她耳邊道,
“三進的院子,小是小了些,不過以后把她們都趕出去,內院就只我們兩個,到時……我們鬧得再響,她們也是聽不見的!”
四蓮聞言小臉紅透了,狠狠瞪了他一眼,卻不敢接他的話,低著頭快步走了出去,牟彪笑嘻嘻在后頭道,
“夫人不必著慌,即便要住總還要讓她們過去收拾收拾的!”
他這話一說,四蓮的腳步卻是更快了,逃也似的出去了……
這眼見得辭了三月便要進四月了,天氣暖和之后,身上的衣裳越穿越少,人也少了冬日的懶散,精神了不少,四蓮仍是輕易不出門,便是京城之中各種春宴,帖子送到牟府,劉氏有時派人來召,她也只說是身子不爽利,推了應酬,只在自己的院子里過清靜日子,卻是默默的安排著丫頭們過去帽兒胡同那邊的宅子收拾。
雖說心里急著搬出去,可這事兒不能張揚,即便在公爹和婆母面前過了明路,可家里兄長姐姐可是都看著呢,還是低調別張揚為好!
四蓮懷著隱隱的期盼,默默收拾著自己的新宅子,這天五蓮卻是來尋她了,
“四姐!”
外頭的門子將她引了進來,五蓮進來便道,
“四姐,二姐進城了!”
四蓮觀她焦急又憤怒的神色,立時便明白了八九分,
“是不是關柱要休妻了?”
五蓮點了點頭,應道,
“二姐渾身都是傷!”
這陣子四蓮是一心撲在新宅子上,可關柱那處有牟彪派了人盯著,時不時的回來上報,聽說是最近關柱已經在張羅著買宅子了,要同他那姘頭蘇娘雙宿雙飛,不過他們二人的事兒,沒有過明路的,即未同家中原配商量,又未上告爹娘,更是未去衙門里登記婚書的,這種偷偷摸摸的住在一起,就是姘居,若是二蓮有那潑辣的心性,帶著娘家人上門把蘇娘打死了,衙門里都不會受理命案的!
蘇娘自然是不肯一直這樣,便吵著鬧著要關柱回去休妻,關柱初時懾于四蓮那夫家的威名,一直不敢答應,到后頭蘇娘卻說是有了身孕,若是再不娶她,便要帶著肚子里的孩子去跳河了!
關柱終于沒法子推脫了,狠下心回家去休妻,他回到家中渾不說白不說,先給了二蓮一頓打,只說是她沒有伺候好家里二老,
“老子在外頭累死累活的為這家里掙銀子,你倒好……在家里花著老子掙來的銀子,不好好孝敬爹娘,兩個孩子也讓你養得跟小雞崽子子似的……”
關柱邊罵邊打,這一回二蓮卻是埋頭不吭聲,撩開擋臉的頭發,擦了擦流下來的鼻血,問道,
“銀子……哪里來的銀子,你出去這么久,我沒見著你一個銅板兒,關柱你休要冤枉我!”
關柱聞言大怒,
“反了天了!你還肯嘴硬!”
說罷又是兩拳頭下去將二蓮打趴下,他還待再打,關家二老出來阻攔,
“別打了!打壞了她,我們還要伺候她,你去城里一呆就是二三月,我們二老誰來照應?”
關柱一想也是,打壞了,自己便要留在鄉下伺候爹娘,蘇娘小乖乖還日夜盼著我回去呢!
于是收了手,問二蓮道,
“我拿回來的銀子呢?”
二蓮趴在地上半晌才起身,
“我……我不知曉!”
“還敢胡說!”
關柱怒目圓瞪,抬手又要打,
“老子在外頭辛辛苦苦,你在家里享福,說……銀子都去了哪兒,是不是在外頭養野漢子了!”
二蓮聽了只是搖頭,關柱怒道,
“你這樣的婆娘老子養著做甚么,偷人養漢的東西,老子要休妻!”
他這“休妻”二字一出,二蓮的身子一震,抬手緩緩撩開頭發,就那么直直的盯著他,也不說話,一雙眼黑漆漆的里頭透出來的東西看得關柱后背一陣發毛,
“你還敢瞪人!”
關柱一拳頭打過去,二蓮的臉上立時腫了起來,二蓮踉蹌著身子撞到了墻上,撲索索掉下一堆灰來,二蓮還是一言一不發就那么盯著他,半晌才從牙縫里蹦出幾個字兒來,
“關柱,你這喪良心的東西!”
關柱聞言大怒,再顧不得打不打壞的事兒了,上去就是一陣拳打腳踢,直打到二蓮奄奄一息,伏在地上一動都不能動了,這才惡狠狠的啐了她一口罵道,
“賤人!”
他在家里住了一晚,卻是不許二蓮上床,只讓她跪在床下,一勁兒嚷嚷著二蓮拿自己的銀子去偷人養漢了,他要休妻,此時便是關家二老都瞧出來不對勁兒了,兒子以往也打兒媳婦,可沒有那一次是這般狠的,自己養出來的東西,他們會不知曉?
于是悄悄問兒子,關柱便將自己在外頭有了新人,人有年輕又漂亮還頗有家財的事兒講了,
“只要休了這賈二蓮,娶了蘇娘,您二老也不用在鄉下過苦日子了,盡可同我們一起在城里享福!”
關家老婆子聞言大喜,倒是關家老漢兒心有顧忌,
“她那妹子的夫家可是做大官的,我們若是休了她,只怕人家不會善罷干休!”
關柱應道,
“大官又如何,總得講個王法,她賈氏犯了七出之條,我休她乃天經地義,他們能奈我何!”
這是關柱在城里苦思冥想許久,想出來的法子,只要咬死了賈二蓮在外頭偷人,自己休妻就明正言順,關家二老擔心道,
“她怎肯認你這罪狀?”
關柱惡狠狠道,
“她敢不認,我打得她認!”
“她那性子可是倔著呢,若是打死不認呢?”
“那……我就打死她,左右我們這處離城遠,她死了把人往山溝里一扔,對外頭謊稱是她自己跟著人跑了……”
關柱的話從里到外的透著絕情與狠毒!
關家人說話竟是沒想著避人,卻是讓跪在里屋的賈二蓮聽了個一清二楚,她雙腿一軟,抖著身子無聲的跪了下去,額頭抵在泥地之上,眨了眨眼卻是一滴眼淚都流不出來,她的心頭一片冰冷,對關柱對這個家,最后的那點子僥幸終于煙消云散了,她成親十載的丈夫要置自己于死地,她盡心伺候了多年的公婆,更是對自己沒有半分情份!
她想起那日里酒樓上的情形,無聲的咧開了嘴,
“我為了這樣狼心狗肺的東西,不惜同姐妹們翻臉,我……到底是圖得甚么呀!”
二蓮跪伏在地,十指深深的扎進了泥里,她怔怔的看著翻起的指甲邊緣處一點點的滲出血來,很快就沒入了黑色的泥土之中,瞧不出顏色……
二蓮跑了,悄悄的跑了,連夜帶著渾身的傷跑到了城門處,怕被關柱找到,藏身在野地里的泥坑里睡了一宿,第二日城門一開,她就進了城,蓬頭垢面似那要飯的花子一般,出現在了兩個妹妹面前,五蓮和六蓮見狀嚇了一大跳,忙上來將人扶住,先帶了她進去洗浴,之后又請了大夫治傷。
待得安頓好她之后,五蓮便跑來同四蓮報信了,四蓮聽完沉思良久,之后緩緩道,
“此事……我們先不插手!”
五蓮瞪大了眼,
“四姐,都成這樣了,你還不出手相幫么,你是沒瞧見二姐姐那一身的傷,關柱是真想打死她呀!”
四蓮嘆氣,
“我知曉……不過二姐的性子太過懦弱,又膽小怕事,得過且過,這一回是她聽說關柱起了殺心才跑進城來的,可若是關柱回頭又向她低頭認錯,請了她回去做大,蘇娘做小,你說……依她的性子,她會不會回心轉意?”
五蓮聞言一愣,想了想,發覺以二蓮的性子還真說不準的,便問道,
“那……那我們應當怎辦?”
四蓮想了想道,
“你們也不用著急,關柱知曉她跑了,定能猜到她是進了城,多半是要尋來的,你們且瞧二姐如何應對……”
頓了頓道,
“不過……為防關柱狗急跳墻,我派兩名護衛在你們那處守著……”